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MCO上海中心 庄炜

根据IMB海盗汇报中心的数据显示，2013年前6个月亚丁湾共发生海盗事件138起，而2012年同期则为177起。被海盗挟持的船员人数也在大幅下降，2013年前半年共有127人被海盗劫持，而2012年同期数据显示为334人。从数据不难看出，令人头疼的亚丁湾海盗在国际海军护航和商船纷纷采取包括派私人武装安保在内的各项有效措施下似乎已有所收敛。然而，在非洲几内亚湾，海盗和武装抢劫的事件却还在节节攀升。今年以来已报告的抢劫事故有30余起，包括4起绑架事件。而武装袭击的商船对象也呈现出多样化态势，从原先单一的油轮发展为各类主要船型。今年6月，欧洲船东协会呼吁欧盟议会迅速授权欧盟亚特兰大行动(EU NavFor Atlanta)在西非海盗肆虐区域执法的权力，从而保护更多的船舶。由此可见，打击海盗维护国际航运安全之路漫漫其修远兮。

BIMCO制定标准的私人武装安保合同(GUARDCON)之初，正值亚丁湾海盗日益猖獗之时，当时的国际社会缺乏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无奈之下，不少船东纷纷采取私人武装安保护航服务并快速成为行业趋势，同时也促成了一些船旗国不得不改变其最初禁止商船上出现武装人员和武器等问题的强硬态度。事实上，当时国际社会并没有一份术语清晰且兼顾各方利益的标准合同，船东在实务中要么自行拼凑起草合同，要么直接使用某些私人武装安保公司的合同。鉴于此，在各方人士的强烈要求下，以起草行业合同见长的波罗的海航运公会（BIMCO）承担起了制定武装护卫合同这一重任。

BIMCO法律文件委员会在2011年11月哥本哈根的大会上通过了关于GUARDCON 的立项，并原则同意在两家英国知名海事律师事务所前期工作的基础上由BIMCO成立一个专门的工作小组，而将起草GUARDCON 作为优先项目全面推进此项工作。按照BIMCO一贯的原则，在任何一个新项目启动之前，BIMCO会进行全球范围内抽样市场调查以确定该项目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而在项目工作小组成员的聘请上，BIMCO秉着兼顾各方利益的原则在细分领域寻找合适的专家，通常每一个项目工作小组都由不同利益方的代表组成，他们分别来自船东、租家、租船经纪人、保赔协会、律师事务所甚至是专业技术公司。GUARDCON 工作小组一如既往地沿袭了BIMCO严谨的工作作风，其起草小组中2名船东代表、1名保赔协会代表、1名保险公司代表、2名海事律师代表。同时，4家知名的私人武装安保公司被邀请参加起草工作，但仅限于观察员身份。

该项目在起草的过程中面临了不少棘手问题，如协调不同船旗国对于商船上雇佣私人武装安保的不同法律制度，包括武器、武装人员以及其他相关事宜；如何调整不同国家法律对其领海或专属经济区武器装备的规定；如何在合同中对安保公司的资质进行规范和限定；如何确保船长在船上的绝对指挥权，包括对动武的决定权；如何确定船东的P&I保险等。在历经三个多月的辛勤工作后，BIMCO在初稿的基础上开展了一轮行业意见征询，主要聆听专业的保险公司、保赔协会以及武装安保公司的意见。与此同时，BIMCO法律文件委员会的各国成员纷纷献计献策，确保GUARDCON 的各项规定能符合实务操作和现行法律制度。终于在2012年3月28日，BIMCO正式推出GUARDCON，同时制定了一份使用武力指南以供船东和私人安保公司签署合同参考。

在GUARDCON 颁布之初，国际市场上约有200多家大小各异的私人安保公司，有些公司甚至是有若干退伍军人自发组成的松散形式的“个体户”。毋庸置疑，此类公司势必将船东和船员置于非常危险的地位。GUARDCON 规定私人武装安保公司最低500万美元的最低责任保险（默认设置，当事方可协商确定更高保额），其目的就是为了协助船东在紊乱的PMSC市场中锁定合适的安保公司。GUARDCON 起草小组中的保险专家们提供了大量信息和意见，从而确保合同中任何的保险条款符合当下的保险实务。合同同时强调，船东亦必须确保其船舶始终处于有效的P&I承保范围。

对此，GUARDCON 合同的“责任和赔偿”机制是建立在熟知的“各负其责”(Knock for knock)原则基础上，即合同一方对其“团体”中任何主体的伤亡、财产损失和风险自行负责。合同的性质决定了GUARDCON 项下安保公司的责任义务要高于船东，但起草小组尽量平衡双方利益。如船东除了及时支付费用外，还应通知各相关方关于武装安保的消息。又如考虑到武装安保行业较为普遍的以分包合同而非直接雇佣的方式提供服务（考虑到安保人员税的原因），GUARDCON 在允许安保公司分包方面给予了特殊规定。

在内容制定方面，鉴于混乱的市场中不少私人武装安保公司并未获得运输武器的批文和许可证，造成船舶因非法载运武器而遭受扣押的情况时有发生，GUARDCON 在合同中给予了明确规定，即安保公司必须符合该要求。与此同时，船东也必须获得承载武器的各类批准，也就是说船东和安保公司各司其职从而确保武器的安全运输。考虑到海事安保领域没有广泛接受的最佳行业守则，GUARDCON 尤其强调安保公司应当按照恪尽职责，用尽合理的技巧和关注履行其合同项下的义务。如第6(a)(ii)条中要求安保公司指导如何对船舶进行加固，但必须是根据船东要求。众所周知，雇佣武装安保仅仅是提高船舶安全的举措之一，而不是其他安全措施的完全替代品。安保公司必须拥有充分有效的岸上资源设备以便在航程中管理其船上安保人员。如GUARDCON第7条明确，船东有义务将船舶绕航以便生病或受伤的安保人员能迅速转移至岸上接受治疗，但人员转移的费用由安保公司承担。当然，最终该部分费用将由P&I承担。在安保人员的资质方面，GUARDCON 也给予明确规定，如安保人员必须经验丰富（但不仅限于退役军人）；必须如船员一样熟悉STCW 公约中对消防、安全、逃生等技能的规定；必须能有效地与船长和船员进行沟通而不存在语言问题；必须有至少1名安保人员懂得如何急救等。

在如何使用武器方面，GUARDCON 也在合同的第8条进行了重点阐述，该条款也是合同中最为关键和起草过程中耗时最长的条款。举例而言，不少国家对于警察在紧急情况下如何使用武器的程序规定颇为严格，甚至要求每一步都给予记录。显然，这对于一份商业合同而言是望尘莫及的。最为根本的是武装安保人员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挑战船长在船上的绝对权威，包括命令安保人员停火。换言之，只有船长才是最高的指挥官。这一点也是SOLAS公约反复强调的。所以一旦安保小组指挥官发现船舶确实存在危险，其必须迅速通知船长或者船长不在现场的情况下告知值班船员准备开火。在起草过程中，专家们穷尽了各种可能的情况，重点讨论是否会出现安保人员没有时间知会船长的情况。然而，结合打击索马里海盗的经验来看，警觉的驾驶台值班和安保队伍通常可以较早发现可疑的海盗袭击，因此他们应当有时间进行快速有效的交流。在坚持这一原则的前提下，GUARDCON也考虑到某些情况下商船的船长毕竟不具备指挥武装人员的经验，尤其是判断开火的必要性和及时性。GUARDCON 未设置船长启动“武力使用守则(RUF)”就是为了保护船长不被视为武装人员的“同伙”，尤其是在非法开火导致第三方致命伤亡时，船长甚至会被追求刑事责任。但是，如果安保人员按照船长的命令（船长应尽量避免）开火并且导致无辜的第三方伤亡，那么船长仍有可能面临刑事责任。因此，GUARDCON 规定安保人员有权根据自己的专业知识向船长建议船舶在危险区域的航向，但绝不应当损害船长对船舶航行最终的决定权（第6(a)(iv)条）。一旦船上发生开火事件，通常船旗国要求船东迅速开展调查，安保公司有义务给予鼎力协助，包括提交各类书面报告。

考虑到PMSC执行任务的习惯，GUARDCON推荐了最低4人的安保小组以便船舶时时处于被保护的状态，而4人中必须指定一名经验丰富的队员为指挥官。当然，具体的安保人数可由船东和安保公司根据实际情况协商确定。考虑到安保服务的特殊性，GUARDCON 明确在任何情形下安保人员为保护船舶安全所采取的努力和措施都无权索取救助报酬。

在合同形式方面，GUARDCON合同依然沿用BIMCO标准合同的格式，即第一部分是表格样式的信息栏供合同双方填写。尽管实务中存在租家安排并支付安保公司的情况，但普遍情况是船东与安保公司签署合同，GUARDCON 尊重这一行业习惯并将其写入条款。GUARDCON 考虑到武装安保业务中多样的收费模式，规定了日费率和包干费用两种收费方式供当事方选择。

尽管GUARDCON并非为印度洋的海盗度身定做，而是针对全球范围内的任何海盗袭击。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合同中有不少指向亚丁湾海盗的特别之处。为此，伴随着西非地区日益猖獗的武装袭击，行业内建议BIMCO修改GUARDCON 以便适用于西非地区的呼声日渐高涨。当然，此项目事实上并非是对GUARDCON 的大幅调整，而是制定必要的新内容。由于西非地区当地立法不允许在其领海出现外国武装人员，这就意味着武装安保公司必须雇佣当地军人或类似军事人员来提供武装安保服务，即便安保公司安排非武装的指挥人员上船，可如何实现他们之间的沟通合作尤为困难。此外，这样的操作模式也势必会带来GUARDCON 下合同方责任制度和保险条款的修改。

对此，BIMCO将携手国际保赔协会集团在GUARDCON 合同的现有基础上制定若干新修改条款，以供西非地区打击海盗所需。如果进展顺利，BIMCO有望在今年9月底推出该新条款。

根据同一个地球基金会(One Earth Foundation)出版的“2012年索马里海盗经济成本”(The Economist Cost of Somali Piracy)报告，2012年全球在索马里海盗问题上的花费高达57-61亿美元，其中，截止2013年6月30日，索马里海盗仍合计扣留着57名船员并向所涉的4艘船舶索取赎金。再加上目前日渐肆虐的西非地区海盗又使得困难重重的国际航运业雪上加霜，人们不禁感叹：“流水淘沙不暂停，前波未灭后波生”！尽管GUARDCON 新条款仅仅是一个对付海盗的权宜之计，但愿它的出现将有助于西非乃至全球受海盗威胁的地区逐渐远离海盗、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