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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家泛宅”文化意识与姜夔“清空”创作理念

2012-04-29杨万里

汉语言文学研究 2012年2期
关键词:姜夔清空

摘要:“浮家泛宅”文化意识包括如下几点要素:清空浮动的生存体验、雅洁高尚的文化趣味、不为物累的行动自由。姜夔相当长一段时间生活在湖州、苏州、临安,而三地正是“浮家泛宅”思想浓厚之地,其中,吴淞江是姜夔往来最多、感触最深的一条河,姜夔屡屡在此河孤舟载雪的环境下,找到了自己创作的最佳兴奋点。姜夔以孤舟蓑笠“过一生”的“天随子”陆龟蒙为异代知音,这些都影响到姜夔清空的创作理念。

关键字:浮家泛宅;清空;姜夔;陆龟蒙;地域文化

在两宋之交的诗人们逐渐凋谢后,绍兴年间(1131-1162)成长起来的一批诗人开始崭露头角。他们都生长于南方,甚至是生活在南宋的核心区域江浙、江西、福建一带。地域对文学创作的制约作用不可忽视。那么,生活于江浙之地的南宋诗人们,江浙的地域文化在他们的创作中,又留下了哪些印记?试以江浙地区“浮家泛宅”文化意识对姜夔诗词创作的影响为例,稍作解说。

一、“浮家泛宅”解析

江浙地域文化有一些共同的特征:清雅、精致、华丽,又因其地尚佛信道,故精神超脱,如秦观《雪斋记》:“杭,大州也,外带涛江涨海之险,内抱湖山竹林之胜,其俗工巧,羞质朴而尚华丽。且事佛为最勤,故佛之宫室棋布于境中者,殆千有余区。”{1}南宋士大夫多居住或往来于吴越之地,于其风俗不能不有所濡染,发为文学,则清雅而不枯癯,精致而不刻露华丽而不绮靡。“富艳精工”庶几当之,谈南宋江浙文学者,于此不可不察。

此一般诗人之大较也。具体到个人,则人各有体,如历来论姜夔创作风格,多以“清空”目之。张炎《词源》中释“清空”谓:“清空则古雅峭拔,质实则凝涩晦昧。姜白石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白石词如《疏影》、《暗香》、《扬州慢》、《一萼红》、《琵琶仙》、《探春八归》、《淡黄柳》等曲,不惟清虚,又且骚雅,读之使人神观飞越。”“清空”之意,实为古雅、峭拔、清虚、骚雅、神观飞越等义的综合体。而姜夔“清”、“雅”、“虚”、“飞越”诸审美心理产生之因,则除上文提到的江浙风俗诸端外,还与两浙地域文化中的“浮家泛宅”文化意识密切相关。

江浙地域文化中的“浮家泛宅”文化意识,既有客观现实基础,也受历史文化的影响。江浙河道密布,吴越之人出入以舟代步,一生与舟船紧密相联。《吴越春秋》卷六记越地“水行山处,以船为车,以檝为马,往若飘然,去则难从”。又如严州,“百姓日籴则取给于衢、婺、苏、秀之客舟”{2}。舟带来一种流动的生活体验。李清照一到南方,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言愁之句即以舟为喻:“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1}两浙地区这种以舟代步的水乡生活方式,绵历至上世纪前期。轻舟出行的生活方式是江浙地域“浮家泛宅”意识存在的客观现实基础。

“浮家泛宅”意识的产生,还有其必需的思想文化基础。江浙历来是佛道传播的重镇,佛寺道观遍布,事佛奉道已融入当地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当佛教的人生如幻意识、道家的人生若浮、人生如寄思想{2}与江南源远流长的隐逸思想融合后③,一种空灵无碍的人生观便得以形成,与江浙之地“浮家泛宅”的生活方式融合,表里如一。

此外,“浮家泛宅”意识得以存在还需有一定的自然物质基础。江浙之地地平水阔,土地肥沃,物丰阜繁,常有隐者或置身闹市,或避处山泽。但江浙地区的这一类隐逸生活,并非庄子理想中的弃绝文明,回归原始;也不是宗教意义上那些形容枯槁者的苦修。江浙文化中的隐士,身份多半亦农亦文,趣味高雅,性情淡泊,与主流社会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正如陆龟蒙笔下的那位隐者:

隐君姓丁氏,字翰之,济阳人也,名飞举。读老子、庄周书,善养生,能鼓琴。居钱塘龙泓洞之左右,或曰憩馆耳,别业在深山中,非得得行不可适到其下。畜妻子、事耕稼如常人。余尝南浮桐江,途而诣龙泓憩馆,获见。纶巾布裘,貌古而意澹,好古文,乐闻歌诗,见待加厚……时时书细字,作文纪事,皆有楷法意义。夜半山静,取琴弹之,奏雅弄一二而已。{4}

这不是孤立的例子。如建德县,“郡人物表表相望,大抵尚气节而轻功名,有子陵之风。”{5}“瑰奇特杰之观,潇洒清绝之气,独萃斯邑(建德)。士气夙醇,文风浸盛。”{6}他们构筑了江浙地域文化的基础水准和审美趣味。

江浙文化史上的几个坐标,更是强化了“浮家泛宅”的集体无意识。作为江浙地区最重要的历史文化符号——吴越争霸,最终留给后人的只是一个苍茫的背影:越王成功复仇之后,功臣文种被杀,另一功臣范蠡,则驾舟载得绝代美人西施消失在烟波之上。那湖面上逐渐远去的帆影,牵引着千百年来中国文人的视线。{7}

东晋王子猷(献之)的一次顶级雅事也与“浮家泛宅”隐约有点关系。《世说新语·任诞》载:“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8}这样的故事,发生在风景秀丽的水乡绍兴、剡县一带,道具必然少不了舟船。“雪夜访戴”为文人放纵不羁、委身于自然山水树立了新标杆,是千古文人逸趣、素雅、恬淡超妙心境的终极表达。

“浮家泛宅”文化中,最亮丽的名片有三张:中唐诗人张志和、晚唐德诚禅师(船子和尚)、晚唐诗人陆龟蒙。张志和是婺州金华人,其父游朝,清真好道,著道教书10余卷,志和兄弟颇受其影响。志和少年得第,后因事被贬,丧亲后无复宦情,遂扁舟垂纶,浮三江,泛五湖,自称“烟波钓徒”。尝著《玄真子》12卷,后人因呼其“玄真子”。后隐居越州会稽10余年。大历九年(774),颜真卿在湖州刺史任,张志和乘敝舟往访,颜欲为其造新船,张云:“倘惠渔舟,愿以为浮家泛宅,沿溯江湖之上,往来苕霅之间,野夫之幸矣。”{1}席间,颜真卿与客作《渔父词》20余首赠志和,志和即命丹青剪素,绘景夹词,须臾五本。{2}词即《渔父词》五首也,第三首云:

霅溪湾里钓渔翁,舴艋为家西复东。江上雪,浦边风,反著荷衣不叹穷。

“舴艋为家西复东”乃“浮家泛宅”之谓。湖州乌程县之东有泊宅村,乃志和当年系舟之处。③“泊宅”云云,是比“人生如寄”更为空灵的生命感受了。又,张志和好友“桑贮翁”陆羽(竟陵子),在其师智积禅师去世后,作诗寄情曰:“不羡白玉盏,不羡黄金罍;亦不羡朝入省,亦不羡暮入台,曾向竟陵城下来。”{4}遂隐居苕溪。{5}霅溪和苕溪后来成为隐居者的圣地。

华亭德诚禅师则是淄流中“浮家泛宅”的代表人物。南宋居简禅师《西亭兰若记》载:“诚禅师号船子,蜀东武信人。在药山三十年,尽药山之道。逮其散席,浮一叶往来华亭、朱泾,上下百余里。林塘佳处,意所适则维舟,汀烟渚蒲间,咏歌道妙。”{6}诚禅师号船子和尚,药山指药山和尚惟俨禅师(749—834),船子和尚之师。药山去世后,德诚来华亭一带传教。宋理宗景定三年(1262),当政者在船子和尚游歌处,建西亭兰若以纪念之。德诚禅师既是唐代高僧,亦是唐代诗人、词人,作有《拨棹歌》39首,歌词句法类于唐代张志和《渔父词》,皆吟咏渔人生活而寓以释道玄理,如:

问我生涯只是船,子孙各自赌机缘。不由地,不由天,除却蓑衣无可传。

一任孤舟正又斜,乾坤何路指津涯。抛岁月,卧烟霞,在处江山便是家。

德诚诗词,淡雅清远,自有一种林下风流,备受历代谈禅论道者喜爱。江浙之地,玄学与禅风先后畅行,而禅宗乃玄学与佛教禅学相结合的产物,{7}故江浙地域文化有明显的清雅空灵特征。

陆龟蒙(?—881),自号天随子、江湖散人。今江苏吴县东南甪直镇人。“天随”语出《庄子·在宥》:“神动而天随。”陆氏自解“散人”之义:“散人者,散诞之人也。心散、意散、形散、神散。既无羁限,为时之怪。”{8}“人间所谓好男子,我见妇女留须眉………行散任之适,坐散从倾欹。语散空谷应,笑散春容披。衣散单复便,食散酸咸宜。书散浑真草,酒散甘醇醨。屋散势斜直,树散行参差。客散忘簪屦,禽散虚笼池。外物一以散,中心散何疑。不共诸侯分邑里,不与天子专隍陴。”{9}十足一个沉湎于自己艺术精神世界的自由分子。他常携书籍、茶灶、笔床、钓具,泛舟往来于太湖、松江。{10}“好洁,凡格窗户、砚席,剪然无尘埃。得一书,详熟然后置于方册,值本即校,不以再三为限,朱黄二毫未尝一日去于手。所藏虽少,咸精实正定可传。借人书,有编简断坏者缉之,文字谬误者刊之。”“先生嗜茶荈,置园于顾渚山下(山在吴兴郡,岁贡茶之所),岁入茶租十许簿,为瓯之实。自为品第,书一篇继《茶经》、《茶诀》之后(《茶经》,陆羽撰;《茶诀》,皎然撰)。”{11}宋代以来,那么多人景慕陆龟蒙,把他作为某种理想的化身,就是因为在陆的身上,体现了士大夫理想中“浮家泛宅”生涯的最佳状态。

要言之,“浮家泛宅”文化意识包括如下几点要素:清空浮动的生存体验;雅洁高尚的文化趣味;不为物累的行动自由。

二、姜夔在湖、杭、苏的生存体验和创作

从南宋前期诗坛大环境来看,绍兴以后的南宋诗人,虽然论诗仍较多地在讨论如何学习杜甫,如何掌握下字运意技巧,但要求突破江西诗派樊篱的呼声越来越清晰,诗坛弃学江西诗派在隆兴年间(1163-1164)即已形成风气。《诚斋诗话》云:“自隆兴以来,以诗鸣者,林谦之(光朝,1114—1178,莆田人)、范至能(成大,1126—1193,吴县人)、陆务观(游,1125—1210,山阴人)、尤延之(袤,1127—1194,无锡人)、萧东夫(德藻,1151年进士,福清人,居乌程)。”{1}这份名单还可补充很多,如杨万里(廷秀,1127—1206,吉水人)、姜特立(邦杰,1125—?,丽水人)、潘柽(德久,1131—1209,温州人)、刘翰(字武子,自号小山。绍兴间游张孝祥、范成大之门)等,他们都是南宋比较早地主张学唐诗的诗人。{2}例如杨万里,他在《诚斋江湖集序》中称:“予少作有诗千余篇,至绍兴壬午(1162)七月,皆焚之。大概江西体也。今所存曰《江湖集》者,盖学后山及半山及唐人者也。”③《白石道人诗集原序》载:“近过梁溪,见尤延之先生,问余诗自谁氏。余对以:异时泛阅众作,已而病其驳如也,三熏三沐师黄太史氏,居数年,一语噤不敢吐,始大悟学即病,顾不若无所学之为得,虽黄诗亦偃然高阁矣。”{4}按:姜夔初见尤袤在庆元二年(1196),{5}10年前(淳熙十三年,1186),姜识萧德藻于长沙,萧大为赏识姜夔诗才,妻以侄女,并约同归湖州,盖有意把姜夔引入诗坛中心。则姜夔弃学黄庭坚诗,当更在1186年之前数年,乃当时诗坛风气转移的结果。姜夔生长于汉沔之地,诗学新思潮经历约20年的传播,应当已传到这里。姜夔以他的文学天分,敏锐地抓住了它,故遇到萧德藻后被其赏识,也是偶然中的必然。{6}

姜夔约于1186年底到湖州,此后一段时间内,活动范围大致在湖州、苏州、临安,而三地正是“浮家泛宅”思想浓厚之地。北宋时,吴江鲈乡亭绘有范蠡、张翰、陆龟蒙三人像,东坡曾有《吴江三贤画像》诗。此亭后易名“三高亭”{7}。乾道三年(1167)“三高祠”建成,{8}范成大为作《三髙祠记》,此记天下传诵。{9}值得指出的是:范成大自许为范蠡后人,{1}又在政坛和诗坛享有崇高声誉。文人好奇,故“三高”便成为往来此地的诗人们热衷歌咏的对象。{2}姜夔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偶像”——陆龟蒙,“越国霸来头已白,洛京归后梦犹惊。沉思只羡天随子,蓑笠寒江过一生。”③在姜夔看来,范蠡、张翰的生活犹有缺憾,只有孤舟蓑笠在江上“过一生”的陆龟蒙是自己最欣赏的。

《点绛唇·丁未冬过吴松作》:

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今何许?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

“丁未”,指淳熙十四年(1187)。这一年春天,姜夔由诚斋介绍去苏州见范成大。自此后,姜夔或曾多次往返湖州与苏州之间。本词即此年冬天经过吴松江时作。“吴松”,即松江(又名松陵、笠泽),因流域在古代吴国境内,故又称“吴淞江”,进上海市区后叫苏州河。第四桥,即吴江城外甘泉桥,“以泉品居第四也”(乾隆《苏州府志》卷二十)。“天随”,指陆龟蒙。词中所示闲适的心态、清空的思致、高雅的日常生活,{4}以及居无定所的漂荡生涯,皆与陆龟蒙相似,而姜夔则表达了“拟共天随住”的愿望。历来解本词者众,吾尤爱陈匪石《宋词举》中所论:

详味本词,燕春来秋去,雁秋来春去,随云来往,无所容心,开口便饶闲适之味,谓为白石自况,亦无不可也。“数峰清苦”,所“商略”者又是黄昏之雨,则红尘不到,万籁俱寂,而有四顾苍茫之慨,与后篇“怀古”二字息息相关。

吴淞江是姜夔往来最多、感触最深的一条河,他创作的诗词,很多与此河有关。来来往往中,“浮家泛宅”的生存状态便进入了姜的创作意识。绍熙辛亥(1191)所作《除夜自石湖归苕溪》十绝,在当时即受到诗坛大家激赏,{5}数年后姜氏《庆宫春》词序还对此有美好追忆。{6}组诗最能体现“浮家泛宅”生涯对姜夔诗歌风格的影响,举其中两首如下:

三生定是陆天随,又向吴松作客归。已拚新年舟上过,倩人和雪洗征衣。(之五)

笠泽茫茫雁影微,玉峰重叠护云衣。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之七)

在大雪纷飞的除夕之夜,正阖家团圆之时,而诗人却栖息在“客中为客”的归舟之中。无论是怎样的归去,都不是回到真正的家。诗人内心充满孤独之感,但没有悲伤,他反复自比陆龟蒙,好像很坦然地接受着这种命运。“人生如寄”的思想,已融入他的生命。姜夔最好的诗和词,好像都写在寒冷的、与舟为伴的放逐时光里。当夜舟过垂虹桥时,姜夔写下了著名的《过垂虹》诗:

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不管生活如何漂荡,命运如何难以掌控,诗人内心仍保持着优雅和高贵。那悠扬的笛声穿越千年时光,至今仍回荡在雪月澄清的吴江之上。如此清冷、孤寂、空明的意境,似乎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出现过:

漏移寒箭丁丁急,月挂虚弓霭霭明。此夜离魂堪射断,更须江笛两三声。(陆龟蒙《江城夜泊》)

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德诚禅师《拨棹歌》之二)

姜夔的诗词,明显继承着这种意境而来。空船载月生涯,属于江浙之地。江水、孤舟、风雪或月色、橹声,笛声,还有远处寺院传来的钟声,交汇于江面之上。如此清空明净的场景,洗涤了作者的情感与思想,故遣词运意皆清纯静雅。姜夔的代表作《暗香》、《疏影》正作于这次辛亥年底拜访范成大之时,词中以一系列与江乡雪夜有关的意象如“月色”、“吹笛”、“清寒”、“江国,正寂寂”、“夜雪”、“江南江北”、“玉龙”、“随波”等,成功地营造出清空骚雅之境。这样的作品,读来怎不令人产生“神观飞越”之想?

辛亥除夕的风雪夜归,非姜夔所经历的最后一次。五年后,他又重践此境,不过这次有其他诗友相伴,有《庆宫春》词纪之:

双桨莼波,一蓑松雨,暮愁渐满空阔。呼我盟鸥,翩翩欲下,背人还过木末。那回归去,荡云雪、孤舟夜发。伤心重见。依约眉山,黛痕低压。采香径里春寒,老子婆娑,自歌谁答。垂虹西望,飘然引去,此兴平生难遏。酒醒波远,正凝想、明珰素袜。如今安在?唯有阑干,伴人一霎。

“那回归去”,指辛亥除夕雪夜之行。“伤心重见”,可见那次孤舟载雪在姜夔心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姜氏创作之“清空”特征,似乎被此夜的大雪深深地烙上了印记。关于《庆宫春》词的创作环境和过程,姜氏有词序作解:“绍熙辛亥除夕,予别石湖归吴兴……后五年冬,复与俞商卿、张平甫、铦朴翁自封禺同载诣梁溪,道经吴松,山寒天迥,云浪四合。中夕相呼步垂虹,星斗下垂,错杂渔火,朔吹凛凛,卮酒不能支。朴翁以衾自缠,犹相与行吟,因赋此阕。……此行既归,各得五十余解。”还是那样的雪夜行舟,还是在吴淞江上,还是那座垂虹桥,还是那样的渔火。此情此景,让三位诗人“诗兴横发,嘲吟讽咏,造次出语便工”,计有律、绝、赞、颂、偈、联句、词曲、纪梦等作品共153首,总命名《载雪录》。姜夔自序,萧德藻、孙惟信题诗。{1}姜夔屡屡在孤舟载雪的环境下,找到了自己创作的最佳兴奋点,足见“浮舟泛宅”文化思想对他的巨大影响。清人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卷十一载:“吾友陈叔安明府宇,亦家鄱阳,流寓金陵,后浮江溯粤,重游鄱之东湖,湖不浮舟寺。感赋垂杨云……其浮家浪迹,殆与白石有同慨。”此善以“同情之了解”读姜夔诗词者也。

姜夔自认陆龟蒙为异代知音,还与诚斋的“认可”有关。《齐东野语》卷十二载“白石自传”一篇,其中有曰:“待制杨公,以为于文无所不工,甚似陆天随。”而杨万里的创作风格的转换,也是从重视和学习陆龟蒙开始的。{2}作为江浙地域文化符号之一的陆龟蒙,充当了南宋诗坛审美转型的第一媒触。

【责任编辑郑慧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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