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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与肉的哀歌——《两生花》的视听语言分析

2011-11-16四川大学文新学院马玉宝

电影评介 2011年15期
关键词:基耶洛夫斯基生花

四川大学文新学院 马玉宝

灵与肉的哀歌
——《两生花》的视听语言分析

四川大学文新学院 马玉宝

《两生花》是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1991年的作品,影片唯美的镜头中总是弥漫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凉情绪,两个维罗妮卡承受着肉体的撕裂,忍受着灵魂的煎熬,两生花的故事虽然美丽,但正是因了这美丽,便使得这美丽在破碎之时显得越发沉重,越发残酷,然而,这恰恰印证了艺术的悖论:最美也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将最可爱最珍贵最值得追寻的东西毁灭在你的面前。

基耶斯洛夫斯基 《两生花》 视听语言

影片介绍

《两生花》获得了1991年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奖和1992年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的提名,影片讲述了两个具有相同面孔,名字同为维罗妮卡,却身在不同国家的两个女孩之间的故事,基氏通过对两个女孩人生的描绘揭示出他本人对灵魂与肉体之间关系的感悟,在两个素不相识肉体上远隔千里的女孩身上建立起奇特而带有宿命感的灵魂上的联系与共鸣,借助电影画面以物理的距离突显两者在心理上的沟通,揭示出现代人在灵魂上的缺失与身体上的无助与迷茫,通过作品中独特的电影语言的应用,我们能体会到基耶斯洛夫斯基对于灵与肉这一人类永远无法回避的问题的哲思。

一、影片结构

影片整体呈现并列式的平行结构,故事的叙述从身在波兰的维罗妮卡(Weronika)开始,在Weronika由于在舞台上因为心脏病发作死去之后转向对法国的维罗妮卡(Véronique)的描绘,需要指出的是,对于Weronika和Véronique分别刻画的时间并不平均,作为灵魂意象的Weronika从出场到死亡,仅占不到三十分钟时间,而基氏则用了另外三分之二的笔墨书写作为灵魂承载体的Véronique,这反映出基氏对于灵与肉的不同态度,灵魂一旦失去,它所寄居的肉体便呈现不出其存在时应有的充实,代之的是独处的寂寞,悲伤的情绪与彷徨不安,而美好的总是短暂的,在Weronika为了自己的歌唱理想死去之后,影片的基调便由温暖恬静转向一种莫名的悲怆,是以在Weronika的葬礼段落之后,影片紧接的便是Véronique与一男子巫山云雨的镜头,这两段画面的接合使影片的重点在一方的死感与另一方的性感对比中转向Véronique,而就在此时,身在巴黎的Véronique感受到明显的不安,“好像有一个人——这个人与自己身心相连——从自己的生命中离开了,这感觉令维罗妮卡正在做爱的身体突然感到一阵子刀片般割人的伤心”。(刘小枫语)

当然,在对Véronique一方的描述中,基氏也插入了关于Weronika的画面,例如影片在第42分钟Véronique接到木偶师的电话时,插入了约40秒左右的Weronika在音乐厅唱歌并随之死去的画面,而这40秒显然不是现实的时间,插入前后的叙事紧密相联,并未出现叙事的断点,这40秒正是Véronique的心理时间,在接电话的过程中,她似乎隐隐感觉到了Weronika与自己的联系将要更加紧密的到来,木偶师的电话让她思绪联翩,而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渴望已久的爱情已然来临,而爱情中插入的死亡画面以及镜头定格的红色背景则无疑暗示出这段貌似爱情的经历最终亦如维罗妮卡的死亡一样,成为绚丽过后的一抹血红,也许注定将无疾而终。

两个分别叙述维罗妮卡的段落中也有着交叉的结构,但严格说来,这一交叉是作为Weronika一方的情节存在的,影片的14分钟,在波兰的克拉科夫的广场上,Weronika看到了前来旅行的Véronique,而专注于拍照的Véronique却并未察觉到此时Weronika的注视,这是一朵花的两个花瓣生命中唯一一次相遇的机会,但是两人最终擦肩而过,从此时开始Weronika的生命开始走向尽头,心脏在唱高音中的不堪重负最终夺去了她的生命,而几乎与此同时,身在法国的Véronique也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可名状的空虚与失落。

二、镜头语言

影片中有很多主观镜头的运用,在表现Weronika一方时,这一特点更为凸显,影片的18分钟,当Weronika因为心脏疼痛倚上路边的栏杆时,基氏用了一个倾斜的主观镜头作为她的视角,而镜头代替她让观众看到的,不过是一个有露阴癖的作绅士打扮的老头,此时或许需要帮助的Weronika所能求助的唯一的人竟是如此不堪,而此时镜头随即切换到Weronika的近景,用客观镜头表现了Weronika的吃惊和不解。同样,在第28分钟,导演用一个主观镜头表现了Weronika在吟唱咏叹调的高音中眩晕倒下的全过程,这一应用比客观镜头更具有真实感和视觉冲击力,在这一刻,观众同维罗妮卡一起体验到死亡之前的无力掌控感;在表现Weronika的葬礼的段落中,用主观镜头模拟了在棺材中仰望的Weronika的视角,墓穴中逝去的Weronika正用失神的双眼看着前来祭奠的人们手中的一捧捧泥土覆盖上自己的额头,最终铺满整个银幕,让人不无惋惜与同情的意识到,Weronika的身体正在被埋葬。

相比Weronika,在表现Véronique的段落中并未使用过多的主观镜头,而是用更多的客观与跟镜头趋向更为冷静的关注,镜头更多的表现为一个沉默的目击者,站在适当的距离之外,观察着Véronique在困境与不安中的憧憬与失落。在Véronique一方值得注意的一段主观镜头出现在75分钟Véronique从躲避木偶师的房间里向外窥视木偶师的场景中,这一段镜头由Véronique的主观镜头与侧面镜头相交叉表现,将Véronique内心的悸动与矛盾的心理显现,而通过她的视角,我们也显然注意到木偶师对Véronique不间断的寻找中透露出他对维罗妮卡——或许更多是她的身体——的欲望与眷恋。

另外,在影片中较为突出的还有摇镜头的运用,在众多的摇镜头中,又以影片15分钟中Weronika在克拉科夫的广场上偶遇Véronique的一幕中最具表意性,在这之前,行走在广场上的Weronika因为得到了合唱团的试唱机会而欢欣雀跃,她的喜悦与愉快与广场上参与示威游行的骚乱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段的展现中,镜头紧跟着Weronika进行或正面或侧后的拍摄,实焦拍摄的人群在她身后作为背景存在并通过运动的场面调度时而参与到与Weronika的互动中,如撞掉她手中的乐谱夹,踩上她散落在地的乐谱等,而此时的Weronika则保持着冷静与平和,她只是小心的捡起乐谱并查看而已。在Weronika无意间看见前来旅行的Véronique后,镜头从中近景转向Weronika的面部特写,表现Weronika由于震惊而呈现出的近乎茫然的表情,随着Véronique因为躲避骚乱而上车离开,导演用长焦镜头对Weronika进行了两次环摇拍摄,在环摇的同时进行推镜的处理,对Weronika的表现从全景转向中近景,而后景中骚乱的人群与全副武装前来镇压的警察也被虚化,这一表现使得整个画面以Weronika为中心,进一步表达了Weronika见到Véronique后旁若无人的状态,她专注的神情更加让人们对这互为“世上的另一个我”的擦肩而过唏嘘不已,而这次错过,也为Weronika的为歌唱灵魂死亡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三、光与色调

从正片的第一个镜头仰拍Weronika的歌唱开始,对她的表现都呈现在一种柔和的光线中,无论是正光还是散射光的表现,都塑造出Weronika一种美丽性感的意像,在与男友亲吻,与父亲交谈以及唱歌的过程中,她的脸上总是有淡淡的明暗相间的光影在流动,这光影是和谐的而非阴暗的,在衬托出Weronika的美丽之余,它就像神的目光在注视,眷顾着Weronika这个执着追梦的灵魂。

偏向蓝青色的色调让Weronika的一段显得温馨而不伤感,Weronika经常身着的红色围巾让人感受到她对生命炽烈的渴望和对歌唱热切的追求,同时,导演也常用红色的背景衬托Weronika光洁白皙的皮肤,用以表现她的纯真与美丽。而在表现她在路旁心脏病发作的段落中,色调从一贯的蓝青色调转向黑色与枯黄,显得苍凉而肃杀,这也预示了从此刻起,Weronika的生命中的色彩与光鲜渐渐褪去,而死亡正在黑暗中缓缓向她逼近。

当叙事转向Véronique时,用光也随之转向克制,Véronique的面孔经常被包裹在阴影与侧影之中,即使是正面光的脸部特写,她的脸部也显得没有Weronika一般光洁透亮,即使带着与Weronika同款的红色围巾,它的颜色也比Weronika的暗淡许多。在遇见木偶师,发觉了自己恋爱的情绪之后,色调才逐渐的明亮起来,而她也抛弃了之前的灰色与黑色而换上了红色的上衣,第47分钟,Weronika仰面向天接受阳光沐浴的镜头也揭示出她在Weronika死去后精神上的无助,敏感与忧伤似乎得到了些许缓解,这也许来自她所幻象的爱情对她的慰藉,48分钟到50分钟,长达两分钟的友人用镜子反射阳光照亮Véronique脸孔的段落中,Véronique的脸第一次暴露在强光下,在友人收回镜子关上窗户之后,她再一次看见了一团强光,却找不到它的来源,这或许就是已经死去的Weronika的灵魂之光,在引导她发现并寻找那些让她怅然若失的东西,去发现两生花间早已存在的却不为人知的秘密。

四、声画关系

影片中作为主旋律存在的咏叹调出现过多次,歌词取自但丁的《神曲》《天堂篇》中的《迈向天堂之歌》(第二歌):

哦,你们坐着小木船,

因渴求聆听我的歌声,

尾随我在歌唱中驶向彼岸的木筏;

请回到你们自己熟悉的故土,

不要随我冒险驶向茫茫大海,

因万一失去我而迷失。

我要横渡的大洋从没有人走过,

但我有密列瓦女神吹送,

阿波罗引航,

九位缪斯女神指示大熊星。

在Weronika第一次试唱时,为了顺利进入合唱团,不顾自己心脏的负荷强拉高音,就在她顺利的唱出最高音的时候,镜头画面缓慢下移最后给出特写,我们看到的是,随着声音越拉越高,她的手指也不断的在缠绕着乐谱夹上的一根鞋带,当音高拉到极致的时候,不断拉紧的鞋带也终于因为不堪重负而崩断,结合之后Véronique收到的鞋带与心电图并列的画面,我们知道,这或许并不仅仅是鞋带的断裂,而是身体孱弱的Weronika因为追求完美的歌唱而崩断了心弦,高亢凄美的歌声与断裂的鞋带构成了声画之间的对立,它暗示着,Weronika的单薄的身体与个体热情之间的不平衡,肉体不堪灵魂的重负终于出现问题,而这美丽的咏叹调也注定成为她生命的绝唱,灵魂的悲歌。

在影片最后的Véronique抚摸大树的段落中,Weronika的歌声再次隐隐传来,随着Véronique的手掠过大树粗糙树皮的特写,影片也随之结束,如怨如慕的歌声依旧在持续,而此时的歌词已经换做《天堂篇》中的另一诗句:

至高的造物主,

天上的大能,

无上的智慧,

为首的大爱,

依正义造就了我。

Véronique的面孔在音乐中越发显露出悲情与苦涩,上帝造出的两个仿似同样的人也在同样的咏叹调中经历了不同的人生,一个为了灵魂的追寻而失去了赖以在世的肉体,一个在自己编织的性与爱的童话里越发的形销骨立。

五、结语

一位十五岁的女孩曾告诉基耶斯洛夫斯基,自从看了《两生花》,她知道了灵魂的确存在。基耶斯洛夫斯基听后觉得,只为了一位巴黎少女领悟灵魂的确存在,拍那部电影就值得了。然而,在笔者看来,这或许并不能作为基氏拍摄此片的初衷所在,纵观全片,唯美的镜头中总是弥漫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凉情绪,两个维罗妮卡承受着肉体的撕裂,忍受着灵魂的煎熬,两生花的故事虽然美丽,但正是因了这美丽,便使得这美丽在破碎之时显得越发沉重,越发残酷,然而,这恰恰印证了艺术的悖论:最美也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将最可爱最珍贵最值得追寻的东西毁灭在你的面前,彼时的基氏依旧是悲观的,他尚未打算与这个世界讲和,所以他借助《两生花》,唱出了深藏于心的哀歌,而我们也借助这部影片,看到了灵魂与肉体之间的交战与冲突,不幸的是,在这两者的矛盾中并无胜负可言,因为他们一旦表现出矛盾与碰撞,无论哪方取得胜利,也恰恰意味着另外一方的终结,这是一出悲剧,一曲哀歌,灵与肉的哀歌中,也必以凄美才能作为最后的休止。

参考资料

[1]刘小枫《沉重的肉身》,华夏出版社,2007.7

[2]邹建《视听语言基础》,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3

[3]达纽西亚斯多克《基耶斯洛夫斯基谈基耶斯洛夫斯基》,文汇出版社,2003,7

10.3969/j.issn.1002-6916.2011.15.017

马玉宝,四川大学文新学院传播学硕士在读,研究方向:影视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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