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碧

揭开死亡时间之谜

文/阿碧

如果在野外意外发现一具尸体，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他是谁，是自杀还是他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时候死的？当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见到一具尸体可能会惊慌失措，不会去想那么多，立即报警才是上策。然而，对于赶到现场的法医们来说，我们所能想到的疑问都是他们所要着手解决的问题，其中确定死亡时间是一件十分重要而且较难的事情。对于法医们来说，死亡时间并非普通人所理解的死者死亡的时刻，而是指从死者死亡发生到法医进行尸体检验时所经过的时间，又称死后经过时间，或称死后间隔时间，通常描述为死后多少天或多少小时。

为什么一定要确认死亡时间呢？因为如果能确定死亡时间，就能寻找到那些可能在死者死亡当时出现在死亡现场或附近的人员，为破案提供有用的线索；确定死亡时间可以排除那些没有作案时间的嫌疑人，大大缩小侦查范围。在一些影视剧中，有经验的法医看看尸体就准确地说出了死者的死亡时间。的确，尸体表面特征会提供一些显示死亡时间的证据。然而，在现实的案件中，光靠经验进行肉眼判断并不可靠，还得借助一些科技手段才能更大程度地减少误差。

在国内外的法医学研究中，死亡时间的法医鉴定已从肉眼观察逐步发展到组织学、组织化学、生物化学和生物物理学等先进的技术检验。但是，由于尸体变化要受到自身的和来自客观外界的各种因素的影响，因此不可能有完全统一的标准。不同的科技手段检测出的死亡时间是有差异的，因此在一些重要的疑难案件中，法医们往往采用几种科学手段进行检测，然后综合分析出一个最合理的死亡时间。

根据超生反应推测死亡时间

人在死亡后，体内的器官组织并非全部停止活动，一些组织和器官仍保持一定的生命机能，对刺激仍有一定反应，如扩瞳或缩瞳、肠蠕动、排泄、骨骼肌在机械性刺激下收缩等。尸体的这些反应被法医们称为超生反应，意思是超越生命的生理反应。

超生反应有种种表现，各组织、器官超生反应持续的时间具有一定的差异。时间最短的超生反应是断头反应。如果凶手残忍地砍下了被害者的头，在断头后的十余分钟内死者还会有眼球运动、口唇及下颌运动，躯干部痉挛，心脏持续跳动。对于一般非断头的遇害者，在死后数小时心脏的某一局部尤其心房肌纤维仍残存有收缩功能。在遇难者死后2小时内，机械刺激其骨骼肌，可使肌细胞收缩而形成肌隆起。在影视剧中，察看某人是否死亡往往撑开其眼皮看瞳孔是否扩散。的确，死者死后瞳孔会散大，而鲜为人知的是，瞳孔随后又会稍稍缩小，这是由于虹膜尸僵或死后眼压降低所致。死者死后数小时，腹内仍会因肠蠕动而“咕咕”叫。

神经系统的相关超生反应也可以用来判断死亡时间。比如，遇难者在死亡后出现的排泄现象与神经系统有关。死者死亡后神经系统失控，死者的膀胱、直肠、精囊的平滑肌不由自主地收缩，括约肌不由自主地舒张，从而引发大小便、精液的排泄。影视剧中，医生拯救临终患者可能用到电刺激的方法，那是企图用电流帮助心肺复苏。法医也会用电流来刺激死者，不过是用于判断死亡时间。死者在死后1～2小时内，神经末梢受到电流刺激可引起肌肉收缩；如直接刺激肌肉，则更长时间都可见收缩。人死后2小时内，几乎所有肌肉受到机械刺激（如捶打）后均可发生收缩反应，以肱二头肌最为明显。

当然，超生反应并非全是几小时内的短时反应，也有一些反应长达几十小时。比如，死者在死后2～3日内，血管平滑肌仍可对缩血管药物起收缩反应。死者死后30小时内，汗腺对肾上腺素及阿托品等药物仍可起发汗反应，死者的皮肤在盐酸组织胺的作用下会起鸡皮疙瘩（即立毛肌收缩）。气管黏膜上皮细胞在死后30小时内仍有纤毛运动。鼻腔内的白细胞于死后68小时仍有吞噬异物的功能。男性死者的精子活力很强，在死后30小时甚至70小时仍有活动能力。

根据尸体现象推测死亡时间

所谓尸体现象，是指人体死亡后身体表面出现的一些较为明显的变化。通过这些变化的程度，可以推断死亡时间。尸体现象分为两种，一种是24小时内的早期尸体现象，一种是24小时后的晚期尸体现象。

早期尸体现象有肌肉松弛、尸冷、尸僵、尸斑、局部干燥、自溶等。肌肉松弛最主要的和首先的表现是面部表情丧失，瞳孔散大，眼微睁，口微张，皮肤失去弹性，等等。肌肉松弛现象一般可以持续1～2小时，待尸僵出现以后就结束。尸体肌肉松弛时如果凸出部位与有花纹的硬面接触，则皮肤上可形成与接触物硬面相应的压痕，如草席纹等。这些压痕即使在变动尸体位置后也往往不易消失，只有到尸体腐败时才消退。这种现象可以帮助法医判断是否死后移尸，查明死亡时的原现场。

人死后由于新陈代谢停止，体内不能继续产生热能，而尸体内部原有的热能却仍然通过辐射、传导、对流和水分蒸发等方式不断向外界散发。这就使得尸体温度降低，逐渐变冷，这种现象就是尸冷。尸体冷却速度的快慢，常常要受到尸体的各种因素及外界环境因素的影响。影响尸冷速度的因素是多种多样的，所以，利用尸温下降的规律来推断尸体死亡时间，通常结合其他尸体现象和因素做出综合判断。

尸僵通常在死后1～3小时开始出现，经4～6小时扩散到全身。尸僵的出现，消失以及强弱，是要受到尸体内外各种因素影响的。首先要受到周围环境温度的影响，温度高，则尸僵出现早，消失也早。其次要受到自身身体状况的影响。老年人、小儿、体弱者的尸僵因其肌肉不发达，故出现较早，消失也早，程度也不强。

人死后皮肤上出现的紫红色斑块，称为尸斑。这些斑痕开始是云雾状、条块状，最后逐渐形成片状。尸斑是较早出现的尸体现象之一，通常是在死亡后2～4小时出现，经过12～14小时发展到最大程度，24～36小时固定下来不再转移，一直持续到尸体腐败。尸斑的分布位置，与尸体的姿势直接相关。因此，法医检验尸体时，往往根据尸斑的分布位置来判断尸体停放的位置。

民间常传闻人死后会变重，而法医的科学研究表明人死后会变轻，这是因为死后体表水分会不断蒸发。据测定，一般情况下，尸体重量每日每公斤减轻10～18克。夏天，尸体重量的减轻速度更快，新生儿尸体的重量比成人尸体的重量减轻快。水分蒸发还会导致其他明显的变化，比如角膜混浊、巩膜黑斑等。

人体在死亡之后、腐败之前，还会出现一种奇特的自溶现象。人在死亡后一些组织和细胞失去正常的生理机能，在一些生物酶的作用下而发生组织溶解。尸体的自溶会给案件的侦破等带来麻烦，因此法医工作者有时也要采取措施防止自溶。在这些措施中最主要的是争取早解剖、早取材、早固定。

晚期尸体现象有腐败、霉尸、干尸、尸蜡、泥炭鞣尸等，其中最常见且用于法医检测最多的是腐败现象。尸体腐败，是指人死后组织蛋白质因腐败细菌的作用而发生分解的过程。它是早期尸体现象的继续，是最常见的晚期尸体现象。尸体腐败通常是在死后的第24小时才开始出现，而要充分的发展就需要更长的时间了，有的要一年甚至更久。在尸体腐败的初期，一般是在3天后，会出现一种奇特的“巨人观”现象。这是因为尸体在腐败过程中体内会出现腐败气体，这些气体会把尸体撑大成难看的“巨人”。此时的尸体颜面肿胀，眼球突出，嘴唇变厚且外翻，舌尖伸出，腹部膨隆。法医在检验尸体时，可以根据腐败的发生和发展，推测死后经过的时间以及某些死因。尸体腐败虽然对破案带来一定难度，但是有时也是有利的。比如，在一些沉尸入水的案件中，尸体腐败后可以摆脱束缚物而漂浮起来，令隐匿的犯罪显露出来。

根据体内残留物推测死亡时间

法医推测死亡时间的体内残留物往往有食物和尿液两种。法医工作者可以根据胃内食物的消化程度和排空程度情况，推断死者最后一次进食到死亡的大概时间，为推断死亡时间和死者生前的活动范围提供科学依据。实践表明，胃内食物消化和排空程度，取决于食物的性质。以米饭、蔬菜类食物为例，如果饭粒、蔬菜外形较完整，乳糜减少，只有少量食物进入十二指肠，则一般应当是在饭后1～2小时内死亡的。如果胃内食物全部成乳糜状，只有极少的饭粒、蔬菜残渣，食物已进入大肠，则大约是在饭后4小时死亡的。如果胃内容物是肉类或油腻重的不易消化的食物，则进食至死亡的时间推断应当相应延长。

在夜间死亡的人，还可以根据膀胱内尿的充盈程度来推测死亡时间。按照常人的习惯，睡觉前要排尿。如果尸检时死者膀胱内无尿或少尿，可能刚睡下不久即被害。膀胱内充满尿液，则可能已睡下数小时后被害。当然，这种推断还要考虑死者的个人习惯等。

利用科技手段推算死亡时间

上面谈到的三大类推测死亡时间的方法都是一些传统的方法，对法医的经验要求比较高，误判的可能性也较大。为此，法医学专家不断开发一些新的科技手段，甚至用到一些现代化定量仪器，力争让死亡时间的判断不会因为太多的主观因素而误差太大。

一些法医专家经过多次试验，建立了一些数学公式，让法医“菜鸟”也能测量并计算出死亡时间。比如，死者体内停止产热，尸体的温度会随着死亡时间的增加而逐渐降低，两者之间有一个近似的线性关系。用数学公式表达如下：t＝37-kT/0.83。其中t为死亡时间，单位为小时；k为季节系数，春秋季为1，夏季为1.4，冬季为0.7；T为尸体直肠温度，单位为摄氏度。举例来说，一位青年法医测得某死者直肠温度为20摄氏度，根据上述公式，就可计算出该死者死亡时间为3.3小时。

一些法医专家建立“尸体农场”，观察“农场”中蝇蛆的成长情况，由此分析蝇蛆与死亡时间（尤其是晚期尸体）的关系。蝇蛆生活的各个阶段所需时间受多种因素的制约，其中可以进行定量分析的主要是季节、气温和湿度。我国西南政法学院部分法医教师和重庆市公安局的法医工作者经过长期研究，总结出一个“尸体上蝇蛆生长发育与死后经过时间关系表”。对照该表观察案发现场的蝇蛆情况，就可以判断死亡时间。最早的“尸体农场”是美国法医病理学教授比尔·巴斯在1981年建立的。除了观察蝇蛆外，巴斯还在“尸体农场”中进行了其他的尸体实验，比如把尸体掩埋、投入水塘中、藏匿在冰箱里，甚至焚烧，都得到了一些有意思的结论。比如，在一个火灾现场，如果死者的头颅爆裂，肯定是火烧颅内蒸汽压加大引发的；如果死者的头颅有创孔或裂口而没有爆炸式裂开，则是火灾之前就出现了这样的创伤，火烧时颅内蒸汽从创口泄出而不会导致颅脑爆裂。

美国橡树岭国家实验室正与田纳西大学联合研究尸体腐烂中残留的化学和生物标记与时间变化的关系。橡树岭国家实验室的一位研究员坦言，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发明一种能在尸体上产生一种波的仪器，从而可确定尸体的确切死亡时间。该研究小组目前正致力于人体组织的分析，当尸体腐烂时，组织中的蛋白质大分子将分解成小分子。他们希望能发明一种软件，来分析尸体中较大的蛋白质变成较小蛋白质的比例，从而确定死亡的确切时间。

美国的内科医师约翰·科尔发现，可以用眼球化学法来分析死亡时间。科尔的研究表明，人在死亡之后体内红细胞会不断有规律的破裂，其中的钾离子浓度会逐渐减少。如果测定红细胞中钾离子的浓度，则可以计算出死亡时间。不过，对红细胞中钾离子的浓度测量难度较大。科尔进一步观测发现，红细胞内的钾离子按照一定的规律不断地进入眼球的玻璃体中。利用化学仪器测量玻璃体中的钾离子浓度则相对简单一些，然后再按照科尔提出的公式进行计算，就可以比较准确判断出死亡时间。因为这种方法不受外界环境的影响，所以测得的死亡时间比较精确。

用化学方法研究死亡时间的还有英国化学家菲利普·考尔德。考尔德发现，哺乳动物死亡后，骨骼肌中的糖原磷酸化酶很快被激活，导致糖原开始分解并产生乳酸，最终使肌肉中乳酸堆积，pH下降。随着这一过程进行，细胞内溶酶体破裂，释放出大量水解酶，进一步破坏细胞和组织，这就是尸体自溶现象。考尔德发现，在尸体自溶的阶段，可以通过测定骨骼肌中pH值的大小来计算死亡时间。

英国一些化学家还提出，尸体腐败会产生一些气体，可以用测尸体气压的方法来测定腐败尸体的死亡时间。气压测定结果显示，尸体腐败产生的气压与体重和处理方式无关，利用它测定死亡时间有一定的稳定性。不过，溺死尸体和陆地死尸腹腔腐败气体气压有显著差异。测压结果显示，按其趋势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上升期即腐败产生期，第二阶段高峰持续期即持续阶段，第三阶段下降期即高度软化自溶期。测定腹腔腐败气压的最佳阶段为第一、第三阶段，这两个阶段的发展变化较平稳，仅有昼夜间的周期性的小波动。

多国研究人员还发现，随着死亡时间的延长，尸体细胞内DNA含量有规律地下降，据此可建立DNA含量与死亡时间之间的关系。DNA作为生物体的遗传物质，其结构及含量相当稳定，同一物种的不同组织细胞核DNA平均含量是恒定的，这是用DNA测定死亡时间的优势。人体不同器官的DNA降解速度和先后顺序都有所差异，因此推断死亡时间的器官选择十分重要。肝、脑、脾可以作为推断早期尸体死亡时间的合适器官，而以脾为最合适。骨髓组织受外层坚固的骨皮质包绕，处于相对封闭的环境，受外界条件变化的影响较小，腐败过程较为缓慢，因此，可通过测定死后骨髓细胞核DNA含量来计算较晚期尸体的死亡时间。

意大利巴里大学的研究人员则在人体鼻腔内发现了计算尸体死亡时间的“内置时钟”。研究人员发现，在人体死亡之后，阻止黏液、细菌和灰尘进入鼻腔内的鼻纤毛仍在搏动。为了证实这一假设，他们对100具停放时间较短的尸体进行实验。实验证实，在人死后20个小时之内的时间里，不论身处何种环境之中，尸体的鼻纤毛仍在持续运动，但是搏动的速率却在以一个已知的加速度逐渐放缓。这就意味着，法医和医生可以通过测量尸体鼻纤毛的搏动速率来计算死亡时间。

我们相信，随着生物学、化学、法医学等多学科的技术发展，可以找到越来越多的定量测定手段，死亡时间的测定将会越来越简单、快捷、准确。

编辑：郑宾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