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兵：新一轮警务革命展望

本期客座总编辑：

张学兵，现任上海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

网络及网络技术给整个社会带来颠覆性的变化。互联网和经济全球化使世界“变小”、“变平”，人与人之间可以超越传统的种种限制，灵活而有效地采用多种社会性工具连接起来，治安局势的地域关联性由此而不断增强。

“变平”、“变小”的世界对警务工作的冲击不言而喻。对此，警务工作如何以变应变，与时俱进地革故鼎新成为警界的一个重要课题。近日，本刊记者就这一课题与上海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张学兵同志作了一番访谈。

《检察风云》：您好！张局长。请问高科技的飞速发展，对传统警务模式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张学兵：举个例子来说。近年来，电讯诈骗案件在全国各地持续高发，受害面很广，涉案金额巨大，受害群众辛苦一辈子积攒的“保命钱”瞬间化为乌有，欲哭无泪。可是，当公安机关花费九牛二虎之力破获了案件，却每每发现抓获的不过是一些境内的马仔。真正的主犯或许正在境外用骗来的钱尽情地挥霍享受。这种以现代通信技术为工具的涉众型跨境犯罪，从实施犯罪到巨资入账，在短短几十分钟，甚至几分钟内就能完成，其作案效率远非传统犯罪手段所及。与此同时，互联网技术正在飞速发展，隐性的网络组织方式与显性的网下行动，也构成了对传统警务模式的最大挑战。所以，克莱·舍基呼吁要更加关注未来社会的组织方式：“我们在历史上高估了计算机联网的价值，而低估了社会联网的价值，所以我们把过多的时间用在解决技术问题上，而不是用在解决使用软件人群的社会问题上。”

《检察风云》：对此，上海警方有何应对之策？

张学兵：诚如克莱·舍基所说，“计算机联网的价值”我们要重视，“使用软件人群的社会问题”更要引起我们的重视，即要把科技与合作紧密地融合在一起，这是公安机关有效驾驭社会治安局势的关键手段，也是新一轮警务革命的主题所在。

双方对垒，谁拥有一剑封喉的法宝，谁就能赢得主动，赢得胜利。科技是一把双刃剑，正义力量和邪恶势力都可以用。公安机关只有抢占科技制高点，才能形成强大的遏制力和震慑力；与此同时，公安机关还必须做好警务合作、社会合作的大文章，在全社会结成最广泛的“统一战线”，让对手陷于孤立无援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总而言之，新时期的公安机关，科技与合作两手都要硬。因为这两者是实现公安工作可持续发展的必备要素。可持续发展的前提，是资源的非枯竭性和潜能的可挖掘性。科技发展的巨大空间加上“警力有限，民力无穷”的不竭潜能，是警务工作得以持续发展的最重要、最可靠的保证。而这一切，都需要我们通过“科技+合作”的理念和途径加以实现。

《检察风云》：怎样理解“科技+合作”的内涵？科技与合作的“加法”该如何做？

张学兵：首先，“科技+合作”是一个科学理念，只有充分认识科技与合作对推动警务工作发展进步的巨大价值，才会有实践中的坚定与自觉；其次，“科技+合作”是一种集成工具，可以使警务工作更加顺应计算机联网和社会联网的新趋势，在“针尖对麦芒”式的较量中掌握主动权；再次，“科技+合作”是一种警务发展方式，通过科技与合作两大元素的驱动，全面提升警务能力、水平，促使警务工作走上一条更加理性与成熟，更加规范与稳健、更加集约与可持续的发展新路；最后，“科技+合作”是一场警务革命，这场革命的结果，将宣告一种全新的警务形态的诞生。

要做好“科技与合作”这道加法，须从两个方面着手：一方面，要坚定不移实施科技强警战略，大力提高警务工作的科技含量；另一方面，要进一步做实社区警务、和谐警民关系建设等工作，拓展警务合作的空间和领域，向科技与合作要资源、要战斗力。

需要着重指出的是，尽管科技发展的本身就是合作的产物，但科技的引进和应用却不能自然而然地达成合作，需要由宽视野、大布局的全新理念来引领。当今警务科技与以往警务科技的最大区别，在于当今的警务科技将合作的元素融入了科技。有了这种自觉，公安工作的可持续发展就能从单纯的工具升级变为全面的量能释放。

《检察风云》：您说“科技+合作”是新一轮警务革命的主题，那么，这一理念是怎么破茧而出的呢？

张学兵：这要从上海公安机关开始踏上构建现代警务机制的探索之路说起。1997年，上海公安机关提出“率先构建现代警务机制”的工作目标。从顶层设计开始，我们把构建上海现代警务机制的导向，定位于实现警务工作的规范化、信息化和集约化。这“三个化”反映了现代警务机制的鲜明特征。经过十年奋斗，上海现代警务机制的脉络初步形成，并达到四个标志性成果：警务工作的基础更加扎实；警务工作的集约效应进一步发挥；警务工作的程序化、规范化水平明显提高；警务工作的创新能力大为增强。

正因为有了这些基础，自2008年起，上海现代警务机制建设向深化和完善方面推进，并充分运用机制建设取得的成果，解决现实工作中的重大问题和突出问题。当年9月，公安部党委在“南京会议上，从战略和全局的高度，作出了加强公安信息化、执法规范化、构建和谐警民关系“三项建设”的重大部署。上海公安机关在全面落实这一部署要求的同时，结合现代警务机制建设和即将举行的2010年世博会安保工作实际，全面推动实施了加强实有人口、社区警务、虚拟社会“三项管理”，并以此作为进一步深化完善现代警务机制的重要切入点。

在推进“三项建设”、“三项管理”的过程中，特别是在举世瞩目的上海世博会安保工作中，信息化、集约化等制度设计的理念在实践中得到完美演绎。同时孕育着更宽视野、更大布局的战略思考。上海世博会的规模之大、参观人数之多，创下了跳跃式的纪录。如果安保工作仅仅靠上海四万多警力等现有条件根本无力承担，如果不是向科技要战斗力、向合作要凝聚力，不是靠“环沪护城河”、“苏浙沪警务联勤指挥机制”等整体联动，我们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确保万无一失。

于是，作为对世博安保等以往工作经验的提炼总结，作为对网络化趋势下警务工作发展的思考，“科技+合作”理念从孕育到日渐丰富的实践，终于应运而生。

《检察风云》：新一轮警务革命的目标及发展趋势如何？

张学兵：市场化、全球化、网络化给我们提出了治理的诸多难题，而解决问题的工具和方案也蕴含其中。面对现实和未来的挑战，上海公安机关作出的预判和选择是：科技与合作已经成为现代警务的生存之道和必由之路。我们必须依托更全面的科技，提高预防和打击犯罪的警务效能；必须依托更广泛的合作，整合社会资源实现合作共治。因此，科技与合作走向“全科技”与“大合作”是发展的必然趋势。

在“全科技”、“大合作”的警务形态中，科技与合作高度渗透与融合，成为一种网络化的结构。在这一结构中，一方面，科技与合作成为有效的理性控制工具被公安机关应用，从犯罪预防和控制角度说，警察强制控制权力也将更多地被科技与合作的控制工具所替代。例如，在掌握人口的动态信息方面，组织间的合作以及信息的联网就逐步取代了强制登记。另一方面，警务合作网络本身也是一种控制方式。作为一种数字化的联接、网络化的存在，这种结构使公安机关与社会的关系走向组织联盟，拉近了组织间和制度上的距离。公安机关实现社会控制的方式将更多地借助网络，包括地方治安网、政府间的机构网等。

“全科技”、“大合作”警务形态着眼于通过警务科技的开发运用和警务合作的拓展来强化核心战斗力。例如，处置突发事件，一方面需要指挥体系的扁平化，必要时，可绕过组织间多余的程序，实施最有效的处置行动；另一方面，则需要强大的警务科技作支撑，GPS、GIS、图像监控系统之于远程指挥，DNA技术、人像（车辆）自动识别技术之于嫌疑人身份识别，直升机、特种防暴车等各种现代化警务装备之于现场处置，无疑将发挥关键作用……

正在进行的科技革命与方兴未艾的合作治理给未来警务描绘了美好的蓝图。“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越来越成为现实。这是时代给予我们的机遇。“科技+合作”无论作为理念、工具还是警务发展方式，都会在时代的浪潮中勇往直前，发挥其重要而不可替代的作用。“全科技”、“大合作”警务形态，则会伴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伴随着和平、发展、合作的大趋势，展现出其充满幻想与魅力的奇妙景观。

采写：本刊记者赵进一

编辑：靳伟华 jinweihua1014@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