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坚

为了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我的老伴——有75年党龄的老红军杨永财和我约定：佩戴建党80周年时，中共江西省委、省政府颁发的“重要贡献金质奖牌”与所获得的十几枚奖章，一同参加有关的纪念活动。向党旗敬礼，再次表达我们对党的深情和崇敬。让我悲痛万分的是，这已成了这位老紅军战士的遗愿——他于今年5月3日凌晨病逝了，享年92岁。他在临终前还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叮嘱道：“把这个月的党费交了……”

杨永财一生历经艰辛，传奇不少。他最爱哼唱《唱支山歌给党听》：“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他深情地说：“这是我一生的写照，共产党给了我第二、第三次生命，让我能为祖国和人民尽心意尽责任!”

(一)

杨永财出生在四川阆中县(现在改市)大山深处一个赤贫家庭，从小替人放牧。1933年初，红军来到他的家乡，他积极参加村童子团，当选童子团团长，被人称为“红军娃娃”。9月的一天，他放羊归来，听说红军开拔了。他放下羊鞭不顾母亲的呼喊，转身去追赶红军。冒着大雨，他连翻了几座大山。当一身泥泞的他站在红军面前，指战员们感动了，破例收下了这位倔强的“红军娃娃”。那年，他未满13岁。

很多人都知道红军长征过雪山草地的悲壮故事。他参加的红四方面军，当年三次过雪山草地。每当回忆起这段经历。讲到眼见许多战友倒下，他都热泪盈眶。长征一路艰险，他怀着对党无限的热爱，坚定走下去。可是在第三次过雪山草地时，由于饥寒交迫，他病倒了，发着高烧，浑身无力。就在他跌跌撞撞要倒地不起时，路过的营长一把把他拉起并抱上了自己的马。在营长的照料下，他硬是拖着马尾巴才走出草地。到达延安后。他们部队被编入八路军129师385旅769团。他所在的769团是支勇敢善战的英雄队伍，团长当时是陈锡联。1937年10月19日凌晨1时，769团突袭日军山西省代县阳明堡机场，一举击毁击伤机场内的24架作战飞机，成为八路军抗战初期三个著名的“首战告捷”的战例之一(另两个是：115师平型关大捷、120师雁门关切断日军交通运输线)。杨永财那时在团部当通信员。谈起这次难忘的战斗，他总是双眼放光，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1940年，我晋冀鲁豫根据地为了加快地区的经济发展，决定发行自己的货币，杨永财被调到新成立的冀南银行任印刷厂材料股长。当日寇对我根据地扫荡时，杨永财和战友经常用牲口驮着设备，穿插于太行山一带，和日军擦肩而过是常有的事。有一段时期，杨永财他们转入地下，十几个人分散住在老百姓家中。他化名张金梁，白天化装成卖馒头的小贩，晚上在地洞里赶印冀币，坚持保障供给。在1942年的一次日本鬼子扫荡中，敌人四处搜查，看见男人就盘问，杨永财的外地口音引起敌人怀疑，他们把杨永财抓进了据点。鬼子和汉奸多次对杨永财严刑拷打，给他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用皮鞋踩他、拿大木杠压他……面对敌人非人的残酷折磨，杨永财一口咬定是当地农民，口音的改变是外出打工所致，其他什么也不知道。杨永财被折磨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差点就死在日本鬼子的监牢里。非人的酷刑损坏了他的肠胃，严重的疾病从此跟随杨永财几十年。后来在党组织的安排下，杨永财在村里认的干妈勇敢地挺身而出，把杨永财这个“儿子”担保出来。杨永财后来对我说，当时他能坚持下来没有暴露党的机密，就是凭借对党的深情，他头脑中时时想着入党誓词：严守秘密，牺牲个人，永不叛党。

“文革”期间，杨永财任南昌市财政局党组书记。因脾气倔强，不肯向造反派“认罪”，多次受到批斗，有时被打倒在地上起不来。由于杨永财出来参加革命时年纪小、家乡的地名说不清楚，解放后杨永财曾经多次写信联系家人，得到的回复都是“查无此人”。造反派派人到四川外调，想把杨永财的“假身份”查实，孰料却为他找到了魂牵梦绕的老母亲。原来。当地伪保长自他参加红军后就对他母亲拷打迫害，他母亲只好带着杨永财的两个弟弟离乡背井，四处乞讨，给人做佣人才勉强生存。解放初。四川省普查老红军，家乡人都知道杨永财“红军娃娃”的故事，县里认为这个时候没有音讯的人都早已牺牲，把他定为烈士。1968年底，杨永财带着一家人第一次回乡探亲，乡里人敲锣打鼓欢迎。当与分别36年的老母亲团聚时，杨永财跪在母亲面前，泣不成声。周围的乡亲都为“复活”的老红军动容流泪。这个老红军的“复活”新传奇在川东大山深处四处传颂。

(二)

我和杨永财相识、相恋共同生活了近70年。我们的相识也是一段革命缘分。我家在河北邯郸邱县新鲜庄村，我一家都是抗日积极分子，家里是抗日民主政府和八路军常来常往的堡垒户。1942年至1944年期间，日军的扫荡加上连续遭遇天灾，根据地的形势十分严峻。年仅18岁的我带头组织了两支妇女开荒拉犁队，并担任两队队长。冬耕春播秋收，雨淋日晒风吹，我吃了不少苦，打下的粮食支援八路军；农闲时组织妇救会织布纺纱做军鞋绣鞋垫，支前支军。1943年，我被冀南行署评为劳动模范，时任行署主任的王任重还来到我家，亲手奖给我300元冀币；冀南军区政治委员宋任穷也到我家慰问，亲切地称我为“小模范”。1944年，我又被县里评为“劳动英雄”，县长为我戴上光荣的大红花，还奖了我一头戴了红花的大黄牛。期间，八路军的战地记者专门到新鲜庄村采访我，小小年纪的我上了当时的《冀南日报》，成了抗日支前的“新闻人物”。杨永财那时“潜伏”在附近村庄，曾多次到我家帮这忙那。他又坚决向上级表心意，要求“批准”与我恋爱。本来他不够“条件”结婚，考虑到他工作性质特殊，组织上特批我们恋爱。我也因他而进入冀南银行工作，先后转战太行山。解放初期，为运筹解放台湾的资金，中央银行在上饶新办了一个金库，我们奉命调来江西。就这样，我们在这片红土地上工作、生活了60多年。

自杨永财离休后，他按时交纳党费，关爱他人，乐于助人，经常到机关、学校、部队、厂矿去作革命传统报告，并多次被评为优秀党员。中国人民银行南昌中心支行还特意为我们这对革命老夫妻安排了别开生面的钻石婚的庆祝活动。

今年，听说要搞活动庆祝建党90周年，杨永财立刻表示要参加。我对他说，只要他还可以坐起来，我用轮椅推他去。我们都是有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了，党的大庆我们一起参加!

深情难忘，为你守候。在党的90周年大庆这天，我以一个老共产党员和一个老八路的身份，为老杨——一个老红军、老党员完成他未了的遗愿，在庄严的党旗前举手敬礼，表达我们两人对党深情的守候!

责编／木艮插图／西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