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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文明视阈下人的自我实现

2013-02-18刘芳芳

江西社会科学 2013年10期
关键词:境界个体文明

刘芳芳

生态文明视阈下人的自我实现

刘芳芳

倡导与构建生态文明,对于人在发展中实现自我具有重要而深远的意义。生态文明由人的问题引发,最终指向人的生存和发展。人类应该扬弃自我中心主义,不断超越自身并构建有机整体的自我观及自我实现观。只有在思维方式、价值观以及生活方式等维度深刻检视并转变自我的实践方式,才能在构建文明的过程中不断丰富和发展自身并实现自我。

生态文明;自我;生态维度;自我实现

刘芳芳,西安交通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博士生。(陕西西安 710049)

对“自我”及“自我实现”问题的探讨是哲学和心理学中一个古老而常新的主题,但从生态哲学维度关注的较少。“生态文明”理念的提出既是对人与生态关系认识的超越,又是人的自我认识的飞跃。它以一种跨越时空的恢宏视角深入透彻地揭示了人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复杂关系,有着极强的理论与实践意义,对我们重新审视自我及自我实现问题有重要的启迪。本文试图从生态哲学的角度来阐释自我实现理论并揭示生态文明建设与人的自我实现之间的深刻联系。

一、文明与自我观的演进

20世纪著名的 “八大公害”事件以及近年来愈演愈烈的种种环境问题,使人的生存和发展问题日益凸显出来。生态危机归根到底是人的问题,著名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认为,人类已经步入越来越危险的时期,我们已经历了多次生死攸关的事件。由于人类基因中携带的“自私、贪婪”的遗传密码,人类对地球的掠夺日盛,资源正在一点点耗尽,自私、贪婪的人类价值理性被认为是生态危机的罪魁祸首。西方深生态学则继续向深层追问,认为形成这种价值理性的首当其冲的原因是现代自我观。这种自我观以物质至上的自我中心主义为其基本特征:“现代社会所建构的自我观是排他的、理性的、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是一种在主宰意识驱动下极度区分的自我。”[1]它消除了人对自然的敬畏之心,造成了人与自然、人与他人的紧张对立以至疏离。

这种强人类意志的自我观肇端于笛卡尔的 “我思故我在”。在笛卡尔看来,“思”是一个由主体控制和支配的“自为”过程,而这个控制和支配“思”的精神实体就是自我。笛卡尔的 “自我”学说建构于纯粹或抽象的意义之上,充分肯定了主体价值,但也分裂了客体和自我之间的联系。康德则认为正是由于自我的主体意识的存在,个人乃至整个人类才有别于其他生物,因此他认为人应当“为自然立法”,由此将人的主体性地位提升到空前的高度。学术界普遍认为,康德是最终在理论上确立这种现代“自我”观的哲学家。

到了工业文明时代,这种强人类意志的自我观成为西方工业化和现代化过程中占主导地位的核心价值观。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认为:“自我中心不仅是人类,而且也是地球上所有生物具有的……是地球上生命的本质……每一种生物都竭力使自己成为宇宙的中心。 ”[2](P2-12)可以说,这种自我观“是迄今为止人类全部成就,包括物质成就和科学与文化等精神成就的思想和理论基础。同样,它也是我们现在所面临困难的思想根源”[3]。后现代哲学家列维纳斯为克服这种过分自私和理性化的现代“自我”观指明了出路:向他者超越,将伦理学置于形上学之上,以打破自我中心主义。深生态学创始人阿伦·奈斯用大写的“自我”(Self)替代传统小写的“自我”(self),认为自我的成熟需要经历三个阶段:从“本我”(ego)到社会的“自我”(self),从社会的自我到形而上的“自我”(Self)。“他用生态自我(Ecological Self)来表达这种形而上的自我,以表明这种自我是与人类共同体、与生态共同体关联中的自我,是一种 ‘关系中的自我’(Self—in—relationship) 或 ‘扩展的自我’ (expanded Self)。 ”[4](P16)这种“生态自我”是在人与生态环境的交互关系中实现的。只有每一个个体都把自己看做是生态这个“无缝之网”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自我才会不断扩展,超越个体范围达到整个生态层面,在这种不断的升华中达到对自然界的深切认同,并最终实现自我。

由此可见,在不同文明形态的历史观照下,自我呈现出不同的生命样态。工业文明时代的自我观已经造成了人与自然关系的全面恶化,因此,“生态危机是现代工业文明的危机,解决生态危机的途径是从现代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的转变”[5](P10-11)。

深生态阈的自我观与生态文明的价值理念一样植根于现代生态危机的发微。生态文明时代,我们首要的任务是建立一种有机整体的自我观。它应该为文明的发展提供正确的哲学指导思想,既能避免二元论与机械论的偏颇,也不会走向反人类中心主义的迷途。这种有机整体的自我观发轫于中国古代儒、道两家的天人观。抛开差异不予赘述,儒道两派都遵循 “天人合一”的价值观,认为天地万物和人自身共生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强调人来源于自然,又完全依赖自然界提供的各种资源而生存,因此都强调人与自然的整体性。更重要的是,儒道两家都将天人合一作为最高的生存理想之境。这种天人合一、我与非我不分的高远境界并不能为自我的理性思维所悟,而是必须实现形而上的自我超越,靠超越的自我内在的体验才能有所体悟。正如庄子用超越自我的方式实现自我,“游心”于“道”,因此而达到了“至美至乐、物我不分”的境界,将自我完全融入天地万物之中,实现了自我精神上的绝对自由。“如果说西方近代的自我观是在有我之境中表现自我,表现自我的主体性和独立性,那么中国古代道家则是在无我之境中表现自我,表示自我与自然合一之整体。 ”[6](P118)其实,儒道的自我都是一种关系的自我,只不过各有侧重:儒家之“仁”更重视社会的自我,道家的“无”更多的是寻求生态自我,使二者殊途同归的正是人与万物联结相通的有机整体的自我观,最终使自我“融于一切人文的、自然的背景,从未孤独凸显,就像一个平面,超越就是新的平面覆盖‘自我实现’旧的平面”[7]。

二、生态维度的自我实现观

对于自我观以及自我实现问题的认识,中国传统哲学提供了一种不分主客、物我两忘、人与自然和谐交融的深远智慧。张世英提出了自我的四种精神境界:最低层境界为“欲求境界”,即只知道满足个人生存所必需的最低欲望,此种境界 “其异于禽兽几希”(《孟子·离娄下》)。处于此种境界中的人既无自由,也没有人生的意义和价值。第二层境界是“求知境界”,即求实精神和认知开始显现,主体自我愈发要求精神上的深层自由和满足。“求知境界”高于“欲求境界”,但“求知境界”的自由毕竟还是有限的。第三层境界为“道德境界”,即作为个体的自我已经具备了独立负责、尊重他人的深层次道德观念,并将领悟万物一体相通的精神视为最高目标。但是自我在这层境界并未实现完全的自由,因此并非人生的最高境界。当道德境界达到极致,就开始进入最高层次的“审美境界”。此时人与万物融而为一,这种自然状态高于道德应然状态,人获得完全的自由,即 “天人合一”。张世英所言的这种审美境界与道家的理想之境是一致的,即自我的最高境界是一种“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审美境界。

西方深生态学也强调自我实现 (Self-realization),它 “既是深层生态学理论的基点,又是深层生态运动所追求的最高境界”[8]。深生态学的自我实现意味着发展一种广泛的认同感,在认同范围不断扩大的过程中,自我会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 “我只是更大的整体的一部分,而不是与自然分离的、不同的个体”[4](P25),直到认同范围扩大与加深到整个自然,自我便实现了形而上的升华而成为“生态自我”。深生态学的自我实现是所有生命存在物潜能的实现,因此能够引导人们自觉维护生态和谐,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上述的自我实现都是生态维度的自我实现,也是最高精神境界的自我实现。它超越了一切以人为中心的自我实现观,并且与现代文明的生态转向紧密契合。生态文明是一种正在生长和发展中的文明范式,其最重要的特征是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凸显自然的内在价值及生态的整体性。比之工业文明的注重个体性的自我及其物质需求,生态文明更强调对自然的关怀与责任,倡导和谐发展与理性消费。在哲学认知上,生态文明同时受到了现代与后现代两种向度的环境思想支撑,因为这两种向度的分野本来就不是绝对的,而是在批判中互相影响。在经济发展模式上,生态文明推崇的是生态经济模式。这种经济模式从系统思维的整体性出发,将人类经济系统看作是生态系统的一部分,因此更加重视经济的绿色、低熵和可持续发展。在消费观方面,生态文明倡导理性、适度的消费观,反对各种不利于人类和生态共同发展的消费行为。同时,生态文明强调人们除了注重物质生活之外,更要关注精神生活的提升,从而获得个体的全面发展并进入一种和谐共生的境界。因此,生态文明体现的是自我生存的至善至美的统一。这里,自我不再为自然的、社会的力量所异化,真正自由地展现自己的生命本质,实现灵与肉、感性与理性、自我与世界的统一。这是一种真我的境界。而这种超越“主客二分”、超越“自我”,达到“后主客二分的天人合一”的自我,由于具有最高层次的道德境界,反过来又会促进生态文明的建设和发展,从而能够更好地将生态文明的价值理念落实到具体的实践环节当中。

三、生态文明的构建与人的自我实现

在生态文明时代,作为个体的自我应该追求一种新的生存方式,它是在充分考虑环境的有限承载力的前提下追求自我与自然、自我与他人的平等,实现自我与文明的共同发展,这是一种可持续的生存方式。这种可持续的生存方式,主要体现在作为个体的自我在思维方式、价值观以及生活方式上的转变。

首先是个体自我在思维方式上的转型。工业文明的思维方式是还原论式的、线性的及非循环的,它在认识世界上有很大的局限性,因为它制造了一个分裂、对立和纷争的世界,而且由于其缺乏系统性和整体性,实际上已经远离了真实世界的本质。生态文明从文明重建的高度,重新确立人在生态系统中的地位,认为生态系统的整体不是它的各个组成要素的机械总和,它的性质、价值、发展与进化等等都是由整体而非部分决定、推动和实现的。因此,建设生态文明需要作为个体的自我树立一种新的思维方式——生态整体性思维。生态整体性思维具有系统性、非线性、多样性、层次性、动态性等特点。在此要注意的是,它并非像黑格尔式的整体论那样以泯灭个体自身的重要性来达到个体与整体之间的平衡,而是更倾向于怀特海过程哲学中的整体有机论:主张机体组成世界,强调每一个体事件的组织化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联系;生成的目的是为了存在,而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新事物的生成,万物只能在依赖关系中生存。生态整体性思维是建设生态文明的科学思维基础,对于全面转向人与自然和谐的社会有先导和指导作用;同时它对作为个体的自我也有着更深刻的意义,自我与自然之间有一种协同增效的关系,只有唤醒人的生态潜意识,才能让自我的心灵回归自然,找到生命本身的意义。

其次是个体自我在价值观上的转型。“以人为尺度”的传统价值观只关注以实物形式表现的经济价值,对尚没有进入到商品生产和流通领域的生态价值则置之不理,这显然是一种短浅、片面的认识。建设生态文明必须深刻检视能源危机、环境危机的种种表象下的人类价值和伦理危机,以一种更加整体、系统的视角推动生态价值思想由浅层转向深层。依据现代生态学理论,世界是“人-社会-自然”的复杂系统,生态系统中的所有事物都是相互联系和作用的。没有任何物种能够单独生存和发展,它们只能在共同维护生命、保持生态系统的均衡、促进生物圈稳定的前提下实现自己的生存和进化。因此,生态系统的整体性、平衡性和有机性孕育了一种强调平等、互补和均衡的价值观,打破了传统哲学中事实与价值相分离的误区。这种生态价值观不仅承认自然界带给人类的经济价值,而且强调综合的生态共生价值,将价值建立在整个生态系统之上。我们应该有这样的觉悟:承认生态的价值,倡导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并不是要压抑自我的个性发展,而是为了更长远的利益,在更高的境界上发展和实现自我。只有走出以人为中心的价值立场,才能在推进经济增长和文明发展的进程中不断控制自我的行为,与自然和谐相处。因此,建设生态文明需要走出“以人为尺度”的价值观,实现自我更需要确立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态价值观。

最后是个体自我在生活方式上的转型。要建设生态文明,就必须对现代生活方式进行深刻的反思和超越,进而发展一种建立在人与自然和谐互动基础上的、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旨归的、以追求诗意生存为内容的绿色生活方式。这种绿色生活方式的目标是:“人民生活更加幸福,更有尊严;社会关系更加公平正义,共同富裕,更加和谐平安;自然结构更加有序,更富生机和活力,建设 ‘人—社会—自然’复合生态系统的稳定、健全和繁荣。 ”[9](P126)道家主张人们效法自然无为、简朴至纯的本性和法则,养成一种和谐、自然、宁静的审美心境,提倡人与自然的真善美和谐统一的生存境界。在这种生存境界中,自我会以自觉审美的态度去鉴赏自然之美,深切体味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快乐与幸福,感悟到人生的价值所在。这种顺应自然的生活方式跟当下生态文明建设所提倡的绿色生活方式在自我实现的意义上是一致的:作为个体的自我应该平等地对待万物,通过积极追求精神的完善来达到物质需要与非物质需要的平衡。可见,生态文明建设提倡的绿色生活方式是一种简朴、低碳、公正的生活,它将崇尚物质享受转向崇尚精神和社会需求,更符合自我的自然本性,有利于作为个体的自我全面而自由的发展。因此,绿色生活方式是可持续的生活方式,无论对于建构生态文明,还是促进个体的自我实现都是十分必要的。

四、小结

十七大报告首次把 “生态文明”理念写入党的行动纲领,十八大报告又明确提出:必须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理念,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地位,努力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将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地位,无疑及时契合了生态哲学的发展。余谋昌曾断言:“当今时代作为一个新时代,是从工业文明到生态文明过渡,建设生态的社会主义的时代,一个世界历史根本性变革的时代。它由生态文明建设实现。 ”[10](P6)生态文明标志着人类已经踏上自觉规避危机和自我拯救的道路。生态文明建设不仅需要自我从根本上反省人类的价值观及生存方式,更要求人们将生态文明的要求内化为一种自觉的道德命令而直接指导自己的行动,最终外化为一种生活方式。这种通过改变自我价值和生存的方式有助于主体在发展和超越的过程中实现自我。这样,生态文明建设也就成为自我为了发展自身而特有的创造价值和意义的活动。自我和文明之间的这种相互渗透和支撑,不仅有益于生态文明建设,对于作为生命个体的自我存在本身也有终极意义。换言之,生态文明的构建有助于人在生态维度上的自我实现。同时,作为个体的自我所具有的生态整体思维、生态价值观和绿色生活方式,反过来也会促使经济发展与文明进步的和谐并进,最终实现人类社会的生态文明。

[1]于文秀.论生态文明的自我范式[N].光明日报, 2008-04-22.

[2](英)阿诺德·汤因比.一个历史学家的宗教观[M].晏可佳,等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

[3]包庆德,夏承伯.生态创新之维:深层生态学思想研究述评[J].南京林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3).

[4]雷毅.深层生态学思想研究[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

[5]严耕.生态危机与生态文明转向研究[D].北京:北京林业大学,2009.

[6]张世英.中西文化与自我[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7]谢俄,钱兰英.自我认知与自我审美——浅议两种不同的自我超越之途[J].中国电力教育,2009,(2).

[8]雷毅.阿伦·奈斯的深层生态学思想[J].世界哲学,2010,(4).

[9]黄承梁,余谋昌.生态文明:人类社会全面转型[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10.

[10]余谋昌.生态文明是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抉择[J].南京林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4).

【责任编辑:赵 伟】

B017.9

A

1004-518X(2013)10-0036-04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现代科学革命、信息哲学与辩证唯物主义新形态研究”(12BZX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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