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桐

2月2日初雪

一场雪，天地间白蝶翻舞。早晨上班，见道路上严重堵车，“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样子，有些开心起来。不是因为下雪释放了小资情绪，是堵车给我的快感。平日里，这些钢铁家伙曾无数次地欺侮我：晴天扬我一头尘，雨天溅我一身泥。现在好了，我从汽车长龙中穿过，故意把脚步踏得山响，以引起焦灼等待的司机们的羡慕：我能走！你不能！虽然阿Q了一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城市里的这道钢铁风景就直逼视线。报上说，一个中型城市日销汽车500辆左右；这也就是每日有两公里的道路要被它吃掉！似乎没什么好办法。据说这东西连着“GDP”也和“幸福指数”有关。可越来越严重的道路拥堵，成为汽车文明的悖论。一时觉得，自己的双腿从没有这样优美過。

4月4日细雨

是第一场春雨，丝丝缕缕地飘着。这种雨，湿不透衣裳，男人们不撑伞。在路上，遇到了单位里的美眉，她开车往回走。我说，别人上班，你怎么下班？她说，找不到停车处，开回来放到宿舍院里，再走着去。我窃笑。

近些年，单位里女人们买车的热情一潮高过一潮，有趋众效应，人手一车的感觉。上述是个例证：居住地离上班地不到一公里，开车上班，踩下油门就到了。但，绕着办公楼寻不到停车位，七绕八绕，绕出三四公里远，又回到出发点。女人们不管这些，她们很感性，要的是开车的过程。可见，幸福的意义是相似的，苦恼各有不同。宿舍院子里，青草的发育不如钢铁的发育快，已经停满了各什汽车，把人们傍晚的散步挤到了河边。广告词说，汽车改变生活，的确不错。

6月6日沙尘

沙尘天气，不想上街。好在是周日，关起门窗看电视。电视上正在讨论一件事：兰州老人砸车该不该？背景是：这个老人痛恨汽车的霸道，于是，提一块砖头，站在路口见闯红灯的车就砸，已砸了四五十辆。网上称老人为“民间英雄”。讨论有些无聊，当然是砸车不该。法制社会，哪能用砖头说话。

我受了很大启发。说实在话，咱们的道路执法资源有限，兰州这个老人的非常举动，完全可以活学活用。我的基本思路是：现在早早退休、身体尚健、热心公益的老人十分多，他们大多闲着，用甩手的方法健身。不妨两美结合：给他们每人发一块模型砖头（海绵制品），站在路口，举着“砖头”晃悠，一则有益于身体健康，二则保持一种威慑力量，让那些喜欢违章的司机产生很大的心理障碍。久而久之，道路交通秩序或许会好一些。

8月8日大风

风很大，把路人吹得东倒西歪。风语传情，居然遇到了几十年前的老同学。当年他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现在有些怪异：眼睛出奇得大，鸡蛋似的；胳膊也粗壮；可穿着短裤的两条腿，细瘦如棍，很不相称。我问，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他说，开了30多年车的结果。想想，是这个道理。开车基本训练的是眼与手，腿和脚被轮子替代。一边是强化，一边是弱化，身体的发展严重失衡。

忽然想到电影里的外星人造型：眼睛很大，身体细小，和眼前的老同学十分吻合。觉得这种造型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曾经的外星文明和现在的地球文明叠印，都是汽车闹的。这是一个可以预见的悲观，符合物种演化的原理，再过几百年、几千年，地球人全都是外星人的样子。汽车改造了人类。

10月10日阴霾

一直要下雨，又下不来，天一直阴着，好像和谁生了气。走过街口，有俩人正在生气：他们的汽车吻在一起，口眼歪斜的“亲热”，像是街头的行为艺术。对这种场景，无车族的围观，有着本质上的轻松。男司机说女司机开车不懂规矩，女司机说男司机开车如同抢死。大家劝，人没事就好。我从社会学的角度观察，“男车”、“女车”相撞，不会演为武行。果然，和缓下来，相逢一笑泯恩仇。

晚上看新闻，某地发生严重车祸：四死一伤。看着屏幕上的悲惨场面，不由冒出一句：车祸猛如虎。手边有一张报纸，刊登着国家安监总局的一则资料：我国上半年死于道路交通事故者达2．7万余人。算了一下，平均约每十分钟就有一人死于车祸。上午见到的汽车碰撞，想想，真算不了什么。

12月12日晴朗

天空碧蓝，万里无云。以为自己今天心情会很好，刚下楼就坏了：楼下卖面皮的老王，居然买了辆车献宝似的停在楼门口。他一开车门，一股酸辣的凉皮味冲了出来。看来，他这是生活、生产两用车。他要拉我去兜风，我恶毒地说，怕凉皮熏着。晚上把这件事告诉老婆，老婆无言，只是在那里掐着指头猛算。我问在干什么？她说，算一算老王这车，要卖出去多少碗凉皮才行。

连老王也买车了，我和老婆急了。她说，咱们也买吧。我说，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这是笑话，不是可以拒绝汽车的理由。于是，编瞎话，说，单位今年要评出席全国的低碳先进，咱们没车，就是优势，可以往这方面努力。她看着一院子的汽车，觉得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月月鸟荐自《太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