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德 李俊华

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
——基于逻辑建构的视角

■王耀德 李俊华

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

Kunn(1962)在《科学革命的结构》(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s)中指出范式是从事某一科学研究的群体所共同持有的观念、遵循的实践规范和行为方式[1]。Ansoff(1987)认为范式的本质是建立一种理论体系，是某一研究领域中关于研究对象的基本观点取得共识，用以界定研究什么、如何研究、研究应遵循的规则[2]。熊彼特关于资本主义的产生、发展、衰退以及未来趋向进行分析的基础上形成的理论体系，其实质是以创新为主线、动态发展的演进理论体系。目前学界对熊彼特的研究更多的是处于一种重复状态，通常散见于对熊彼特经济学思想、人物传略等著述，大多集中在经济学领域，更多的是侧重于技术创新理论或企业家理论研究，而对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鲜有研究，也缺少一个学界普遍认可的研究范式。本文将熊彼特的社会演进思想纳入熊彼特理论体系加以考察，从熊彼特的经济学体系中抽离出“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即熊彼特关于资本主义社会演进观点的理论体系，并试图基于逻辑视角建构研究分析其一般范式。

一、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形成历程和主要内容

虽然熊彼特各个时期的著作有不同的侧重点，且观点有不甚一致的地方，但是熊彼特从投身学术到最终能够自成体系的关键就在于他前后理论的一贯性，基本方向与基本观点始终未发生改变，其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形成历程和主要内容有章可循。

(一)形成历程

以熊彼特一生中不同时期的代表作为线索，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大致可以分为起点、基础、形成与成熟四个阶段。

第一，起点阶段。这阶段是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探索时期，熊彼特青年时期推崇瓦尔拉的一般均衡论，生平第一部重要的著述是《理论经济学的本质与内容》(1908年)。这一时期，他主要是以一般均衡理论为基础，研究完全竞争状态下的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规律。但由于认识的局限性，他对经济学知识和资本主义现实状况及运行状态还缺乏系统深入的了解，尽管他力图克服当时经济学界的纯粹性研究桎梏，尽力深入到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之中，但还是不能对资本主义的本质进行深入揭示，却确立了研究对象和研究领域。

第二，基础阶段。熊彼特的《经济发展理论》(1912年)开启了他研究社会演进之门，熊彼特紧紧抓住“创新”这一资本主义发展的本质概念，找到了解资本主义经济现象的窗口，并建立一个关于资本主义演进过程的理论模型，从而搭建起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理论架构的基本支点。对资本主义的资本、利润、信贷和利息的考察是其进一步剖析资本主义制度、构建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基础，也是他该作的目的——建立一个关于经济演变过程的理论模型。此时，他的社会演进理论思路已经确立。

第三，形成阶段。在已经确立的理论体系框架内，熊彼特运用“创新理论”对资本主义经济周期进行分析，认为由于创新的不均衡性、不连续性和创新群的出现，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表现出不同的经济周期，现实经济的波动正是资本主义经济周期多样性的表现。这种多样性是社会经济运行的内在规定性与逻辑尺度，也说明了经济周期各不同过程的整体关联性。这期间的思想主要体现在《经济周期》(1939年)一书中，熊彼特以创新理论为基础对资本主义经济周期展开理论的、历史的、统计的全面考察。

第四，成熟阶段。在《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1942年)中，熊彼特运用历史的、统计的、理论的方法建立了社会演进思想体系，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经济运行和社会体制演变的一种历史和逻辑的考察。该书是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成熟的奠基之作，也是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成熟的标志。至此，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研究范畴以及理论框架已经具有鲜明的特征。当然这并非全部，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还散见于其他著作中。

(二)主要内容

在《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中，熊彼特开宗明义地提出他论证的目的就是建立这样一种理论——“资本主义制度的实际和预期的成就足以否定它要在经济失败的重压下崩溃的观点，但正是它的成功破坏了它的社会制度，‘不可避免地’创造出资本主义不能生存下去并强烈地指定社会主义为它继承人的条件”[3]。对于熊彼特来说，经济活动的全部内容都是变化，社会体制的实质也是变化。他强调了创新活动所引起的生产力变动在经济和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推动作用，目的是从一个崭新的视角来阐释资本主义经济活动及其变化过程。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核心观点可以简单地归纳为两点:一是资本主义的崩溃是由于经济上的成功而非失败引起的;二是资本主义的成功破坏了这个社会制度及其赖以存在的经济基础，使其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社会主义(见表1所示)。

熊彼特一再强调，他不是对社会发展趋势作任何预示或预测，可是他的理论体系却始终围绕着解释资本主义的命运论证，力图确定资本主义经济周期的阶段、成因与趋势，并用以检验资本主义兴衰的成因。无论是“经济发展理论”、“企业家创新理论”，还是“经济周期理论”，最终都为熊彼特研究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过程和历史发展过程提供了理论支持，正是在这些理论的基础上，熊彼特系统剖析和阐明了资本主义的产生、发展和趋于灭亡的过程。

二、熊彼特式社会演进的逻辑路径和内在机理

熊彼特探究了社会体制的演进，其研究思路所遵循的原则可以归纳为:以历史社会学为基础，通过对资本主义经济问题的研究，分析了资本主义的内在发展机制，逐步揭示了资本主义产生、发展的路径，最终对资本主义的运行和发展规律，资本主义的实质、动力机制进行探讨，预测了资本主义的未来发展趋势，可以说是从抽象到具体、从理论到实证的一次质的飞跃。

(一)逻辑路径

资本主义的历史命运将告以终结并最终为社会主义所取代，是熊彼特视野中社会演进的总趋势。这是对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总体概括，是以经济运行为纽带包括社会体制、政治制度、经济制度、意识形态、价值体系在内的社会整体的演进与变迁，认清这点是研究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前提。

在熊彼特经济学里最具特色的是他的“创新理论”，只有真正理解了他的“创新理论”的实质与要义，才能开启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之门。在循环流转经济中，没有创新，经济规模在原有基础上循环往复，因此也就没有经济发展。在动态经济中，创新打破资本主义经济内部的均衡状态，把经济引向发展的过程。主体对客体的经济欲望和主体对自身价值的外在追求体现的是企业家阶层执行创新行为的源泉与动力，企业家创新是熊彼特式社会演进的初始条件。

图1 熊彼特式社会演进的逻辑路径

经济增长与经济发展是社会演进的核心问题，贯穿了熊彼特思想演进轨迹的始末，在很大程度影响到社会发展与历史变迁。熊彼特眼中资本主义的经济增长与经济发展是社会演进的经济内涵和理论轨迹。他通过对资本主义经济运行机制的分析，完成了对资本主义周期性经济增长、经济发展这一历史进程的考察，进而得出资本主义由于自身的经济成就不可避免地走向社会主义，其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理论轨迹莫不彰显在经济增长与经济发展这条纽带上。

在创新的推动下，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系统的均衡性被打破，经济的波动性促使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因素随之而变，社会演进的实质是创新引起的社会经济系统的变革对社会制度的传导，蕴含着社会经济结构的嬗变，社会制度的变迁，以至社会形态的更迭。熊彼特运用动态经济分析的方法，在扑朔迷离的现实中用发展的眼光审视资本主义发展与未来。当主客观条件准备就绪时，维护资本主义价值体系的上层建筑开始动摇。社会主义经济基础和社会主义的上层建筑在资本主义的母体中孕育，在资本主义的经济成就面前，等待它的是历史交接的开幕式。

(二)内在机理

熊彼特经济学理论涵盖经济发展理论、企业家创新理论、经济周期理论、社会演进理论、民主理论等等，体系复杂、理论交织、内容庞杂。他的分别以“创新”和“创造性破坏”为主导的经济发展理论和经济周期理论是熊彼特式社会演进的两个车轮，共同构筑了其理论的内在维度，并蕴藏着这两个车轮向前的动力之源——企业家创新，民主理论则是社会演进理论不可分割的连襟，无论是在资本主义还是在社会主义，民主好像一件漂亮的外衣，它可以加以粉饰所依存的社会体制。企业家及其职能的发挥是经济体进而是社会体得以运行的主体因素，创新和创造性破坏是推动资本主义演进的力量之源，是资本主义体制自我瓦解的内部成因，而资本主义价值体系是资本主义这一演进体存续的社会支持体系。

图2 熊彼特式社会演进的内在机理

以上内容的有机组合构成是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内在机理(见图2)。据此，研究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逻辑框架包括内在维度、外在维度和社会支持体系三个方面，即两个内在维度 (动力要素)——创新和创造性破坏、一个外在维度(主体要素)——企业家及其职能的发挥，一个社会的支持体系(资本主义价值体系)。这个以“社会演进”为轴线的研究框架提出了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全部要素，即强调“历时态”的研究范式，也突出空间为主线的“共时态”的结构分析，有助于我们更深刻、更完整地理解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

三、熊彼特式社会演进的内、外在维度和社会支持体系

基于对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观点的梳理，我们可以发现熊彼特式社会演进包含了两个维度(即内在维度和外在维度)和一个社会支持体系(资本主义价值体系)。

(一)内在维度——创新与创造性破坏

熊彼特强调他研究的是一个过程，确切地说是资本主义动态发展的“创造性毁灭”过程。“创新”在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研究中的主导作用无可撼动。在分析资本主义时，创造性破坏是其最典型、最本质的特征，没有破坏性创新，就没有资本主义的辉煌成就。创新与创造性破坏是研究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内在维度，本质上是一个事物的两个侧面，其内在逻辑关系是一体的，透过这两个窗口，我们才能深刻把握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思维轨迹。

“以减少企业家和资本家职能重要性、打破保护层和保护制度、造成敌视气氛来破坏资产阶级地位的同一经济过程，也从内部瓦解资本主义的原动力”[3]。资本主义制度内部这种固有的自我毁灭趋势，无论是从客观方面或是主观方面的经济或非经济因素来说，都是不可逆转的。由于这种自然的推动力与过渡形式，社会主义作为资本主义理所当然的继承人，责无旁贷地挑起重担。

(二)外在维度——企业家及其创新职能的发挥

熊彼特认为，企业家是对生产要素进行重新组合，即建立新的生产函数的人，其本质特征就是创新。企业家功能的发挥是熊彼特创新理论的起点和基础，企业家及其职能的发挥是研究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外在维度。企业家作为丈量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主体的尺度，其创新功能的发挥是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直接原因，而本质上是一种经济变动的形式或方法的资本主义，其发展过程是一个创造性的破坏过程，创新推动了“创造性破坏”过程，使得资本主义经济达到前所未有的成功。企业家及其职能的发挥作为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研究的外在维度，与创新和创造性破坏内在维度一起，共同构成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逻辑尺度。

人类对生命的本质意义和内在价值的追求，是人类社会演化和发展的内在精神动力。作为资本主义经济发展链条上最具能动性的创新者，企业家基于追求高额利润的目的和追求“成功”的非物质欲望的支配，不断地在经济结构内部进行“革命突变”，对旧的均衡体系进行“创造性的破坏”，从而推动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

(三)社会支持体系——资本主义价值体系

在熊彼特的认识范畴中，资本主义价值体系是支撑资本主义的大厦，是社会演进思想的社会支持体系。资本主义不仅仅是一般的经济活动，它还是人类行为理性化的推进力量。资本主义是古往今来最有效率的，除了创造出巨大的经济成就外，还铸就了惊人的文化成就，整个资本主义社会专注于财富创造，遵循商业准则，尊重私有财产制度，爱好和平民主，崇尚自由平等，这一切为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转变提供了巨大的物质动力和精神动力。这是向社会主义和平过渡的必备的经济后盾、政治保障和价值支撑。

然而，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在走向垄断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打击小生产者和小商人的经济立足点，社会上日益增长的敌意促使大企业也攻击资本主义制度。资本主义的敌意氛围不可避免地营造出批判性的心理结构，这个结构在毁坏了许许多多其他制度的道德权威之后，最后掉过头来反对它自己。从内部瓦解资本主义推动力量与外部的摧枯拉朽之势形成合力后，理性主义开始转向攻击的矛头，向资本主义的私有制度和资本主义价值体系发起全面攻势。资本主义走到这里已是众叛亲离，资本主义价值体系的瓦解更是加速了资本主义崩溃的速度。熊彼特将社会主义的实现途径分为三种(见图3示)，即成熟状态下的社会主义化、不成熟状态下的社会主义化和立法前的社会主义化，至于在多大程度上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变的逻辑可能性才能转化为现实可能性，熊彼特并没有也不可能给出明确答案。

图3 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社会过渡模式

四、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逻辑建构

熊彼特以“创新”为打开资本主义经济过程黑箱的钥匙，并以此为中心研究了资本主义历史发展过程和经济运行过程。在熊彼特的社会演进思想体系中，“创新”是资本主义经济增长和发展的源泉和驱动力量，没有“创新”就没有资本主义的发展。在一个动态经济社会中，企业家主导着经济生活，创新的承担者只能是企业家，企业家的创新活动是经济兴起和发展的根本原因，是“将新的组合(或创新)加以推行的人”[4]。创新的主体要素及其创新活动是我们理解熊彼特式社会演进的起点，在内、外在要素和社会支持体系三维一体的逻辑维度下，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观点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各有机组成部分，依据“结体－要素－趋势－归宿”的逻辑内容，在“创新”这条主线的指引下由理论的起点指向理论的终点。该体系是关于资本主义的产生、发展、衰退以及未来趋向进行分析的基础上形成的理论体系，其实质是以创新为逻辑主线、动态演进的理论体系。它不是思想观点的简单堆砌，而是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由社会演进的初始条件、经济内涵、理论轨迹、演进的实质、动力机制、演进趋势和演进的总体归宿等构成，各组成部分之间是一个有机不可分割的整体。

社会演进的初始条件、经济内涵、理论轨迹、动力机制和演进实质以“创新”为逻辑纽带，构成熊彼特式社会演进思想体系的关键要素，三种演进模式是社会结构体在社会演进的各种关键要素和力量综合推动下，由一种社会形态向另一种社会形态过渡的基本途径，社会演进的总体归宿是资本主义自然转型指向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合法继承人”，是社会形态演进的归宿。

熊彼特认为，社会的演进是整体的演进，而不是单纯的某一部分的演进。事实上，现实的社会运动总是受到过去的传统与未来预期的制约，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对未来的预期越符合规律，对现实的正面牵引力就越大，历史发展就会少走弯路。思想理论特别是思想体系的构建不是范畴的简单堆砌，熊彼特从“创新”这一概念出发，得出社会发展规律中资本主义历史和逻辑的演进过程，也说明了对于社会结构的剖析，我们必须从经济本身出发，必须从经济活动中所表现的经济关系出发，但凡事又不能总局限于经济范畴本身，而应该站在更高的层面揭开经济背后深藏的社会含义。

五、结语

本文通过对熊彼特关于社会演进观点的挖掘和系统梳理，厘清熊彼特关于社会演进的初始条件、经济内涵、理论轨迹、动力机制、演进的实质和演进的总体趋势，基于逻辑框架的视角建构出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及其研究分析的一般范式。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蕴涵的合理因素可以开阔我们的研究视野，有助于我们在复杂的现实面前，对资本主义的认识更深刻，对资本主义的发展趋势判断更科学。我们应该赋予理论新的内涵和时代意义，用发展的眼光批判地看待熊彼特对资本主义命运与归宿的认识，使理论研究服务于客观实际，进而适用于社会实践需要的一般规律。

[1]Kuhn Thomas．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s．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

[2]Ansoff．The Emerging Paradian of strategic Behavior．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 1987， (6)．

[3](美)熊彼特．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M]．吴良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4](美)熊彼特．经济发展理论[M]．张培刚，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

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是熊彼特对资本主义的产生、发展、衰退及未来趋向进行深刻分析的基础上形成的理论体系。熊彼特社会演进思想体系有其自身的演变过程，它的形成过程与理论体系的完善清晰可寻，熊彼特终其一生的理论支点与最终理论取向是非常清晰和严谨的。本文通过对熊彼特关于社会演进观点的挖掘和系统梳理，探索了熊彼特关于社会演进的初始条件、经济内涵、理论轨迹、动力机制、演进的实质和演进的总体归宿，并基于逻辑视角建构起研究分析的一般范式。

F091．354

A

1004－518X(2012)04－0212－06

王耀德(1964—)，男，江西财经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博士生导师，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技术创新、组织创新与区域创新;李俊华(1979— )，女，江西财经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技术创新、组织创新与区域创新。(江西南昌 330013)

【责任编辑:叶 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