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丁一鹤 王鑫刚

博士市长的升迁之痛

文图/丁一鹤 王鑫刚

“给你600万元，你给买个副省长!”如果不是喝醉了，这话你信吗？

你可以不信，但有人信，而且都是能量极大的人。一个是“玩转中组部”的神人邹焰焰，一个是“平趟公安部”的牛人刘军茂，还有一个是腰缠万贯的富人王雨石。当然，他们身后还有两个仕途失意的博士市长。

两个仕途多舛的学者型市长官运不佳，一个从地级市市长的位置上平调到省里当了个无关紧要的厅长，一个从地级市副市长位置下来到北京一所大学里当了个教授。但两个博士市长却有一个堪称当代胡雪岩的富豪朋友王雨石，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要出重金把这两个博士市长重新扶上要职，最后的结果是鸡飞蛋打。

酒场遇知音 仗义富商效仿胡雪岩

2007年底，富商王雨石在一次朋友聚会时，认识了广东老板邹焰焰。邹焰焰的身份是北京嘉景宏石油化工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但这位广东老板深谙京城商场的“规则”，他聊的不是生意，而是“官场那些事儿”。在邹焰焰闲聊的话音中，他那些高官“哥们儿”能量都不可小觑。

这话被王雨石记在了心里，但官场的事儿，跟他一个生意人关系不大，他也没什么兴趣。

邹焰焰引起王雨石重视的时间节点是在2009年9月。他与一个叫赵东北的朋友吃饭时，听朋友们介绍说，赵东北是专家型官员，又兼任大学里的博导，当过东北某地级市的市长，曾经权重一方。遗憾的是上面没人，最后屈居在省里当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厅长。酒桌上的几个朋友都为这位博士厅长叫屈：“依你的能力和水平，要是上面有人说句话，或者有个像胡雪岩那样的富豪助你一臂之力，当个副省长小菜一碟！胡雪岩靠杭州知府王有龄开银号，依靠封疆大吏左宗棠开药店，官商结合留下红顶商人传世佳话。赵厅长只要有个胡雪岩那样的老板倾力相助，大事可成！”

在这个酒场上，王雨石记住了赵东北的仕途追求是当副省长。而在另一个酒场上和一个叫林西南的大学教授吃饭时，得知这位博导教授，曾当过南方某地级市副市长，最后因为他当领导的那个市合并裁撤，林西南只好到北京一所大学当法学教授，尽管是京城名校博导，但比起来副市长还是差了一大截儿。这位副厅级教授身边的朋友同样慨叹：“林教授只要有胡雪岩那样的知己助一臂之力，进公检法解决个正局级不是问题！”

王雨石深知，胡雪岩取得利益的秘诀，在于王有龄落魄时，胡雪岩拿出500两银子支持他谋取官职。当上杭州知府的王有龄不忘知遇之恩，让胡雪岩的阜康钱庄迅速暴富。

权利就是金钱，抓住政府要员就等于获得财富。胡雪岩的这个成功秘诀，何不拿来一用？要是我出钱把朋友扶上副省长的位置，副省长的权力为我所用，那是多么大的利益啊！

想到此节，王雨石便问邹焰焰，能不能帮赵东北和林西南办理职务升迁，邹焰焰说：“我一个朋友和中央首长是党校同学，我找他办。”

王雨石想搞清楚底细：“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这事能说吗？官场规矩你懂不懂？”邹焰焰神秘地说：“包你朋友当上副省长就行了，其他什么都别问。”

雷厉风行 五百万买来副省长

王雨石虽然不懂官场规则，但商场规则还是懂的，他忙问：“办这个事需要多少钱？”

“500万。”邹焰焰慷慨地伸出一个手掌说。

“没问题，可不可以办成后再给钱？”王雨石自有商人的精明。

邹焰焰胸有成竹地说：“先付100万，事成以后再给400万。”

“一言为定！”王雨石和邹焰焰击掌为誓。

2009年11月17日，王雨石在北京市朝阳区团结湖农业银行给邹焰焰指定的银行卡汇入100万元。

3天之后，邹焰焰告诉王雨石说，赵东北的任职文件已经办下来，并当场拿出一份红头文件。王雨石在这份写着“国务院37号令”的红头文件上看到，白纸黑字上打印着“任命赵东北为辽宁省副省级干部”的字样，后面还盖有国务院的公章。

王雨石想拿着文件去邀功请赏，但邹焰焰马上把文件收走了，他神秘地说：“这份文件是我从国务院私自拿出来的，文件是保密的，还要交回去，你先把剩下的400万元打给我，正式文件才能下来。”

自认为老江湖的王雨石告诉邹焰焰：“现在这样子不行，只要拿到正式任命，我就把钱给你。”

邹焰焰说：“那好，我让朋友赶紧办！你回去准备钱！”

邹焰焰的办事效率实在是雷厉风行，只过了两天，邹焰焰约王雨石见面时，拿出了一份红头文件。王雨石定睛一看，红头文件上赫然打印着“中共中央组织部119号令，任命赵东北为东北某省副省长，主管全省科技、教育、文化工作”的字样，文件下方盖着鲜红的中共中央组织部公章。

正当王雨石想多看一眼时，邹焰焰故技重施说：“这是我通过朋友关系从中组部拿出来的，看完后我要交回去，这么高端的机密文件都有编号，一份都不能少。”

这么快的速度就拿下一个副省长，王雨石激动不已，仿佛有无数商机在朝他招手，但他还想确认一下这份文件是从中组部哪个部门什么级别的官员那儿拿出来的，邹焰焰有些不屑地说：“官场潜规则懂不懂？从哪个部门找谁拿的，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泄露的，任命文件下来了，你赶快交剩下的400万元就行了。”

王雨石哪里懂什么官场潜规则，既然中组部的红头文件都亲眼看到，那就确凿无疑，他马上同意打款。

2009年12月15日，王雨石在朝阳区团结湖的农业银行给邹焰焰指定的银行卡汇入400万元。

快马加鞭 三百万再买一个厅官

打完400万元没过几天，邹焰焰又给王雨石打电话说：“我朋友说了，还可以将你朋友林西南安排到山东青岛市公安局当政委，青岛是副省级城市，公安局政委是正厅级。”

“这个位置要花多少钱？”王雨石在商言商，直接问价格。

“我朋友说了，厅级干部花不了什么钱，只要300万元办事费就行。”邹焰焰口气中充满仗义。

前有500万元买到一个副省长，这个正厅级的位置要300万元也不为过，王雨石讨价还价说：“咱们按照老规矩办吧，先给100万元，事成之后再给剩下的200万元。”

邹焰焰说：“没问题，按老规矩办。”说完将银行卡号发到了王雨石的手机上。

2010年1月6日，王雨石在中国农业银行北京朝阳区道家园储蓄所给邹焰焰指定的银行卡汇入100万元。

让王雨石欣慰的是，只隔了两天，邹焰焰给了他一个纸袋说：“林西南马上就要被任命了，但要走程序填几张表，你让朋友填好后交给我就行了。”

王雨石没有再细问从哪个部门找谁拿的，他已经知道这是官场“潜规则”，他悄悄将纸袋装起来回了家。

拿着这个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字样的牛皮纸袋，王雨石心里有些打鼓。回家打开一看，5张表上都盖有公安部的鲜红大印。

身为商人的王雨石看到公安部的鲜红大印，还是害怕了。这买官的事情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公安部的官要是买出了岔子，岂不是摸老虎屁股？再说，邹焰焰不会骗自己吧。

这5张表在王雨石手里像捧了个刺猬，他心里没底，马上将表格连同纸袋都退还给了邹焰焰说：“这种表只有任命以后才能填，现在不能填。”

邹焰焰哈哈一笑说：“那就任命之后再填，不过你尽快把那200万元打过来啊，我朋友办事也需要钱。”

“还是按老规矩办吧，见到任命书再给钱。”王雨石坚持着他们的约定。

两人分手之后，邹焰焰就不见人影了。王雨石打电话催他尽快办理，但邹焰焰每次都回答说：“任命有个过程，马上就下来了，让你朋友再等等。”

王雨石花了钱当然急着要结果，催得急了，邹焰焰干脆不接电话，改用短信回复。

2010年3月6日，邹焰焰回复王雨石的短信是：王兄，没问题，下周按正常程序走。

2010年5月27日的短信是：王兄，刚去过部里，秘书说林的事最快明天最晚周三，只是在走正常程序。东北那边组织程序已交接完，很快将与本人谈话。

此后，王雨石的每次电话和短信，都像一场急雨落在岩石上，被邹焰焰的烈焰蒸发得无影无踪。那600万元花出去，至今没有任何实质的结果，忍耐已久的王雨石从焦躁不安变成了怒火万丈。

2010年10月28日，收到王雨石的催逼短信，邹焰焰回复短信说：王兄，林和赵的事均已进入最后手续办理阶段，希望再等几天，这事确实比原定时间拖得太久，也没有想到，为此打乱你一年计划深表歉意，但事已如此，真心希望好事做到底，否则如果过急，只能变坏事并损失一批朋友。能办这事的人都非一般人，故希望老兄三思，再坚持几天为盼。

将近1年过去了，600万元花出去却不见实质结果，王雨石恼羞成怒，他让一位朋友直接到邹焰焰家，当面向邹焰焰发出最后通牒说：“再没结果，马上报官！”

邹焰焰回复短信说：王兄，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已经等了这么久了，马上都完成了，又弄成这种结果。还是希望你忍耐几天，一定会办妥的。知道你对这两件事很急，我又何尝不是呢。一直希望把他们尽快安排好，一年到头什么也没干，一直盯着这事，也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可刚才你派人到家说要报官，实在很失望。但还会把这两件事尽量办好，希望你冷静想想，否则只能是害了别人，也害自己。还请王兄三思为盼。

王雨石之所以如此动怒，是因为他得到另一个消息，副省长的任命迟迟没下来，听说赵东北在活动别的位置了。一旦木已成舟，那花出去的钱可就真打了水漂。

而邹焰焰发完这条短信后关掉手机，王雨石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奇案骗中骗买官案牵出骗子一串儿

2011年1月，赵东北平调到北京的国家某部委任职，而林西南也没有任何升迁迹象。此时王雨石才确认自己被骗了。

怒火中烧的王雨石赶到邹焰焰在广州的家中兴师问罪，邹焰焰还狡辩说：“我找的那个领导被双规了，但他们俩调职的事还在办理，你再等等。”

“骗鬼去吧，赵东北平调北京了，林西南原地没动！你钱花哪儿了？”王雨石忍不住道出原委。

邹焰焰听后泄气说：“我现在手头上真没钱，要不给你写一个还款条，我尽快筹钱还给你。”

眼看马上拿到600万元现金也不现实，王雨石说：“那你把这600万元的利息也写上。”邹焰焰当场写下一张还款条，金额是630万元，其中30万元是利息。

但拿着欠条的王雨石苦苦等了半年多，一直没有等到邹焰焰还钱。为了追回自己的600万元，2011年7月2日，王雨石向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刑侦支队报案。

2011年8月24日，邹焰焰被北京警方“请”进了看守所。此时，王雨石才搞清楚，邹焰焰高中毕业后分配到旅游局工作，1986年辞职当个体户，2005年在北京开了一家公司。至于他那些所谓的高官朋友，全都是他吹牛皮时胡乱编造出来的。

接受审讯时，邹焰焰还大呼冤枉说：“我没有骗王雨石，我是被刘军茂和胡海英骗了，我正到处找他呢。”

此时的邹焰焰并不知道，早在2010年12月14日，刘军茂和胡海英因涉嫌诈骗被北京海淀警方羁押。随着调查的深入，警方竟挖出一起“卖官骗中骗”奇案！

2009年9月初，接受王雨石请托的邹焰焰通过神秘的东北女人胡海英找到北京人刘军茂。邹焰焰记得，刘军茂经常吹嘘自己有大批的高官朋友，也许他能办成事。

邹焰焰话音刚落，刘军茂回答得非常干脆：“没问题啊，我哥们儿就在公安部当局长，跟中央领导干过，能办这事！”

邹焰焰忙问：“你朋友叫什么？在哪位领导身边工作过？”

刘军茂说：“这能说吗？这是官场潜规则懂不懂？放心吧，事一定能办成，一个人也就两三百万的运作费。咱先给赵东北办，先付100万吧，其他的钱按进度支付，大约一个月就能办好。”

听刘军茂说得信誓旦旦，邹焰焰将王雨石打到他银行卡里的100万元取出后交给了刘军茂。

随后，邹焰焰拿着刘军茂两次提供给他的红头文件，给王雨石看后，王雨石向邹焰焰农业银行卡内两次共打入500万元。邹焰焰留了个心眼儿，只取出70万元转给刘军茂。

赵东北当副省长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接着是办林西南提升的事情。没想到，刘军茂通过邹焰焰交给王雨石的那几张公安部的政审表，因为都是红头的，盖有公安部的公章，吓坏了王雨石，邹焰焰也不敢捧着这包“刺猬”，连忙赶到汽修厂把政审表还给了刘军茂。

此后，王雨石催邹焰焰，邹焰焰催刘军茂。直到2010年12月，刘军茂因涉嫌诈骗被捕，邹焰焰找不到刘军茂，也玩起了“人间失踪”。

在这场买官案中，所有人之间都是单线联系，谁都没见过对方所说的身后的那个人。

鸡飞蛋打买官不成600万“充公”

而王雨石给邹焰焰的600万元中，邹焰焰将170万元给了刘军茂。剩下的430万元，100多万元邹焰焰用在公司的经营中，200万元用于交首付款买了7套房产，除了还债的112万元和给妻子15万元，剩下的钱被邹焰焰扔在了澳门的赌场上。

那么，这个刘军茂何许人也？52岁的北京人刘军茂当过工人、开过出租、干过汽修，1996年自己开了一家汽车厂。2002年通过东北女人胡海英介绍认识了邹焰焰。

刘军茂让邹焰焰相信他的道具，是他手里有一张常人难以见到的《开发矿产审批证》。而刘军茂交给邹焰焰的那几张所谓的公安部的表格，是网上下载的干部履历表等相关表格，盖上鲜红的萝卜大印，就足以唬住邹焰焰和王雨石了。事实上，刘军茂是一个修车老板，根本不认识什么高官。

令邹焰焰大跌眼镜的是，这个刘军茂与东北女人胡海英一起，多次演过双簧，刘军茂扮演过公安部长的警卫秘书、装财局处长等多种角色。在被北京市海淀区检察院提起公诉的刘军茂和胡海英涉案的3起诈骗中，第一起是刘军茂伙同胡海英以“帮人铲事”诈骗关某19万元；第二起是两人以办上军校为由骗取王某53万元；第三起是以购买福利房为由骗取王某35.3万元。在这3起诈骗中，刘军茂冒充的都是公安人员。

2013年2月5日，北京市第二中级法院一审以诈骗罪判处邹焰焰有期徒刑15年，而在此之前的2011年12月20日，北京市海淀区法院以诈骗罪判处刘军茂有期徒刑12年，以诈骗罪判处胡海英有期徒刑6年。

令王雨石欲哭无泪的是，法院的判决书中赫然写着“被害人王雨石意图通过花钱找关系的违法方式实现相关人员的职务晋升，因此所涉款项不应返还王雨石。”也就是说，对他而言这600万元化为了泡影。

依照刑法规定，犯罪分子违法所得的一切财物，都应当予以追缴。而邹焰焰用赃款买下的房子已被查封在案，这数套房屋变价后将被依法处理。

听到这个鸡飞蛋打的判决结果，王雨石和邹焰焰都傻了，那感觉就像雨落在石头上被烈焰蒸发，一切财富与希望都消失得像瞬间蒸发的空气……

实际上，王雨石比起当年胡雪岩的下场好多了。胡雪岩家产被全部抄没，其在贫困交加中死去。而王雨石除了这600万元“充公”之外，他和他那些官场中的朋友并没有被法律追究，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王雨石只能独吞苦果，他不可能把买官的朋友供出来。而那两位本案涉及的博士市长，反倒可以一问三不知，我又没让你王雨石去帮我买官，与我何干？一句话就可以撇清与本案的关系。

红顶商人胡雪岩的大起大落令人回味。王雨石这种不惜用金钱攀附并打造权贵，可以说深谙“大树下面好乘凉”这句话的精髓。为使“大树”成为“摇钱树”，胡雪岩甚至不惜押上身家性命。胡雪岩成也红顶，败也红顶，为官员买官以求打造“摇钱树”的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

贪凉抱冰山，贪财傍贪官，贪得一时爽，迟早吃牢饭。商人用金钱买来官位请人坐，无疑于背靠牢房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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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