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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晓燕诗十首

2012-05-08邓晓燕

红岩 2012年6期
关键词:滚蛋鸡血藤长发

邓晓燕女,上世纪60年代生于重庆,现居重庆。作品散见于各类文学期刊,著有诗集《格子里的光芒》。

所有的阴天都是我的

所有的阴天都是我的

你含情的光芒,关闭的栅栏

你把白马和金子同时封锁

我不需要你耀眼的表白

和金丝线的缠绕。我不需要

你融化千山万水的妖娆

我只追寻你欲言又止神秘的嘴唇

我只理解你藏匿一千遍的理由

是啊!你所有迷人的适度

平静地向我讲述你的命运,你的色调

你某一瞬间的狂热

你一步步向我飘来:山顶

那么多的云岚从天边织下来

那么多的水墨衬衫我都喜欢

所有的阴天都是我的

我在大海抚摸你的心壁

你一步一退的从遥远的天边飘过来

你微启的山峦,和无边涌来的灰色马匹

是我放出思恋最好的日子

今天,我看见了我的敌人

在一个苍茫的原野上

我骑马前行

一个黑影穿行而过

后又返回

我凝视良久,不敢出声

一个手拿皮鞭的家伙

前几天在梦里见过

它高大无比,双鼻朝天

突然在这儿相见

梦中,它鞭打我屁股50次

说为什么走田埂不避风雨

为什么只结果不避牙齿

为什么新鲜的花瓣不怕虫咬

我记得,梦中,它竖直长发

把脚扒开,一下就飞到

我的九霄楼阁

天!它在这儿阻击着我的步伐

我的马朝天嘶鸣

今天,我看见了我的敌人

我带着割断的舌,墨黑的夜

以及刺绣了365天的嫁妆迎接

仿佛自己不在这里

我们每晚锻炼归来

总要在这个角落坐一会儿

不手拉手,不脚靠脚

只眼睛望着眼睛。仿佛自己不在这儿

在远方的时空里

这儿没有车声和人流

这儿没有吆喝和贩卖

这儿有蚊子,老鼠,蟑螂

但它们不说话,只慌张地跑过

仿佛是它们的世界被我们打乱

它们慌张地起身,慌张地藏匿

可我们看见它们,也慌了我们的手脚

所有的事情都有进有退

我们从体育场退下来,没有想到

几乎退到生活的原始

但是,我爱它们

爱它们原始的触觉,原始的嗅觉

爱它们让出自由的天地

世界隔这里好远

我们的眼睛仍在对方眼睛里

一句话?一个字?

也足够点燃这儿的荒地

当浪消灭了浪

当浪消灭了浪,水滴消灭了

水滴,深渊才能说话

才能亮出海底的马灯

和忽明忽暗的村庄

一匹马在珊瑚下守了一千年

还是被套牢

四蹄永远在波浪里

嘴吐白沫,说出无字之书

当礁石摆出危险的面具

风暴的尾巴伸出刀刃

船才知道大海的流浪方式

才是自己的终极故乡

一条船奔波几万里

偶然撞上了鲨鱼。四分五裂的身子

雪白的琼浆,无人拾起

沉寂的海的草原,能听见狼群

我真的还要杀鱼吗

买了三条大鲫鱼,活蹦乱跳的

放在左边的洗碗槽里,右边装满洗鱼的水

可刀不锋利,心又慌,鱼又跳得猛

怎么杀?我像一个大敌当前,不能不上战场的新兵

杀鱼开始。我翘起左手指轻轻地

压在它的上半身,右手操刀插在

鱼肥肥的肚里。可鱼一跳,几滴血溅在我的脸上

摸着它滑滑的背好像摸着

谁滑滑的脸。而且第一刀只插进一颗米的缝隙

仿佛在做戏。可第二刀我用了力

从鱼的下半截肚子斜着下手,又软又嫩

哗——一下子就开肠破肚了

这一刀下去,仿佛我是大英雄似的

麻利爽快,干净利落。于是,我用右手的五个手指

直抵鱼的心脏,把里面所有的肠肠肚肚

所有的江水,诱饵,水草

全部刨了出来。还掐断了它头上的鳃

这下好了。它死定了。我定了定神

顺手把杀了的鱼放在右边装满水的槽子里

怎么也没想到。它虚空的身子

掏空了的头,居然在水里愉快地

向我游来。天! 惊慌失措,我全身发抖

仿佛我杀了人似的。后退——后退

我看见了一条举着灵魂的鱼,满身是血的鱼向我游来

是求救我,还是它自己?

难道鱼可以用空壳来抵抗命?可以借尸还魂?

羞辱此刀此生?我站在那儿,仿佛战场上

被敌人包围了似的。遭了袭击,环境险恶

我看见了自己的胆小和瓷一样的易脆

一开始我不用心作战,原以为会给这条鱼

带来什么。其实当我把它杀死掏空再把它

摔在水里的一瞬间,就注定了它比死更痛苦

它万般痛的灵魂,聚集起每一个还来不及死的细胞

向我游来,我是什么?

我急忙打捞起它的尸体

放回血淋淋的左槽里

唉!都是死亡之躯,都是死亡之命

你能看穿这个世界的奥秘和血腥?

有谁来指点这条鱼,如何爱着右边

那汪清水的美好前景

真的,我怕时间滚蛋

我不敢一开口就骂时间

骂它吞吃了我水中之水,花中之花

果种之果,王中之王

我真怕一骂它就千年不回

那么,我们一生下来头发就是冰雪了

一生下来就只看见落日和死亡了

我常偷偷打点时间,你可不可以

在我凌晨4点50分醒后就停几分几秒

于是我會把这点时间当成10倍来用

时间它很守信,只要我慷慨地

把睡眠送给它,它就起早贪黑的滚蛋

我就连滚带爬地早起

当夜还在河流唱戏,我已经坐在我的心里

开始了一天的说教和描绘

真的,我不敢骂时间滚蛋

我要用宇宙的钥匙,把山峦打开

把河流打开,把死亡的翅膀打开

一间老屋蹲在深山里

一代代掏空了它的心

老屋没有了肺,肝,胸肌

黄泥巴筑成的墙,碎片瓦砌成的屋顶

一副空支架,一个年代巨大的伤口

据说,它随战争出生。头上

腰上别过无数的炸弹和手枪

杀人声和爆炸声。据说以后,老屋

闹过鬼,尸体从墙缝里爬出

这几乎就是一间长野草的坟墓

当然老屋也有开口之时,当一座山

紧抱着仅存的春,远方的绿映照着

它死亡的皮肤。那些青春的影子

穿过它的老骨头,松动的牙

盲人的眼,它一张口就说出一个字“逃”

仿佛它白天黑夜被谁追踪

被谁包围,让它交出

最黑的阴谋。老屋它风一来就战战兢兢

缩成一团废墟。那它还埋伏在那儿干什么呢?

难道等待千年的敌人或者朋友经过

抑或是一只握着失效了的手雷

失眠是失眠者的幸福

失眠是失眠者的幸福

你可以爬起来解剖失眠的嘴

失眠的眼。看见那么多的穿越和抵达

那么多的沙粒和悬崖

一颗心分成细沙,谁能不漏下

江河日下,身心俱疲

每一滴水都有自身的焦渴

桥就在那儿,你看得一清二楚

可难道你能经过,你能平静地到达

没有狼的狂嚎

夜晚的白菊开得最好

让它的幽香缓慢渗入

一张不睡眠的山水之中

自产自销。生命的山坡必定有

秋的硕果和冬的苍凉

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站在

屋檐上,随白云而动,随鸟群而飞

脱掉沉重的所谓铠甲

裸露泥土的肋骨,在无眠的夜晚

开出黑色之花

长发与花

我蓄长发,犹如阳台上

鸡血藤的漫延

最后缠住了夜色中的栏杆

我蓄长发,让它飘到

栏杆上,和那朵鸡血一样的花生活

可是生活啊

都是细小的钉子

钉住了长发里其中一根

我有权截断它们

犹如切断那茂盛的鸡血藤

和正在开花的繁荣

夜晚,我的长发在胸前闪耀

犹如两束波浪金黄的波浪

它们从未停止过争斗

和内心平静比较起来

它们常常脸红

如果这样说下去

我相信,鸡血藤之花就要谢了

一个人的敌人

一个人从树上掉下来

砸痛了自己的夜

一个人在鸟的眼睛里迷失

弄昏了自己的云层

一个人弯腰走向田野

草垛变成了自己的孩子

一个人看见落日掉进了落日

一个人背着月华遭遇了吴刚的斧子

一個人在河边散步变成了液体

一个人在山坡放羊就变成了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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