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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死挣扎的玫瑰
——评析比较《金锁记》与《玫瑰门》中的女性形象

2013-04-06赵云玲

关键词:曹七巧金锁记铁凝

赵云玲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垂死挣扎的玫瑰
——评析比较《金锁记》与《玫瑰门》中的女性形象

赵云玲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分析并比较《金锁记》中曹七巧和《玫瑰门》中司绮纹、姑爸、宋竹西的人物形象,评价她们在对待时代给予的命运时的态度,对命运或是抗争或是妥协或是绝望, 认为铁凝在女性人物形象塑造上后来居上,胜过张爱玲。

张爱玲;铁凝;玫瑰门;金锁记;女性形象

在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进入人们的视野之后,张爱玲才真正地为文学界所关注。夏志清说张爱玲是能够让人“刮破滑稽的表面”,看出“大悲”的作家。把张在文学界的地位,从“不被重视”提到了“张爱玲热”的高度。首先,夏志清本人便是以真性情感悟人生、感悟人性的学者。他评鲁迅说:“作为一个世事的讽刺评论家,鲁迅并不能避免他那个时代的感情偏见。”评老舍的《四世同堂》说其“视景是狭隘的爱国主义,,描写的是正义和投机取巧的对立”,并认为“一本真正的小说任何道德上的真理,应当像初次遇见的问题那样来处理,让其在特定的环境中,依其逻辑发展”。夏是不欣赏政治气息过于浓重的作品的。这也显示了夏志清的文学观,文学应当反映真正的现实人生,反映真正的本性自然,让小说中的人、事,更加自然真实地发展,让读者阅之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这才能引起共鸣,才能称之为合格的作品。

对张爱玲,夏志清评价甚高。更认为《金锁记》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这是夏的文学观的表现,也是张的小说的确有这种至深的感染力。但是夏志清同时也说张爱玲是“今日中国最优秀最重要的作家”“文坛上独一无二的人物”,夏所谓“今日”是他那个时代,但是后来者未必不居上。铁凝就是一个例子,在《玫瑰门》中,铁凝创作的司绮纹这一形象足以与张爱玲的曹七巧相媲美。虽然铁凝一直不承认自己是女性文学的作家,但是在这一点上她自己的“功劳”是不可忽视的。

一 曹七巧“被动的”悲惨人生

《金锁记》是一个女人因命运不公和内心不甘,同命运作无谓可悲又恐怖的抗争的残忍史诗。

小说中女性形象不用说,曹七巧是甚为“扎眼”的。她为兄长逼迫嫁至门户不对的姜公馆,并为了让自己的一生凄惨的有价值,而费尽心机得捞得财产。文学界多说曹七巧是为了“黄金的枷锁”而断送了一生,其实进入这个人生圈套,并非她自己的本意,但一旦进入,谁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在这种无奈之下,她只有让自己的这种牺牲更有价值,所以她极尽所能地聚敛财产,这个财产不单单是金钱,还有感情。她极力去诱惑自以为爱上的姜季泽;用庸俗的话刺激三奶奶,用谣言蛊惑太太劝她把小姑子嫁了。这种种行为是对看不起自己的人的挑衅,更是对命运的挑衅。她已经进入了这个圈套,何不所幸让自己玩得更有价值!这是对命运不公的一种控诉。与其说她是仅仅为了钱财而用尽心机,不如说她实在是对命运的不甘。这在最后她的回忆中可以看到:原来还是有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小伙子爱过我的,如果不来这个囚禁我的深宅大院,不受人歧视,可能我的生活会是一种小小的红火。我牺牲了本来可能有的一种幸福的命运,凭什么只能换来丈夫的卧床不起和“家人”的白眼呢?

二 曹七巧“主动的”悲惨人生

如果说她前半生的命运是兄长逼迫导致的话,那么她的后半生则是她亲手为自己刨掘的深渊,对命运痛恨般的不甘让她的后半生走进了更加阴险、黑暗而更加恐怖可悲的深渊。为儿子长白娶妻,又百般阻挠二人的幸福:深更半夜把儿子叫到身边打探夫妻的私密、为儿子娶妾。两个儿媳不过是她对命运无谓挣扎的牺牲品。她的不甘让她看不得另外两个女人用她的青春年华换来的钱的享乐,她没了青春、没了丈夫、没了情人,不能没有儿子,更不能没有代表她前半生价值的那些金钱!残忍得近乎变态,可她没想到这样不甘的抗争不仅牺牲了两个女人的幸福,也搭上了自己儿子的人生,但这抗争却最后是无谓的,毫无意义的。在“胜利”过后(如果真能算作胜利的话),她是空虚的,就好像武林高手,在没有对手时是空虚的,但是在打败对手时,则感到更大的空虚。但这空虚没有持续很久,在她女儿那里又“消解”了。她阻挠女儿长安的“爱情”,长安深知母亲的厉害。与童世舫断了。但在之后二人没有目的的交往中却产生了真正的爱情。这让长安惊奇的事情终于吹到了七巧的耳朵里。她约童世舫做客,却用漫不经心的“精心”粉碎了女儿的幸福“她再抽两口就下来了。”多么的家常,多么的随意,多么的漫不经心。可就是这种漫不经心才让人不寒而栗,是怎样的对命运的不甘才会让一个人泯灭了亲情、爱情成为一个“不是人”的人呢?张爱玲说,她的故事中“除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七巧是彻底的,她明知在嫁去姜家后会有不行的生活,她去了;她明知所有人对她的蔑视,她用自己的庸俗(金钱、爱情和语言攻击)来抗争;她明知自己的阻挠会捣毁儿女的幸福,她仍然行不止步。她以为自己胜利了,战胜了命运的不公,补偿了生命的不甘,不管用金钱、爱情还是儿女的幸福。但是她错了。她最后得到的也只是满满的空虚:“七巧挪了挪头底下的荷叶边小洋枕,凑上脸去揉擦了一下,那一面的一滴眼泪她就懒怠去揩拭,由它挂在腮上,渐渐自己干了。”这是多大的空虚和悲哀。

曹七巧的一生是让人可怖、可叹、可悲的一生,她不是在争夺钱财或固守钱财,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抗议命运的不公,呐喊内心的不甘。代价就是人性的彻底泯灭。但是这种“彻底”就好像《四世同堂》“全部小说的道德气氛变得过分乐观而不真实”一样,《金锁记》悲观得太过不真实。曹七巧正如张爱玲自己评价的那样是“最彻底的”可是也是最不真实的。

三 《玫瑰门》里符合人性自然发展的女性形象

《玫瑰门》里的人物形象符合人性发展的自然,更是以人的性灵发展为逻辑的人物形象。《玫瑰门》中这三个女性形象让人印象甚为深刻:司绮纹、宋竹西和姑爸。她们的命运是那个时代给予的生存方式,她们的选择也是对命运的不同抗争。半男不女的姑爸的一生是绝望的抗争;司绮纹的一生是试图通过认同和控制的悲哀抗争;宋竹西的人生是世俗中勇于追求真实性灵的抗争。这都是能让读者读后,能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共鸣”之感的人物形象,比之彻底的曹七巧,这才更是人的文学。

1.司绮纹。

司绮纹是《玫瑰门》中的灵魂,演绎了企图主宰人生的悲剧。她受过自由平等的教育,主动追求过自己的幸福,但最终还是嫁入了庄家大院。她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从吃饭穿衣睡觉。这是一个顽固、精明、圆于世故的老太太,也是一个因命运而可悲的人。她的一生都在渴望控制,从控制中得到认可,找寻自我的价值。但是她用错了方式,找错了对象,最可悲的那个时代是不允许这样的自我命运控制的。

从眉眉一开始到这个外婆家,就发现了很多的控制。用筷子、座位、吃饭的声音,司绮纹不停地否定着这个七岁孩子的行为,借以告诉她什么样的才是标准。她抓不住自己的命运,就已种种控制别人举动的方式来获得能够控制命运的快感。她出卖自己的亲妹妹,仅仅为“撇清关系”;她做事有自己的标准,甚至出恭的时间。这种对亲情的划清界限和对时间的精细控制,只是一个抓不住自己命运的老太太的变相抗议罢了。她想以这种方式抓住命运,但是在人身不够自由的时代,个人的命运是渺小的,司绮纹抓不到自己的命运,像她一样的其他女性亦然。铁凝的这个人物形象与张爱玲的曹七巧有异曲同工之妙,读这两个人就如同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包裹着黑瘦的皮,向着屋子里的一点光亮试图抓住什么。他们都是不是自己命运的主宰,都在作激烈的挣扎。只是曹七巧的挣扎更加彻底,但是司绮纹的挣扎更加现世,也因为现世才更加真实。

2.姑爸。

再说姑爸,也就是司绮纹的小姑子则演绎了企图逃避人生的悲剧。她因新婚之夜新郎的消失而备受打击,豆蔻年华的她,毅然决定让所有人叫她“姑爸”,并制作了一套与这称呼符合的装扮,偏分头短发,西装,马褂、四方步还有烟袋。家人对她不怎么待见,唯一会听她使唤的时候便是姑爸做最钟爱的工作时——掏耳朵。她不但会掏而且装在荷包里的小玻璃瓶中,年日岁久,但她记得哪一片是从谁的耳朵里掏出来的。姑爸还喜欢养猫,对大黄的亲爱抵得过对所有的人的感情。这是一种怎样的对人类的绝望才会有如此极端的表达呢?姑爸是个女人,可是因为一次失败的“婚姻”,在那样的时代里,她的人生就注定是世人眼中失败的、能够上报纸并成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的。她在消沉了一段时间后,疯狂地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继续自己的生活,同时开始了对那个时代女性命运的抗争。她替人挖耳朵,因为没有人待见她,只有在她替人挖耳朵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才不是被人唾弃的“弃妇”而是能够控制他人的“主人”。这时对命运不公的控诉,也是一种变相的反抗。她对人皆是满不在乎的冷漠与无所谓,唯独对她的猫大黄,情有独钟。因为在那样的年代,人是不可以信任的,除了出卖和嘲笑,人的关系就是冷漠。动物不一样,你对它们有多少怜爱,它们就还你多少温情。人性的丢失,让姑爸不再有信任;对人生的绝望让她以这种看似荒唐却暗含悲哀的方式来反抗,来对决。这时对时代的抗议,她说“凡是沾上女人的边的,都是不高洁的”。这不是对女性本身“不洁”的批评,而是对那个时代藏污纳垢的嫌恶。在那样的时代,女人结了婚即使新婚之夜没有新郎,这个女人也是不洁的了。女性在那样的时代是很容易受辱的。她如果是个男性,那命运就会大大不同,会照样可以娶妻生子,日子照样可以红红火火,姑爸的悲剧就因为她是女性,这也是那个时代女人的悲剧。因此她用男人的装扮伪装自己,用与猫的相处伪装对人类的不信任。这是时代、风俗蹂躏的一个灵魂,在那样的时代也只有这种极端的伪装和注意力的转移(与猫交朋友)才能真正地结局文学上这一类人的问题。这个形象虽比司绮纹略逊色,却不比曹七巧差。

3. 宋竹西。

宋竹西是一个追随内心本原的人物形象,她的抗争是最世俗的,也是世俗里最成功的。竹西是一个外表冷静理智,清高傲然,内心情感丰富敢于挣脱不公,听从自己内心的女性。她不顾婆婆司绮纹的不满,留下眉眉,并故意做出不符合婆婆那些标准的事,以显示婆婆的规矩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她的丈夫庄坦是个懦弱的男人,在残废之后就更不能让竹西满意,在丈夫猝死之后她毅然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与自以为爱上的大旗结了婚。但在新婚的快乐中她又很快走向“恍然大悟”。当他看到叶龙北时,她的世界一下子“恍然大悟”了,她要跟大旗离婚,她不在乎成为别人的惊喜、饭后的话题。竹西藐视一切,再特殊的人在她这个医生这里也只是生物学上的人。在这一家的专制之人,司绮纹大叫着不满时,她总是语调平静地回答:“您不能”、“您没法”,恭敬中又何尝不是藐视呢?她做着世俗认为该做的一切,但她更听从自己的内心,追寻自己所谓的“爱”,不管最后结局怎样,这是一个令人佩服的女子,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呢?曹七巧渴望金钱、向往爱情可是她在做了种种牺牲之后又矛盾地不敢接受,宋竹西正好相反,想与做之间似乎没有距离,追求内心所想,这是一个纯粹的人,因为她为本性而活,不管是锃亮的金子还是本能或者爱情。这是铁凝笔下一个比较理想的人物,在复杂性上比不过曹七巧,可是绝对有足够的感染力。

张爱玲是那个时代独一无二的,她对后世作家的影响也是不可否认的,但所谓后来者居上,女性悲剧命运与女性在命运面前的种种抉择、人性本来面目的表现是绝对更胜一筹。所以张爱玲并不能如夏所说的那么独一无二,她的曹七巧也并不是那么的不可超越,不管夏先生有无观览《玫瑰门》也不管创作的先后,文学是平等的,形象是可以超越的。

[1]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7.

[2]铁凝. 玫瑰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7,1.

[3]张爱玲.张爱玲小说全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09,5.

[4]徐岱,沈语冰.文艺学基础文献宣选读[C].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 2009,3.

ClassNo.:I207.65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郑英玲)

AnAnalysisoftheFemaleCharactersinTheGoldenCangueandTheRoseGate

Zhao Yunli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 Anhui University, Hefei, Anhui 230039,China)

The paper made a comparative study of CaoQiqiao in The Golden Cangue and SiQiwen, GuBa, SongZh-xi in The Rose Gate to analyzes their different attitude toward the destiny. The paper argues that TieNing has created some more successful characters than Zhangiling.

ZhangAilling; TieNing;The Rose Gate;The Golden Cangue; female image

赵云玲,在读硕士,安徽大学文学院2011级文艺学专业。研究方向:文学理论。

1672-6758(2013)09-0089-3

I207.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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