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

《莫愁·智慧女性》语汇新解——老吾老的集体焦虑症

“中国正以一个世界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速度和规模迅速老去。”《南方周末》谈及中国养老问题时如是表述。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中国60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13.26%,总数1.79亿,65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8.87%,绝对数接近1.2亿。未来20年,老龄人口的年均增长速度将超过3%;到2050年,60岁以上人口将占总人口的34%。

2012年7月,有关延迟退休年龄的消息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养老问题也因此被人们关注,比如:中国养老金缺口到底有多大?我们未来养老该怎么办?

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李珍,在去年完成了国家“211”工程项目《基于保障水平的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分析和评估》。他忧心地表示,近十年来,企业职工人均退休金已经低于城镇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并且两者的差距越来越大,如果不尽快作出制度的调整,那么未来相当一部分退休人员将不可避免地陷入贫困。

过去,人们习惯于“养儿防老”,但随着“421”家庭(一对年轻夫妇要赡养四个老人、抚养一个孩子)的出现,独生子女生存压力巨大,加上目前社会养老机制的不完善,人人都产生了“养老焦虑症”,将来,当儿女靠不住、国家管不了,我们是不是真的老无所依?当青春不再、才能耗尽,我们是否仍需背负生活的重负艰难前行?

养老危机绝非耸人听闻,但也并非洪水猛兽,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去面对。不管未来如何变幻莫测,安全、可靠的养老生活,还是得靠我们自己。只有个体自立自强,整个社会的养老事业才会健康发展;只有内心强大,长远规划,未雨绸缪,幸福的安全感才会永恒。

危机来临,慷慨丈母娘患上“养老焦虑症”

2005年,广州女孩黎绢和张坤谈起了恋爱,两人如胶似漆。1982年出生的张坤是浙江常山县人,从华南理工大学毕业后留在广州工作。

黎绢的母亲黄群知道后,有些担心地对女儿说:“张坤不是本地人,又没买房,你们以后怎么办呀?”可黎绢不在意,说:“买不起房,就裸婚呗,反正我们还年轻。”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黄群和老伴发现张坤为人真诚,对黎绢也很好,便从心底接受了他。2007年初,黎绢和张坤领了结婚证。

2007年9月,黎绢怀孕了,黄群夫妇不忍女儿跟女婿租房住,决定将35万积蓄和15万公积金全部拿出来,帮女儿女婿付首期买一套房子。黎绢和张坤高兴极了,不久,他们便在海珠区南洲路买下一套80平方米、总价100万元的房子。考虑到毕竟是一家人,黄群没让女婿写借条,只说等他们将来手头宽裕了再还。张坤十分感动。

当时,张坤和黎绢的月收入加起来8000多元,除去房贷、生活费等,他们成了“月光族”。张坤的父母过去是县城的工人,上世纪90年代就下岗了,为了供他上大学,父母一直在县城做临时工,如今儿子买房,老两口也爱莫能助。

为了撑起这个家,张坤唯有努力奋斗。2008年,他终于升了职,涨了工资。可此时,黎绢生了个“奥运宝宝”,家里的负担更重了。这年年底,他把父母接到广州住了一段时间,希望父母能留下来帮忙带孩子,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可母亲不肯,说:“妈知道你难,所以不能留下来给你们添负担,我和你爸回去打工,还能挣点养老钱。黎家对你这么好,你要珍惜,要感恩,把小家庭照顾好……”

不久,两位老人便执意回了老家,更加卖命地打工——儿子的状况,让他们感觉到,不能“靠儿防老”了,他们只能靠自己。

天有不测风云。2009年7月,黎绢父亲查出患了胰腺癌,手术以及后续疗养费等,需要十几万元。黄群心急如焚,在医院里哭着跟女儿女婿说:“我和你爸的积蓄都借给你们买房了,现在哪有钱啊?”无奈,黄群只好用自己住的老房子做抵押贷了十几万元,然后用老两口的退休金来还贷。

这样一来,黄群夫妇的生活质量就大大降低了。黎父出院后,医疗费只报销了一部分,银行还欠着几万元贷款。日子越来越窘迫,过去慷慨的黄群似乎變了一个人,整天唉声叹气,还对女儿女婿说:“那50万元,你们得想办法还给我呀,不然我以后靠什么养老呢?”

不久,黄群和老伴搬来跟女儿女婿一起住,将老房子出租,以减轻压力。期间,黎父的病反反复复,不仅十分折腾人,还处处要花钱。黄群在此压力下,性情变得越来越糟糕,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那50万元。

一次,张坤被岳母唠叨得受不了,便躲到阳台上抽了一根烟,黄群发现后很不满,跟黎绢说:“不是早就让他把烟戒掉吗?抽烟不但对身体不好,而且家里有老有小,弄得乌烟瘴气。再说一包烟十几元,他一个月至少浪费两三百元吧?”黎绢便劝丈夫戒烟,张坤心烦地说:“你妈怎么啥事都管呢?”

张坤满心郁闷,终日紧锁眉头。一次,他向一个大学同学诉苦,同学却说:“你岳父母好歹还借了你那么多钱,我岳父母有钱也不肯借我一分,生怕我拿了他们的养老钱不还,逼得我四处借钱买房。你可比我幸福多了!”张坤摇头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年头,人人都焦虑,年轻的,愁买房;年老的,愁养老……”

养老养老,债台高筑的女婿更焦虑

岳母的变化,让张坤压力大增:一方面,他欠岳父母和银行100多万元债务;另一方面,已成家立业的他到了该向父母尽孝的时候,可他却无能为力。高压之下,他渐渐丧失了激情,工作也不顺利。2009年底,他被公司裁员了。见女婿失业在家,黄群更是唠叨不停:“这可怎么办呀!老的老,小的小……”

没多久,张坤重新找了一份工作,但月薪比以前少了1000元,黄群又叹息道:“看来我那50万是没指望咯!”张坤曾郑重地和黎绢沟通过,希望岳母不要整天唠叨这件事。黎绢却说:“自从我爸病了,妈就明显变得患得患失了。她担心自己老无所依,你是她的女婿,应该多关心她才对。”张坤无语,道理虽如此,可谁又来安抚他的心呢?

2010年6月,张坤的母亲不慎摔伤了腿。他回去看望母亲时,亲友对他说:“你妈已经53岁了,身体又不好,你怎么不帮她缴清养老保险,让她在家领退休金生活呢?”原来,他父母下岗前曾交过几年养老保险,后因家里拮据一直没交。可是,补齐母亲的养老保险得四五万元,张坤哪里拿得出?回广州后,他决定想办法筹钱,便每月私下里存几百元。

可没多久,黎绢就发现丈夫在攒私房钱,气得和他大吵一架。黄群也指责女婿:“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拿了我的养老钱不还,却自己搞小金库,你安的什么心!”

无奈,张坤只好对妻子说了实话。黎绢听了,无奈道:“按道理,我们是该出这笔钱,可是我们现在没能力呀!你爸妈现在还能工作,缓几年再说吧……”

就这样,张坤的私房钱被黎绢没收了,而岳母对他更多了一份提防。张坤委屈极了,每天回到家,都不敢面对岳母。心中,又觉得愧对父母,每天备感压抑,悒郁不已。”

2011年8月,黎父病逝。丈夫的去世,使黄群再一次受到打击。她原本是个乐观开朗的老人,喜欢爬山、旅游、打麻将,可自从发生家庭变故后,她就很少参加这些活动了。一天,几个老友邀她去旅游,她摇头叹气道:“唉,我哪有钱啊!借给女婿50万买房,到现在都没还……”好友们也替她惋惜,“当初就不要借那么多嘛,搞得自己现在这么狼狈。”黄群说:“是啊,手里没钱,心里很慌。”

一次,她听说楼下一个小伙子当上了公司副总,年薪30万元,便对女儿女婿说:“都是同龄人,怎么人家就这么有出息呢?”

张坤知道自己没资格反驳,但还是忍不住生气,对岳母也越来越看不惯。不久,黄群老房子的抵押贷款还清了,张坤便跟妻子商量,请岳母搬回去住。黎绢眼见丈夫和母亲之间关系越来越紧张,又考虑到母亲有退休金,生活也可以自理,她便委婉地跟母亲提了一下。不料,黄群大发雷霆,“是张坤的主意吧?我买的房子,竟然还要赶我走?你告诉张坤,要想我搬走,除非他马上还我钱!”

2012年1月,公司发了2万多元年终奖,张坤不敢带回家,一下班就去银行,转给了老家的母亲。黎绢得知后,十分生气,张坤解释道:“我想尽快帮父母缴清养老金……”黎绢气愤地说:“你也不看看自己啥情况!”张坤也火了,“我总不能不顾他们的死活吧!他们是我的亲爹妈!”“那你只能怪自己无能!”夫妻俩越吵越凶,最后还动了手。

黄群得知女儿挨了打,气得直跺脚,指着张坤大骂一顿。张坤实在无法承受这一切,便“逃”了出去,借住到一个同事家,几天后才回去。

孰是孰非,丈母娘千里追讨跑路女婿

此后一段时间,黎绢为了缓和家里的关系,再次向母亲提出:“妈,您还是搬回老屋住吧。要不,您把老房子卖了,这样就有钱养老了。”黄群特别伤心,“女儿啊,难道你也嫌弃我了吗?我卖了老屋,哪天被你们赶出来,我就流落街头了!”黎绢哭道:“妈,难道你希望我们一家人整天为了钱吵吵闹闹吗?”

黄群把老屋当作最后的养老保障,坚决不同意卖。她怀疑卖房是张坤的主意,担心女儿站在女婿那边,将她遗弃。因此,她觉得亲生女儿也不可靠了。气愤之下,黄群独自搬回了老屋,并要求女儿女婿每月还她3000元钱,张坤和黎绢只好答应。可是,小两口收入有限,哪里扛得起如此重压。

2012年4月,接連还了三个月丈母娘的债务后,张坤对妻子提出了抗议,“你看看,这几项开支,只有你妈这个钱可以缓缓。我觉得你妈这钱完全不急,她又不是没钱用。”夫妻俩上门商量,黄群却寸步不让。张坤身心俱疲,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太累了,看不到头。

2012年5月,张坤的父亲病倒了,需要几万元治疗费。张坤无法再忍下去,便提出了离婚,黎绢和黄群都同意了。不久,他们便卖了房,获得140余万元,除去银行欠债,夫妻俩各拿了50万元。黎绢要求张坤一次性支付女儿抚养费20万元,张坤爽快答应了。可是,黄群认为,她当初借出的50万元应由张坤还一半,而他前后还的1万余元只能算作利息,也就是说,他还得还黄群25万元。

“你们太过分了!我辛辛苦苦干了6年,收入总共加起来也有50万,竟然只给我5万元?”张坤愤怒不已。可黄群振振有辞:“你不还,难道我那50万元养老钱就打水漂了吗?”张坤被逼急了,说:“按照婚姻法新解释,你那50万属于赠与,我可以不还!”黄群也急了,“你要是不还,就别想离婚,我们法庭上见!”可张坤心意已决,当晚便拿着30万元离家出走了。

张坤径直回了老家,先用那笔钱还了父亲治病欠的债,又帮父母缴清了养老金,最后剩下的七八万元,他都以母亲的名义存进了银行。

可张坤在老家没呆几天,黄群母女就千里迢迢地追了过来,当着周围很多邻居的面,在家门口大骂他是个“白眼狼”。黎绢也陪母亲天天守在他家附近围追截堵。

张坤被弄得脸面全无,只好返回广州。6月底,黄群到法院起诉张坤,但因为当初没有写借条而败诉。7月,在众多亲友的劝说下,精疲力尽的黄群不得不放弃追讨,张坤则和黎绢黯然离婚……

相关链接——

《2011中国养老金发展报告》披露:一方面是近半数省份养老金收不抵支,一方面是基金结余收益率大大低于通货膨胀率,中国养老金制度正面临严峻挑战。而最新发布的研究报告《化解国家资产负债中长期风险》预测,到2013年,中国养老金的缺口将达到18.3万亿元。

在全球老龄化道路上,世界各国的养老都没有完美制度,不是当代人作牺牲,就是下一代人作牺牲。中国大陆选择了工作一代养退休一代的“现收现付”模式,就毫无疑问地会遇到供养难题。

中国香港养老服务体制中,政府处主导地位(主要的推动者或投资人),民间机构承担90%的养老服务。香港高度重视养老服务的专业化,规定非注册人员没有到福利机构专业岗位任职的资格。

新加坡在养老问题上,政府与人民一起选择了自力更生与积极应对,如政府开办了各种培训机构,让老年人提高职业技能,帮助老年人重返职场。

专家说法——

延迟退休年龄是必然趋势

(谢明,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中国现行退休年龄政策是上世纪70年代制定的,即男职工年满60周岁,女干部年满55周岁,女工人年满50周岁。在制定这个政策时,中国人口平均寿命只有50岁左右。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目前中国人口平均预期寿命已提高到73.5岁。人口寿命提高,计划生育使得缴费人数相应下降等原因,已使得延迟退休成为一种必然趋势。

从全世界范围看,延迟退休年龄也是大势所趋。在全球170多个已建立并运行多年养老保险制度的国家中,正面临日益严重的支付危机。大多数国家也选择把法定退休年龄逐渐延长至65岁或67岁。据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社会保障制度与理论研究中心主任郑秉文测算,中国退休年龄每延迟一年,养老统筹基金可增长40亿元,减支160亿元,减缓基金缺口200亿元。因此,“晚退”可说是缓解养老金收支平衡压力的“猛药”。而且,延长退休年龄有利于进一步开发人力资源,特别是充分发挥高级专业人员等短缺群体的作用,拓展个人的职业发展空间。

但凡事有利有弊。延迟退休年龄,有可能会挤压岗位供给,进一步加剧就业紧张形势;还有可能造成利益集团的不公分配,尤其不利于普通劳动者,不利于低收入群体。

我们到底要攢多少钱才够养老

(曾勇,广州誉融理财顾问有限公司总经理)

网上有人算过:一对30岁左右的夫妻,30年后退休,养老金保守估计至少得300万元;如果双方身体不错,活到八九十岁,就可能需要五六百万元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只要尽早准备,普通的白领家庭其实也能实现——除了基本的社保外,一定要选择适合自己的养老理财方式。目前来看,储蓄、商业养老保险、基金定投等都是很好的选择。

养老金的首要要求是安全。储蓄的优势就在于安全性高、保本保息,且存取方便,是风险偏好保守型人群养老的首选方式。其缺点是无法抵御通货膨胀风险,长期面临的是购买力严重下降的货币贬值风险。因此,建议不要单纯依靠储蓄养老。

长期基金定投是取得市场大概的平均收益,特点和优势是平摊风险、积少成多、复利增值,帮助工薪家庭实现长期的养老规划目标,是一种能抵御通胀的养老方式。

投保商业养老保险可作为养老金缺口的有效补充。若选择具有分红功能的商业养老险,还能有效抵御通胀风险。选择商业养老险时,应同时兼顾意外、健康险等保障类商业保险,以抵御人生中各种风险。

特别提醒的是,养老金必须是一笔稳定增长的现金,须做到专款、专管、专用。假如你现在有50万元,根据通货膨胀,以及稳健的理财投资方式,30年后变成三五百万元并非不可能。

制度完善是底层养老的根本

(郭悦,中华全国总工会研究员)

很久以来,人们关注较多的是城市人口的养老问题,而对农民、打工者等弱势群体的养老问题往往忽略。举一个很明显的例子,第一代农民工现已达到或接近退休年龄,但他们没能力退休,为了给自己养老,不得不仍在城市底层挣扎,从事的工作往往环境差、工资低、强度大、劳动时间长、职业病和工伤事故多……他们今后的老年生活可想而知。

尽管新世纪以来,国家针对农民工制定了相关养老保险制度。但由于养老基金归属于项目所在城市,当缴费者跨地流动时,其养老权益不可携带,加上农民工收入低、缴费能力差、流动性强、非正规就业者多、女性的特殊情况(生育或哺乳期中断)、未来去向不稳定等特点,使得养老制度很难普及。如果没有完善的制度保障,弱势群体终将从年轻时的贫穷,走向年老时的困苦。

而目前,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制度难以保障基本生活。比如现在的农村老人,年轻人都进城了,儿女基本上只能顾及孙辈,老年人成了被“遗弃”的一族,物质和精神都十分匮乏。因此,农村的养老压力比预期的更为严重。这就要求政府能提供覆盖面广泛的养老保障体系,为农村老人供给最基本的物质资料和相关服务。

如今,中国养老难题日渐凸显,已成为全民负担。这种民生难题需要引起上层的重视,尽快出台完善的养老体制,做到真正的老有所养。

(编辑陆艾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