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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母亲的性格及其人际纠葛——略论《金瓶梅》中的潘姥姥

2011-11-16乌兰其木格,王引萍

电影评介 2011年12期
关键词:李瓶儿西门庆西门

卑微母亲的性格及其人际纠葛
——略论《金瓶梅》中的潘姥姥

在《金瓶梅》众多的人物形象中,潘姥姥是一个不容忽视的艺术形象,她代表了城市下层母亲卑微又不乏市侩的生活。物质生存的挤压,锻造了潘姥姥的性格,也导致了母女关系的异化,具有深刻的悲剧意味。作者借助潘姥姥这个人物形象,透视出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人际纠葛及鲜明各异的人物性格。

《金瓶梅》 潘姥姥 性格 人际纠葛

潘姥姥在《金瓶梅》中,只是一个配角,但她的作用却不是可有可无的。解读她独特的举动和言行,可以发现这个人物寄托着作者深切的文心。透过复杂的人际纠葛,折射出人物的性格特征。

一、爱财贪物的性格和卑微的追求

以往论者在提及潘姥姥形象时,将她定位为可悲可悯的寡母。不可否认,潘姥姥确实属于社会的弱势群体,有值得怜悯的地方。但是,细读文本后,我们发现,她身上亦有许多被遮蔽的方面,某些时候,她表现出的是市井小民的贪鄙和人格的卑琐。《金瓶梅》第一回在介绍潘金莲的文字中透露了三个方面的信息:首先,童年时代,潘姥姥就将女儿卖身为奴,当然,此时她是为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当女儿的第一个主子死后,潘姥姥又一次将女儿发卖了!并且第二次卖掉女儿为她带来了三十两银子的丰厚收入。要知道,当时西门庆最重要的商业伙计傅伙计每月的雇银也只有二两,辛苦工作一年也赚不够三十两。有学者指出,与现时代的物价相比“明代万历年间1两银子的购买力大致相当于今天人民币200元,一钱银子合20元,一分银子合2元钱。”[2](p34)按这一比率计算,潘金莲的身价折合人民币应为6000元,在当时的奴婢市场上应该为天价“商品”。在潘姥姥的眼中,女儿似乎只是一件奇货可居的商品。此外,还说明潘姥姥性格中有泼辣精明的一面。一般来说,子女一旦沦为奴婢,父母便无权干涉主人对奴婢的处置,而她竟有本事将女儿从召宣府中“挣将出来”,可见她绝非等闲之辈。除此之外,作者多次用隐笔点染出潘姥姥泼辣机变的性格特征,比如第四十三回中,潘金莲对西门庆大说风凉话,惹怒了西门庆,危急时刻,潘金莲搬出母亲来挡驾,威胁说自己死了,母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随你家怎么有钱有势,和你家一来一状。”[1](P508)“知女莫若母”反过来亦成立,潘金莲清楚母亲的强悍精明。

其实,母女之间的矛盾冲突不是单方面造成的,一定程度上是潘姥姥不慈在先,潘金莲不孝在后。潘金莲幼年即失去了父爱,作为母亲,潘姥姥本应更加疼惜女儿,但是她却将女儿视为商品,一卖再卖。第二次转卖给张大户时,潘金莲已经超过十五岁,如果潘姥姥真心为女儿着想,完全可以找一个条件适当的人家把女儿嫁掉,让她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只要择偶适当,潘金莲也会如大多数女性一样,成为安分守己的妻子。这从她最初爱恋武松时的表现不难看出。这样,她的人生就会改写,而不是在非正常的环境中蜕变为令人不齿的淫妇和坏女人。铸成潘金莲悲剧命运的诸种原因中,潘姥姥确实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心理学家认为:‘个体的童年经验常常为他的整个人生定下基调,规范了他以后的发展方向和程度。’[3](p43)当然,潘姥姥发卖女儿的主要原因是迫于生存压力,但主观上,不能排除她自私贪财的一面。掺杂了得失利害的计较,偏离了母子之间正常的天伦之爱,造成了亲情的疏离隔膜,对女儿人格健康成长形成了巨大的障碍。对母亲,潘金莲积聚了太多的不满和怨恨,情感的淡薄也是情理之事。更何况,只要不触及潘金莲的底线,她和母亲的关系并不是一味紧张。潘金莲嫁入西门府后,每当节庆日子总少不了潘姥姥。豪华奢靡的西门府,满足了潘姥姥的口腹之欲。这一切,得益于潘金莲在西门府的地位。可惜,潘姥姥只看到女儿光鲜的外表,完全没考虑到她内在的隐痛。本来,李瓶儿母子的存在,已经让潘金莲在西门府的地位岌岌可危了,可作为母亲的潘姥姥只顾及自己的小利益,李瓶儿给予的“一件葱白绫袄儿,两双段子鞋面,二百文钱”就让她高兴得“屁滚尿流”,贪图小便宜的鄙俚暴露无遗。潘姥姥和女儿之间的矛盾有一个渐趋激化的过程。一开始,母女关系还是比较和谐的。如第六回她首次正面出场,就是在女儿房里吃饭饮酒。嫁给西门庆后,潘金莲在母亲生日的时候也回家祝贺。矛盾激化的原因是潘李争宠之战中,潘姥姥为了捞点油水,得些便宜,完全不体谅女儿的心境,夸奖李瓶儿的“好性”;维护官哥,称其为“紫荆树”;更是将如意儿之流认作同伙,向她诉说女儿的种种不是,这无疑深深刺痛了潘金莲,难怪她对孟玉楼抱怨母亲“恼人子肠了”。潘姥姥则强调女儿没有给她金钱和物质的好处。认为女儿“大包拿着银子”就应该给她一些。却不知道潘金莲虽然管家,然而银子都是有数的,上上下下好多人都在密切地关注着。

“轿子钱风波”与《红楼梦》赵姨娘向探春讨要赏银有一定的相似性。都是母女之间因为金钱爆发的矛盾,潘金莲和贾探春都是秉公理财,出发点也一样。潘姥姥未必比赵姨娘更可爱,但读者往往谴责潘金莲,认同贾探春;鄙夷赵姨娘,同情潘姥姥。当然,对潘姥姥我们也不能过多地苛责,她所做的一切本质上只是为了生存下去并在可能的条件下,尽量享受生活的物欲之乐。这可以说是一种最低的人生追求,但具体到潘姥姥生活的时代背景和所处的社会阶层,又是可能出现的最高人生追求。为此,她可以将女儿当做商品进行交易,从而深刻地反映出人性在物欲的压迫中扭曲变形的社会现实。

二、潘姥姥与西门庆妻妾之间的人际关系

每个社会生活中的人都不是孤立的个体,必然要与社会发生各种各样的联系,潘姥姥也不例外。妻妾成群的西门府存在不同的利益团体,并不时地爆发矛盾。潘姥姥出入西门府的过程中,也卷入了复杂的人际纠葛之内,并衬托出西门庆妻妾们鲜明的性格特征。逢年过节或婚丧嫁娶的日子,潘姥姥和西门庆的妻妾们一道吃茶饮酒,听曲看戏,享受着座上宾的待遇。但是细读文本,就会发现事实远非如此。

1.潘姥姥与吴月娘的关系

吴月娘作为西门庆的正妻对其他妾妇有着独一无二的权威,她时时处处维护自己的地位,不允许其他女人的僭越。潘金莲初入西门府时,在吴月娘面前表现得毕恭毕敬,奉承的吴月娘“欢喜的没入脚处”。正是基于此,吴月娘对潘姥姥能够优礼有加,请她在上房吃茶饮酒,听曲听经;潘姥姥回去时还会馈赠些点心茶食。然而,随着潘金莲与吴月娘关系逐渐紧张,吴月娘对潘姥姥的态度随之发生了变化,冷漠和厌弃日益增加。有两件事可以充分地表明吴月娘对潘姥姥的真正态度。

首先,是“轿子钱风波”事件。这件事发生在吴月娘和潘金莲吵架之后,潘姥姥坐轿子来给女儿过生日,却因付不出轿子钱与女儿大闹一场。有意味的是,一向对客人慷慨大方的吴月娘采取了隔岸观火的态度,不冷不淡地提出一个解决的办法:让潘金莲把这点钱写在家庭支出的账上,蒙混过关,看似大度慈悲,其实透出了嘲讽。潘金莲看透了其中的端倪,断然拒绝。因为她一旦真的以权谋私,那么以后她在家庭中的威信将荡然无存。其次,是潘姥姥逝世时吴月娘对潘金莲不近情理的要求。那时西门庆已死,吴月娘在西门府是真正的主人。而潘金莲则失去了西门庆的庇护,不得不小心做人。得知潘姥姥去世,吴月娘以西门庆去世为借口,不放潘金莲出去。要知道,潘姥姥在潘金莲七岁时就守寡,书中未交待潘姥姥还有其他的子女,早在第三十四回书中就通过潘金莲之口透露母亲将姨家的一个十二岁女孩接来家中养活。通过后来潘姥姥出殡陈经济把剩下的银子交给她妹妹的情况来分析,潘姥姥可能只生育了潘金莲一个女儿。所以,吴月娘不允许潘金莲去母亲坟前尽孝的举动未免过于冷酷。她运用妻权,发泄了对潘金莲的不满,潘姥姥也被牵连,连最后入土之时也等不到女儿出现,结局可谓悲凉。

2.潘姥姥与李瓶儿的关系

富婆李甁儿进入西门府后,得到人们的巴结。生了儿子后,更是得到了丈夫特殊的宠爱。这样的局面也许是潘金莲始料不及的,不可避免的后果是丈夫对她日益冷淡,很多日子都不进她房里来。潘金莲内心的委屈和妒忌是可以想见的。聪慧的李瓶儿当然明了,为了减轻潘金莲的怨恨,她处处忍让,低调行事,尽量维护她们之间的关系,并竭力地善待潘姥姥。她对潘姥姥的殷勤,部分是她天性中的良善和柔顺,更重要的则是通过潘姥姥来缓解潘金莲对她的嫉恨。可惜的是,李瓶儿原本认为善待潘姥姥会改进与潘金莲的关系,却没想到经济的困窘和贫困的出身是潘金莲不可触摸的软肋。“善意的馈赠并不总能赢得受惠方的感激,许多时候,反而会使对方感到自卑和屈辱。潘金莲的情况正是如此。”[2](P157)所以,李瓶儿对潘姥姥的巴结非但没有达到与潘金莲修复关系的目的,反而激化了潘氏母女的矛盾冲突,从而加剧了潘金莲对她的仇恨,产生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1](明)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2]侯会.食货《金瓶梅》——从吃饭穿衣看晚明人性[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3]楚爱华.明清至现代家族小说流变研究[M].济南:齐鲁书社,2008.

10.3969/j.issn.1002-6916.2011.12.049

北方民族大学科研项目“明清妇女问题小说研究”(2010Y001)

乌兰其木格(1983—),女,北方民族大学文史学院研究生在读。

王引萍(1962—),女,陕西彬县人,北方民族大学文史学院教授,主要从事明清小说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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