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斌

医学权威卷入“回扣门”

文/魏斌

曾引发浙江多家医院“地震”的“依达拉奉”药品回扣案，在解开层层谜团后，一个个涉案医生开始亮相被告席。面对这些原本医术和口碑甚佳的名医被告人，让人痛惜，更促人深思：如何彻底关上医药回扣门，使其不再祸害社会？

很多医生确实医术高超，治病救人，受人敬重。但也有一些医生却因“回扣门”被拉下水，甚至走上犯罪的道路。宁波市第二医院神经内科原副主任杨生刚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没有这场“风暴”的话，原本在今年6月，他家要举行一场非常不一般的盛大的生日宴会。6月，是杨生刚50岁生日，他的亲朋好友还有散居在世界各地的学生都会过来向他表示庆贺。

但是，这已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最终，他的50岁生日是在看守所中度过的。

杨生刚自2011年7月被浙江省公安厅执行刑事拘留以来，已在看守所里度过了一年光景，等待他的不是庆贺，而是一审判决。2012年2月9日，经浙江省人民检察院指定，由绍兴县检察院审查起诉。截至发稿，本案仍未判决。

杨生刚是谁？他为什么会在知天命之年犯下牢狱之灾？杨生刚入狱前是宁波第二医院神经内科副主任、副主任医师。从事临床一线工作近30年，着重于对各种心理疾病和身心疾病的研究，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说他是医学界权威一点也不为过。他涉嫌的罪名是“非国家公职人员受贿罪”，起诉书上还这样写着：“杨生刚利用医生开处方的职务便利，非法收受药品销售方给予的回扣，为药品销售方谋取利益，数额巨大……”

迷人的“临床研究费”和会说话的“医药代表”

网络曝出回扣清单

江苏女子毛越虹，是江苏一家医药公司的“医药代表”，谈吐不俗。2007年年底，毛越虹经人介绍，来到了宁波第二医院。此前的2007年12月18日，在浙江余姚市召开的一次行业年会上，毛越虹结识了杨生刚。

2008年2月的一天下午，趁着杨生刚门诊稍有空闲之时，毛越虹又一次来到了杨的面前。杨起先都已把毛给忘了，以为毛也是病人，便开始询问其病情，毛笑了笑，说：“如果我不是病人，但我要做的事情又和你手里的病 人有关，你觉得这个‘病’，你给我看？还是不看？”杨生刚觉得毛说的话有些怪怪的，但又不知其中包含的意思是什么？

毛越虹接着说，她观察了很久，觉得杨医生果然名声在外，神经内科门诊，数他就诊的病人最多，因此有幸结识，想拜托杨医生用一下他们公司的药品，这个药品名称叫“依达拉奉”，主要用于治疗中风、脑出血等疾病。

杨生刚立即明白，这个姓毛的女人不是病人，是带着花头来的。他称自己现在有些忙，门诊结束了再说。

毛越虹不愧是业内“精英”，她一直在医院的走廊上等着，按他们业内的话讲“只要有戏，等一百年也不后悔” 。等到傍晚时分，杨医生出来时，两人来到了附近的咖啡厅，毛开门见山：“杨医生，你是医学专家，也是神经内科的权威，你手里的资源就是病人，你给我开我们公司的药品‘依达拉奉’，开出一支注射剂，我给你提成10元一支，你不必难为情，这是行业潜规则嘛，你给谁看病不是看，给谁开药不是开啊，又不是开毒药，也是能治病的，疗效一直来都不错的，还有我们给你钱，不要说是回扣，我们叫它‘临床研究费’，你看……”

一番彻底而又委婉的洗脑之说，杨生刚听了当然也有些动心。但此前，杨生刚根正苗红，走的是兢兢业业的专家门诊路线，歪门邪道从来都不去碰的。不过想想，10元一支“临床研究费”也不可小看，他一天的门诊，少说六七十，多时上百人，每人一支，一天也要上千元！

看杨生刚沉默不语，毛继续“开导”：“其实，也不是你一个人拿研究费，你们科室沈医生、姜医生他们也是拿的，我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拿这个，也是你自身技术和专家身份的体现嘛。” 杨生刚后来在到案后说，其实按医药代表的“临床研究费”一说，拿了也就拿了，也不是开什么疗效不好的药给病人，多出10块钱啊，想想也没什么事。不过，一段时间他还是在犹豫中的，有些挣扎，也有些纠结。但最终没抵挡住钱的诱惑。

毛越虹后来也被抓捕，毛说，那家坐落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也就是第一次与杨医生约谈的地方，后来就成为他们每月一次会面付钱的地方，当然有时也会换个地方，比如医院的大楼底层、楼道旁、医院大门外等，都可以成为毛拿上钱来交付给杨医生的地方。开始杨医生还有些不适，不过毛越虹只是三言两语就把杨说服了，毛说：“其实，杨医生你也不用难为情，你们医院你也不是第一个，更不是你一个人在拿啊。”杨沉默不语。

就这样，从2008年12月至2010年12月，杨生刚与另一名姜医生，“优先”选择使用“依达拉奉”用药，收受毛越虹给予的现金回扣26万余元。

穷追不舍的“网络激愤”和“回扣医生”的无奈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先是2011年4月和6月，宁波的多家网络论坛上，有不少网友举报，说是宁波二院有多名医生拿了回扣，接着又有网友曝光真名实姓，列举了一份长长的名单和医生拿到回扣的数额，有近40名医生。

接下来，还有人在网上贴出了包括宁波二院等五家医院医生的回扣问题，有名有姓，其中最明显的说法就是，宁波二院39名医生，2011年1月共收受回扣9.16万元，超过杭州四家医院的总和。收受回扣最多的，是一名神经内科的科室主任，高达3.2万元，占二院总额的34.9%。对此，杨生刚非常清楚，从2008年认识毛越虹后，直至案发，他与同科室的姜医生开出的“依达拉奉”注射液药品有3.4万多支。

其实，医药公司的暴利空间早已是路人皆知的一桩事，“依达拉奉”注射液15mg规格的每支出厂价为15元，而浙江省的中标价为64.10元；30mg规格的每支出厂价为22元，中标价为92.44元，中间商的利润差价分别高达49.10元和70.44元。在医院里，医药公司一般按15元到18元每支给临床医生回扣。如此可见，这其中的“利润”，可以让多少个原本有“良知”的医生成为无耻。

网络上的传言也终于被杨生刚知道了，他有些坐不住了。2011年4月28日晚，杨生刚花了整整五个多小时时间，对各大网络论坛有关涉及“医生拿回扣”的说法，仔细巡视了一遍，越看越感到心里发毛。第二天一大早，他拿着10万元，装在一个包里，来到了医院纪委书记办公室，一进门他就流了泪。表明来意后，他低头不语。纪委书记向其指点方向，让他把10万元钱于当天上午打入了宁波市“581”廉政专用账户上。接下来的6月12日和6月29日，他又分别向廉政账户打入数十万元，共计入账38.9万元。

期间，杨生刚还多次给医院和卫生局领导发去短信，表明自己的“想法”。杨生刚后来还说，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样积极的退赃和一再向领导“汇报想法”，结果还是被抓，为什么？其实，检察机关也充分注意到了杨生刚的这一系列行为，但也表明了审查意见：“虽有自首与退赃情节，但其身为医疗机构中的医务人员，利用开处方职务便利，非法收受药品销售方给予的回扣，数额巨大，影响严重……”

站在庭审席上，杨生刚悔恨的泪一直在流。旁听席上，他的妻子和女儿也流着泪。杨生刚说：“我非常痛心，也真的很懊悔，我这样一个一直来受到病人和公众尊敬的专家，今天会站到了这个被告席上，接受审判，我对不起大家啊……”

回顾杨生刚30年医学生涯，他有着太多令人钦佩的光环，在业内一直口碑甚好。他17岁考入浙江医科大学，22岁大学毕业后，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多年来，他发表医学论文多篇，其中还有多篇论文荣获全国、省、市自然科学论文大奖。而他从小学到高中，也一直是班长，学习成绩名列班级前三名。从医30年来，他曾无数次参与和独立主持过抢救多位危重病人，也曾收到过来自病人的多封感谢信和锦旗，门诊量一直排在医院前三名。

“嗨，现在拿了这么多钱，还能说什么呢？以前，病人家属，拿一个红包过来，我也要和他们争个面红耳赤，不但不收，还批评人家，人家接受了我的批评，还很感动的。可是，这几年，我的思想变化速度，连我自己也深感惊讶！”杨生刚边说，边露出一脸的无奈，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他总结了根本的一句话就是“走到这一步，不怪任何人，只要自己不贪，不伸手，任何人也入侵不了，嗨。”

浙江省人民检察院表示，几乎就杨生刚案办理同时，存在相同案件情况的宁波与杭州卫生医疗医系统的多个医院，已被移送审查起诉的“回扣”案共计6件，11人（含法人），涉嫌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

相关案例链接

1、浙江省第一个因拿回扣获刑的医生

2008年12月4日,杭州的下城区法院以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判决了一起收受药品回扣案,浙江省人民医院康复医学科主任医师邱纪方,因收受药品回扣24.8978万元,被判5年6个月。邱纪方是浙江省第一个因为拿药品回扣被判刑的医生。

2、宁波第一医院“回扣门”

2010年5月23日一张神秘的清单在网上曝光,当中列出了宁波市第一医院45名医生的工号、名字、所属科室,后面还注明了他们使用药品氨曲南的数量和总价。发帖人在帖子里解释说,药品“氨曲南”单价32.3元/盒,给医生回扣大约为6.5元/盒,回扣比例约20%。6月3日,宁波市卫生局向媒体公布了处罚决定:19名收受药品回扣的医生中,2名医生停止执业活动6个月,6名医生警告处分,其余11人严肃批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