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自然诗性的张扬——生态批评视阈下的李白研究

2012-08-15冯芬

关键词:李白诗人诗歌

冯芬

(绵阳师范学院文学与对外汉语学院,四川绵阳,621000)

自然诗性的张扬
——生态批评视阈下的李白研究

冯芬

(绵阳师范学院文学与对外汉语学院,四川绵阳,621000)

李白诗歌内容丰富,几乎每篇都关涉到自然,他以自然为宗,或直接描摹自然,或寄情于自然,或以自然进行比兴。他们是一种无限纯洁的朋友关系,诗人不仅自身、而且其思维都服从于自然的法则,不能离开自然一步。从生态批评的视角去品读李白及其诗歌,就是对人类生命、对自然的关怀。李白对于自然之崇高的领悟,以及他怀着敬畏和谦卑向自然求索智慧的精神,他通过诗歌与自然发生和谐的共鸣,都值得现代人去探索和学习。

自然诗性;李白;生态批评

关于“自然”,是任何文学作品都无法回避的一个重要元素。中国人讲究崇尚自然、行于自然,遵循不违天命、顺其自然的处世哲学,追求人类文化与天命的自然统一,这些思想一直深深影响着世代文学家的人生观和创作观,也渗透在古人的一切文学创作和文学现象中。李白,我国伟大的诗人之一,更是与自然有不解之缘。据统计,《李白集校注》(瞿蜕园 、朱金城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一书,收录李白诗文共1124篇,其中诗歌近千篇,内容丰富,几乎每篇文本都关涉到自然,置身于自然当中,他找到了人类灵魂的栖息地和精神家园。

自20世纪后半期以来,随着生态批评的崛起和蓬勃发展,以新的观念和视角来评价“自然主题”的作品也越来越多。生态批评立足于生态学立场,用人与自然不可分的观点来探讨生态和文学的问题,这是一种切实研究生态问题和文学文本的新的批评模式。李白的诗歌以自然为宗,肆意地张扬自然诗性,在自然中吸取生存智慧,正是建立新的自然观——生态批评的极其重要的精神资源。他“一生好为名山游”,诗中大量自然景物的描写和运用,体现出他那种走进自然、敬畏自然、善待自然、融入自然的情怀,不仅是“天人合一”思想的继承,也反映了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整体生态观。

一、以自然为宗

在胡兰成看来,自然的法则也是文学的法则,一个民族的文化程度、文学的精神高度,全看其对待自然的态度。真正的文学,都应该能够与自然“素面相见”。[1]李白的诗歌,即是如此。他好像有一把神奇的钥匙,可以任意地打开大自然的宝库,汲取种种材料塑造优美动人的艺术形象。小到草木鸟兽,泠风浮云,溪涧鸣泉,大到江湖山野、四季长空,乃至宇宙。诗人在那龌龊的社会里并没有真正得到自由,只有在与大自然的接触中才领略到自由生活的真正乐趣。他以自然为宗,或直接描摹自然,或寄情于自然,或以自然之物进行比兴,其笔下的自然形象跳动着鲜活的生命力。

(一)直接描摹自然

在李白的少作中,他浓情厚意地描绘了雄奇壮丽的蜀中山水。“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蜀道难》)的剑门关;“樵夫与耕者,出入画屏中”(《窦团山题句》)中的窦团山;“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访戴天山道士不遇》)中的戴天山;“晓峰如画参差碧,藤野摇风拂槛垂”(《冬日归旧山》)中的大匡山;“群峭碧摩天,逍遥不记年。拨云寻古道,倚树听流泉”(《寻雍尊师隐居》)中的乾元山;“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登峨眉山》);“巴山急如箭,巴泉去若飞”(《巴女词》)的长江三峡等,在李白的笔下被描绘得栩栩如生。李白笔下的自然美景在今天已经难得一见了:“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戴天山访道士不遇》);“群峭碧摩天,逍遥不记年。拨云寻古道,倚树听流泉。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语来江色暮,独自下寒烟”(《寻雍尊师隐居》),描绘的自然之境充满了盈盈仙气,恍若神仙之所居,是何等的令人企羡。“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山中问答》),“对酒不觉暝,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自遣》),诗人的心境恬淡静穆,笔致秀雅,出语自然,将人生与大自然融合在一起,我们仿佛看到诗人在深山之中或静思冥想,或闲庭信步,欣赏着落花流水,清香入鼻,溪涧鸣音,确实不是人间所在。

李白诗歌中描写名山名川等自然景物也是相当多的。在他现存的诗篇中,咏及黄河及黄河流域山水田园的有上百首之多。天宝三载,李白辞京之后,在洛阳与杜甫相会二人泛游黄河,登广武山,临鸿沟,眺黄河,谈古论今。“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公无渡河》);“我浮黄河辞京阙,挂席欲进波连山”(《梁园吟》);“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古风其十一》);“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赠裴十四》);“西岳峥嵘何壮哉,黄河如丝天际来。黄河万里触山动,盘涡毂转秦地雷”(《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诗歌描写的黄河的浩荡之态,声威气势,是何等壮阔。此外诗人游泰山、访庐山、登太白峰、望天门山,尽揽祖国山川之美。“山明月露白,夜静松风歇。仙人游碧峰,处处笙歌发”(《游泰山》其一);“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望庐山瀑布》);“愿乘泠风去,直出浮云间。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登太白峰》);“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望天门山》)。诗人即名即景造句,文笔空灵、意兴飘逸,充分发挥想象之能,写景极妙,令人叹服且神往之。

(二)寄情于自然

诗人常常通过描写各种自然之景,寄寓自己强烈的感情。他善于将抒情与写景结为一体,人物的欢愉喜乐、愁心忧思、孤独怅恨等情感浓烈可见,这类的诗歌数不胜数。譬如以自然衬托人民灾难和战士艰苦的生活和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塞下曲》);“白马绕旌旗,悲鸣相追攀。白杨秋月苦,早落豫章山”(《豫章行》)。秋色萧森,天色黯淡,通过一幕幕自然景物的描写,反衬出一幅幅令人怵目惊心的战争画面,凝结了诗人热爱人民、对战争不满和控诉的精神。

李白所创作的诗篇中,写月的诗占了较大数量。蘅墉退士编,章燮注疏的《唐诗三百首》共收录李白诗作33首,其中16首与月亮有关;在陶今雁所著《唐诗三百首详注》中,李白诗作入选29首,写月之诗有15首。李白是月亮里长大的孩子,他用月夜的心说出极富有智慧、十分冷静的话。“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关山月》);“孤月沧浪河汉清,北斗错落长庚明”(《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玉阶怨》);“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古朗月行》);“峨眉山月半轮秋,影人平羌江水流”(《峨眉山月歌》)。李白的写月诗,无论是邀月入诗,借月抒情,还是望月生意,以月明志,都给人一种空灵剔透,寄意幽深,设喻精当,蕴藉深邃之感,与那些流连于风月场中,把玩于花前月下的浮糜艳丽之作,恰成鲜明对照。尤其是他的《月下独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以及《把酒问月》:“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两首诗借问月抒发人生感受,所产生的人生短暂、不如醉饮取乐的感触,实是寓无奈于达观之中,情与景的完美契合,令读者拍案叫好。

(三)以自然进行比兴

李白的古风诗以兴为主,又能御景御人。如其以咏史方式指斥唐玄宗,奸臣当道,贤臣被害等现象,也都以自然之物进行比兴。“梧桐巢燕雀,枳棘栖鸳鸾”(《古风》其三十九);“群山秽明珠,众草凌孤芳”(《古风》其三十七);“苍榛蔽层丘,琼草隐深谷”(《古风》其五十四)。政治有才能的人没有出路,奸邪阿谀的权佞之臣却当道横行,骄纵得意,反映了他对于反动的当权派的强烈的愤慨和腐朽的政治现实的万分沉痛之情。

有些诗句,用自然事物表达诗人对社会的昏暗,表明自己的高洁。“太华生长松,亭亭凌霜雪……桃李卖阳艳,路人行且迷”(《赠韦侍御黄裳》其一)。“松柏本孤直,难为桃李颜!”(《古风》其十二)用苍松的劲挺象征君子的孤高傲岸,把桃李比作趋炎附势之徒。在鸿雁身上,他写出自己遭难的惶惧之情(《鸣雁行》)。在鹦鹉身上,他写出自己屡遭挫败的悲惨下场(《初出金门寻王侍御不遇题壁上鹦鹉》)。在雉鸡身上,他写出了自己不向当权者妥协就范的孤直性格。他把现实中的痛苦、矛盾和反抗用生动的比喻通过各种事物表现出来,明白易懂,唤起读者的深深共鸣。

二、以自然为友

在盛唐农业社会的大背景下,人虽然已经独立于自然之外,但对自然的依赖仍然十分显著,人民“耕而食,织而衣”,自给自足,自得其乐;不但人与人之间如此和谐,而且大地上“禽兽成群,草木遂长”,人与动物、植物、自然万物的关系也是那么和谐。“土地依然是人类立足的根基,河流依然是人类发育的血脉,天空依然是人类敬畏的神灵,草木鸟兽依然是人类生命亲和的对象,人与自然在感性上依然处于一种相对、相关、相依、相存的期待之中,此时的人类对包括天地在内的自然,既保持有疑惧、敬畏的膜拜之心,又怀着亲近、依赖的体贴之情”。[2]因此反映在李白的诗歌中,自然界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也不再是无生命、无意识的客观存在,它们的举止动静、运行变化都具有灵性、知觉、意欲和情感。自然与人处于同等的地位,所以诗人才能毫无阻拦地与它们进行心灵的交流。李白与诗中的自然景物,与动物、树木、花草、河流,与天空、月亮和繁星之间是一种无限纯洁的朋友关系,这种关系,为我们每个人,不仅是诗人,也为读者创造了永恒,这就是一种典型的生态意识。正如刘义庆所说:“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世说新语·言语》);“鸟啼花落,皆与神通。人不能悟,付之飘风。唯我诗人,玄妙扶智”(袁枚《续诗品·神悟》)。李白之所以爱夫山水自然者,因他对待山水自然有一种审美的冲动和诗人天生的领悟力。而这种审美态度产生的基础则是诗人审美主体与山水审美客体的契合,更具体地说,是李白尚自然的性情在山水中找到了对应,山水的自然之态因此而与李白的热爱自由的性情实现了同构与融合。

李白将大自然看成自己的友人,因为日益与自然相处,因此大自然给他的感悟比城市中的沙龙要有意义得多。诗人如同画家观察自然一样,都采取了有情化的态度,把宇宙万物看做有了生命的活物或有意识的人,因此能深深地了解自然的情趣和意蕴,仿佛和自然谈晤甚欢乃至结为知己。他们描画自然中的一草一木,必求表现其神韵。自然之光直射到了诗人的心灵,丰富滋养着他的精神。诗人不仅自身、而且其思维都服从自然的法则,不能离开自然一步。人与自然之间应该建立情感相连、精神相通、心灵相映、生命相依的整体合一的生存境界,李白的诗句正印证了这一关系。

海德格尔曾评价荷尔德林的诗说:“自然在一切现实之物中在场着。自然在场于人类劳作和民族命运中,在日月星辰和诸神中,但也在岩石、植物和动物中,也在河流和气候中。自然之无所不在‘令人惊叹’。”[3]这样的评价同样适用于李白这位伟大的诗人。自然拥抱着诗人们,诗人们被吸摄入自然之拥抱中。现代人为何丧失了诗意,是因为日益与自然隔绝,舍弃了自然给予的灵感,不与自然沟通,而只是把自然当成掠夺的对象和敌人,人类如斯,又怎么可能再次创造古代辉煌的文化成就!

三、自然诗性之生态启示

李白的诗歌见证了人与大地,与自然亲密的归属关系,是自然哺育了李白,哺育了李白的诗歌,哺育了人类一切灿烂的文化成果。作为一个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曾发出如此深沉的一声叹息:那无可忍受的生态灾难熄灭了艺术的纯真声音。[4]“前人睹一桃花色,听一流水声,诗意自然生于其心……今人目尽天下色,耳尽天下声,而所谓诗意则渺不得其存在……亦可谓科学日进,诗情日退,诗情乃自然人生只所有,科学则反抗自然战胜自然,固宜有此趋势”。[5]如何重新整合现代社会的价值体系,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类如何调整、端正自己的价值取向,如何开掘地球生态系统中的精神资源,这不仅是人类与自然真正和解的出路,也是人类自身逐步走向完善的前提。[6]或许向古代人寻求生态智慧,向老庄、陶渊明、王维、李白、杜甫等古代杰出的哲人、诗人学习,他们作为精神生态资源的一部分,是寻求出路,解决问题的答案之一。

生态时代的精神的核心价值要求我们认识到,人不是宇宙的唯一生命形式,人与万物都有相等的生命意志,尊重天地之间的动植物等一切生命形式,承认每一种生命都有其内在的规定性。其中从生态批评的视角去品读李白及其诗歌,就是对人类生命、对自然的关怀。李白对于自然之崇高的领悟,以及他怀着敬畏和谦卑向自然求索智慧的精神,他通过诗歌与自然发生和谐的共鸣,都值得现代人去探索和学习。

[1] 胡兰成.中国文学史话[M].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20.

[2] 鲁枢元.“自然”主题的现代衰变[J].文艺理论研究,2000(5):3.

[3] 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60.

[4] 爱因斯坦.爱因斯坦文集(第三卷)[M].许良英,等,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320.

[5] 钱穆.晚学盲言·静与减篇[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599.

[6] 鲁枢元.开发精神生态资源——生态文艺学论稿[J].南方文坛,2001(1):37.

I207.2

A

四川省李白文化研究中心课题“自然人性与诗性的张扬——生态批评视阈下的李白研究”(LB10-06)

冯芬(1977-),女,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为生态文艺学。

猜你喜欢

李白诗人诗歌
诗歌不除外
“新”“旧”互鉴,诗歌才能复苏并繁荣
纸上的李白(三)
我理解的好诗人
纸上的李白(二)
纸上的李白(一)
诗人猫
诗歌岛·八面来风
倒下的那一刻
诗人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