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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戈多》:现世与精神的双重悲歌

2013-02-01刘盛南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2年2期
关键词:等待戈多荒诞派贝克特

[摘要]贝克特以一曲现世和精神的双重悲歌,揭开了时代和社会的病症。他深邃的眼睛看到了人类的两难困境:荒诞——现世的绝境,等待——精神的塌陷。

[关键词]贝克特:《等待戈多》

荒诞派戏剧不追求和依赖能够满足观众观赏期待的戏剧手段,它消解情节,不赋予人物形象以鲜明的个性,取消对白的条理和逻辑性,抛弃了“以高度明晰和合乎逻辑进行说理的”传统戏剧形式。但是,如果仅仅追求的是形式上的新颖出奇和叛逆,荒诞派戏剧不会取得以后的成就。在特定时代背景下诞生的荒诞派戏剧,它的背后必定蕴含着“剧作家对社会、对人生的独特的感受”。贝克特的《等待戈多》是该派戏剧的代表剧作之一,本文试对其进行探析,以窥视该剧背后的深刻内涵。

一、荒诞——现世的悲歌

第一,我们来看该剧有关舞台布景的提示。第一幕:“乡间的一条小路。一棵树。黄昏。”第二幕——“同一时问。同一地点。”

黄昏,这是时间。整部剧从未曝于阳光之下,也未陷于整片的黑暗中,一切都展现在夜暗之前,落日残阳,将暗不暗之时。而场景:一条荒芜的乡间小径不知伸向何处、何方,枯朽的树孤立于苍白低压的天空之下。利用灯光、环境、舞台布景的设计,剧作家营造出了这一贯穿全剧的情境,孤寂、沉闷、压抑,舞台上的一切都没有生气,但又是将暗不暗、将死未死的。

第二,来看这一情境下发生的主要事件,第一幕——两个流浪汉,百无聊赖地等待、等待。第二幕一同上。

等待,这是全剧的状态。这样一种被动状态被剧作家表现到极致,等待的对象总是“今天不来明天一定来”,导致等待者永远在希望和失望之间徘徊,就像夜永远没有降临一样,希望也始终没有被捅破变成绝望。两幕剧的最后都是这样一段对话,“嗯?咱们走不走?”“好的,咱们走吧。”但是舞台提示都是:他们站着不动。等待的状态依旧持续,两位流浪汉的心理状态永远是将绝未绝。

第三,来看无止尽的等待状态下人物的行动:第一幕——用脱靴穿靴、脱帽戴帽等百无聊赖的动作以及语无伦次的对话来消磨时间;第二幕——同上。

消磨时间,这是两个流浪汉所有行为的目的。既然目的是消磨时间,那么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带有任何意义。语无伦次的对话、各种滑稽的行为动作、甚至后来的上吊,一切都只是消遣。时间在这里变得没有意义,今天就是明天,就是任何时候的任何一天。对于时间意义的消解就是对生命意义的消解,因为生命总是呈现出一种搏斗的姿态,和时间,和死亡。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两位流浪汉呈现出的是种非死非生的生命状态。

纵观以上三点可以看出,剧作家通过舞台氛围的营造、被动的等待状态、以及人物百无聊赖的行为动作,展现出了三种极度统一的状态,那就是,生存环境的将死未死,希望的将绝未绝、生存状态的非死非生。这三种状态叠加在一起,有一种末日之感,世界半死不活,人生没有意义。这不正是两次世界大战之后满目疮痍的现实世界的缩影?不正是无路可走的人们生存状态、精神状态的实质性写照?作者契合地传达出了当时的时代氛围,传达出了一种普遍的心理体验,那就是——荒诞。

荒诞它不仅是通常我们所讲的荒唐、不真实、不符合情理。荒诞派的代表剧作家之一尤内斯库在一篇文章中写到:“荒诞是缺乏目的……切断了他的宗教的、形而上的、超验的根基,人迷失了,他的一切行为都变得无意义、没有用处。”也就是说,荒诞感它首先源于“上帝死了”之后人们的信仰失落。加缪对该词也有表述:“荒诞本质上是一种分裂”,“是人类的呼唤和世界的无理沉默之间的对立。”和刚才的超验根基相比较,身为无神论存在主义代表人物的加缪,他着重的是现世世界对人的漠然。一方面,没有超验的上帝和彼岸的天堂给予受难的民众以祈望;另一方面,战争摧毁了世界,也摧毁了人们对人性、理性的绝对信念。于是,人们开始彷徨,在一个无所适从的世界里煎熬,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上,都成了无所依托的流浪汉。生活变得没有意义,人生只是一场消磨时间、消磨生命的无聊游戏。

《二十世纪法国戏剧》中这样写到,“荒诞派戏剧可以说是一种寓言的戏剧,一种以貌似怪诞滑稽、实质蕴涵悲剧,甚至超越悲剧的悲剧”。而《等待戈多》正是这众多寓言奇葩中的一朵,它唱响了荒诞这一整个时代的悲剧主题。

二、等待——精神的哀歌

剧中的两个流浪汉戈戈和狄狄终日等待着戈多的到来,等待的结果总是“戈多今天不来,明天一定来”,于是他们继续等待。这让人联想到神话中的西绪福斯,后者不断地将巨石推到山顶,而石头因为自身的重量又会滚下去。这两者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日复一日地继续着“无效无望”的工作。因此,有评论将《等待戈多》称为“等待的西绪福斯神话”。我并不赞同这一点。的确,他们都为着一个无望的最终目标而行动。但是,两者的行为动机、态度、目的却完全不一样,因此便具有截然相反的意义。

从行为动机上来看,两个流浪汉是为了得到拯救,剧中有着这样的对话:“他要是来了呢?”“那咱们就得救啦”。也就是说,等待只是急于想摆脱的状态。戈戈和狄狄盼着戈多的到来,因为这意味着等待的结束,他们的解脱。这样的行为动机就决定了在实际过程中,两个流浪汉采取了一切可以消磨时间的方法,来给自己在等待过程中产生的痛苦止痛。

而对于西绪福斯来说,推石上山则并不是为了得到神的宽恕,他是以一种主动承担的态度,来消解诸神对他的惩罚。实际在他的眼里,“无望无效”的行动并不是真的无望无效,因为在无望的行动中,他实现了反抗:在痛苦中,他获得了某种尊严和价值,他超出了他自己的命运。加缪说:“应该设想,西绪福斯是幸福的。”

总之,前者被动忍受,后者主动承受;前者在消磨中不断地止痛,后者则在痛苦中超越了行为本身。两个流浪汉躲在虚妄的希望里消磨时间,那是生命的悲哀;西绪福斯则以他铁的臂膀、不屈的意志,彰显了生命的悲壮。所以,等待戈多并不是一出“等待的西绪福斯神话”,实际上,它唱响的是一曲精神的哀歌。

在戈戈和狄狄长久等待的身影中,我们看到的是人类自身的困境。战火焚毁了现世的世界,更是摧毁了人们以理性、科学、正义等重新建立起来的精神信念。人们再也无法拥有西绪福斯的勇敢与坚持,在迷茫、焦灼、痛苦之下,许多人转而去祈求上帝的复活,来拯救这个混乱的时代和社会。

戈多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又在祈求一个高于人、外在于人的东西来拯救他们,用剧中人物的话来说就是,“拴住”,把你的命运“拴在你等的那个人身上”。而人类自身再次落到了深渊之中,放弃了自己的命运,落到了及其卑微的境地。剧中多次出现了一个具有象征性的动作——趴着。人类甚至开始丧失这个区别人类和物类的最基本的站立姿态。正如马丁·艾斯林所说,“戈多很可能变成萨特所谓的“坏信仰”那种东西的一个形象,“坏信仰的第一个行为就是逃避人所不能逃避的东西,逃避人所是的东西”。贝克特不仅否定了“等待”的意义,更是否定了“戈多”的意义。

“《等待戈多》没有讲述一个故事,它探索的是一种处境”。这种处境就是世界的荒诞、人的生存状态的荒诞。贝克特以一曲现世和精神的双重悲歌,揭开了时代和社会的病症。他深邃的眼睛看到了人类的两难困境:荒诞——现世的绝境,和等待——精神的塌陷。作为个人,他无法给身处困境的人们寻求到良方,但是通过他笔下的人物之口,他寄予了未来的人一种期望,弗拉季米尔说,“必须让他重新习惯站起来”,波卓说,“我们就等着,一直等到能够爬起来为止。随后我们重新上路。走!

作者简介:刘盛南,扬州大学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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