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十方

张恨水的诗

张十方

在全国读者的心目中，张恨水是写小说的能手。而其实，他对诗词歌赋也是很在行的。

1938年冬，我到重庆后不久，友人方奈何就带我到恨老家访问他。他那时举家还住在重庆市内。其后日机滥炸重庆日甚一日，于是他只好举家迁住到南岸一处乡间。这时，他已不担任报社的副刊编辑工作，只是不时还到报社（新民报）的编辑部走走，我还时不时可以和他见面的。记得当时他不间断地在报上连载他的长篇小说，有《八十一梦》等等，内容多是描述当年在后方大发国难财的一些人和事的。1945年8月间，毛泽东到重庆时还曾接见过报社的张恨水呢。

1945年11月14日，晚刊《西方夜谭》副刊上首次发表毛主席著名词章《沁园春·雪》后的第二天，恨老来到编辑部，我禁不住向他提议：“您和他一首，好吗？”这倒是我的真心话，盖我深知恨老也是这方面老手。可是他连忙真诚地回答说：“岂敢岂敢，我怎能有这么大的气魄呀！”

还有一次，恨老到编辑部里来，我问起他乡居感到寂寞吗？他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红笔，在一张标题纸上题起了一首四言绝句，可迄今我只记得其中先头的一半，诗曰：“春来夹谷也生情，梨白桃红耀眼明”，就这么开头的半首。另一首几乎完全和先头的那首，情况经过一个样，至今我也只记得后半的两句：“等有客来通市路，不因饵上钓鱼矶”。而这只有两句，却说尽了他一生的经历啊。他的一生，就是靠一枝笔，维持了一家人的生活，从来不为了获得大大小小的饵上“钓鱼矶”。很显然，全家大小，也都是完全惯于不为了获得大大小小的饵而上“钓鱼矶”的。这大体是全家习惯的使然吧！

我是1946年初飞抵收复后的南京，恨老却几乎要迟一年才到宁。他在宁稍作逗留，和报社的创办人商谈后，即飞往北平，负责筹办报纸的北平版。行色匆匆，我只好反复要求他为南京版多赐稿。抵北平后不久，他果然邮来一首诗，诗曰：“昂头天外亦豪哉，飞越黄河百事衰，感得万民恩怨在，逢人不敢说飞来。”这是写实之作。日本投降之后，国民党当局立刻派遣大批“劫收大员”飞赴收复地区，于是这批大员大搞“五子登科”，引来收复区民怨沸腾。这批大员全都是飞来的。恨老因而对自己的“飞来”也不敢对人说了。

北平版报纸在1946年4月上旬出版，大约是每天出四开两张。北平报总编辑是方奈何，经理为张恨水。

这之后，我和恨老没有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