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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的道德之旅:《游泳者》中主人公的悲剧探析

2011-08-15杜荣芳陈胜婷

关键词:游程游泳池泳池

杜荣芳,陈胜婷

危险的道德之旅:《游泳者》中主人公的悲剧探析

杜荣芳,陈胜婷

从理想家园的追寻、现实生活的逃避和精神家园的丧失分析《游泳者》的寓意,认为作品表达的内涵:郊区生活充满了悲伤、虚无和不确定感;主人公由于自身行为的怪异和道德上的沦落,追寻内心深处的家园注定是失败的,其悲剧根源于自身的堕落。

理想家园;逃避;追寻;道德沦落;虚无

约翰·契弗曾说过,生活是 “充满危险的道德旅程”[1],其短篇小说《游泳者》充分应证了这一观点。《游泳者》(The Swimmer)是契弗1964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准将和高尔夫球迷寡妇》中的一篇,后收集在1978年出版的《约翰·契弗短篇小说集》中。小说中,主人公内迪·梅瑞尔在朋友家做客时突发奇想,决定朝西南方向抄近路,穿过自己所在郊区各家各户的游泳池游回自己的家中,但当他回到自己的家时,却发现人去楼空,自己拥有的只是虚无。

内迪的游程可以看作是对心目中理想家园的追寻,也是对现实生活的探测和逃避,但是,跟随内迪的游程,见证其境遇的变化和情感的变化,读者会发现内迪自身行为方式的怪异,进而追踪到他道德上的堕落,最终明白内迪的悲剧根源于其自身的缺陷。

一、想象的起点:理想精神家园的追寻

Robert M.Slabey认为:“内迪向西的游程是通往永恒的想象之乡。”[1]的确,出发前的内迪对自己、家庭和自己所处的郊区是充满梦想和想象的。

首先,人到中年的内迪对自己的身体和思维充满自信。小说开篇部分表明,尽管内迪“早已不再年轻”,但他“似乎有着年轻人特有的那种修长身材”[2]603。 下楼时他“顺着楼梯扶手”滑下来跑进餐厅,中途还“一巴掌拍在前厅阿佛洛狄忒青铜塑像的后背上”[2]603。因为自认为精力充沛,在灼人的阳光下游泳有着极度的快乐,他突然决定泅水回家。“他用地图绘制员的眼光,看到了那一连串的游泳池,看到了那条从本地蜿蜒流淌而过的准地下小溪。”[2]603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认为自己能够这样泅水回家。“他的路线图或是示意图只是记忆中或想象中的,但是却十分清晰。”[2]604“先是格兰汉姆家,汉玛家……还有兰卡斯特公共游泳池……还有克莱德家。”[2]604不难看出,内迪的游程是一次展示理想自我、释放充沛精力的想象之旅。

其次,内迪想象中自己即将返回的家物质丰足、爱意弥漫。“他的家在南边八英里外的布勒特公园。他的四个漂亮的女儿可能已经吃过午饭,正在打网球。”[2]603而且,在内迪眼里,泳池构成的地下小溪充满了浪漫色彩,他甚至以太太的名字“露西达”为之命名。由此可以看出内迪对妻子的深切情意。可以认为,内迪的游程也是一次充满浪漫和爱意的家园回归之途。

另外,内迪对自己所处的郊区也满怀期待和自信。他认为,“一路上到处都有他的朋友,露西达小河两岸他的朋友比比皆是”[2]603。“生活在这样一个水泊泽国里真应该感恩戴德。”[2]603带着对情谊的憧憬和漫游的热望,他“一头扎进水里”开始了自己的畅游,期盼着朋友们对他热情的接待和回应。从这一点上看,内迪的游程又是一次对友情、对自己所处的郊区的探测和追寻之旅。

总之,小说前半部分展示了一位生活幸福美满的中产阶级男性主人公。他身体健康、思维清晰、家庭幸福,有着良好的社会关系,而且,他内心充满爱、有信仰、有追求。正如他自己感到的那样,他是“一位朝圣者、一位探险者,一位掌握着自己命运的人”[2]604。出发前的内迪充满激情,他的泅泳似乎带着神圣的色彩。对妻子和家庭的想象也表明了他对圣洁婚姻的维护。一切似乎都表明内迪是一位道德高尚的人,迎接他的将是温暖的家,那里有他深爱着的妻子和女儿,等待他的也将是郊区永恒的塘边宴会。

二、梦幻的旅途:沉重现实生活的逃避

“内迪是一个逃避者和梦幻者。”[1]随着内迪的游程,读者渐渐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内迪,明白其游程实际上是对面临的焦虑、责任甚至时间的逃避。他在一个过去、潜意识和想象交结的梦幻世界中游历。在这梦幻之旅中,内迪的美好想象被慢慢剥离,个体、婚姻家庭以及社区生活都逐渐显露出了其本真的面貌。

首先,人到中年的内迪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充沛精力和清晰思维。他拥有年轻人的身材但并没有年轻人的精力。他的游泳,正如他早上顺着栏杆滑下的举动一样,是试图慢下岁月的脚步、证实自我年轻体能的努力。“对那些不是一头扎进水里的男人他从来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轻蔑。”[2]604这充分显示了他的傲然与自信。但是,很快,读者看到了内迪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枯萎过程。游完第一家游泳池,“他撑着镶边石上了岸——他从不沿扶梯上岸。”[2]604到邦克家的游泳池时,他就“登上几级台阶”[2]605。 “游完露西达河近一半的路程,他觉得累了,但浑身清爽,独自一个觉得很惬意。 ”[2]606然而,一场暴风雨之后,一切就急转直下,他变得失望与迷茫。内迪遇到了威尔彻家干涸的泳池,看到了挂着出售牌的房屋。干涸的泳池成了游程的断环,衰落的景象让他有了疲惫感和幻灭感。在接下来的一小段陆路上,他“蒙受各种嘲弄和奚落”[2]607,甚至想到了掉头回去。接下来,哈罗恩家的一池黑水让他觉得“很沮丧”,此刻,“他觉得浑身冰凉、疲惫不堪。”[2]609在桑切斯家冰冷的水中,“他气喘吁吁地从泳池的一头游向另一头,几近被水淹死。”[2]610通过旧情人谢莉·亚当斯的泳池后,内迪开始哭泣,“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凄惨、寒冷、疲惫和迷惘。 ”[2]612回到家门口,“他疲惫已极,已变得麻木,他的胜利已变得恍惚。他弯下腰,倚在了门柱上。”[2]612内迪的这些表现充分暴露了他已不再年轻的实情,他的游泳实际是对自己不再年轻、体力不济的现状的逃避。

其次,内迪的婚姻家庭并没有想象的那种美满幸福。内迪自身没有恪守道德规范,没有忠于婚姻。内迪的游程揭示,他游过的倒数第三个游泳池是他多年的情人谢莉·亚当斯的。在内迪看来,“情爱——实际上纯粹是性混战,是一剂极好的灵丹妙药,是止痛剂,是色彩鲜艳的药丸,会给他带来春天,让他心中充满快乐。 ”[2]611“不久前他们还风流过,他记不清楚是上周、上个月还是去年。”[2]611“是他提出了分手,他占据了优势。”[2]611此刻的内迪带着之前未有过的自信走进这游泳池,“他是她的情人,某种程度上讲这游泳池就是他的。”[2]611内迪“满有把握地拥有为高尚的婚姻一无所知的情人”[2]611,却没有丝毫的愧疚,而且,对以往的一切他也没有“任何深刻的记忆”,更不会想到给他人带来的伤害,可见他的冷酷和沦落。一个对婚姻随意背叛而没有丝毫愧疚的人是不可能真正拥有幸福家庭的。內迪的游泳或许正是对家庭危机的逃避。

另外,内迪所处的郊区充满悲伤和虚无,内迪处于经济困境中,正逐渐被郊区所遗弃。最初的行程中,他受到了郊区邻居们夸张得近乎不真实的热情接待。格兰汉姆太太说:“太让人惊喜了,我给你打了一早上的电话。”[2]604在邦克家的酒会上,伊尼德一看见他就尖叫道:“哦,快看谁来了!真让人惊喜呀!当露西达说你不能来的时候,我觉得我都活不成了。”[2]605热情的表象下隐藏的虚伪昭然若揭。暴风雨后的行程中,他的真实处境一下子就显露无遗。在哈罗恩的泳池边,哈罗恩夫人表达了她对内迪家的不幸的同情,“听到你的不幸,我们都非常难过。”“我们听说你卖掉了房子,还听说可怜的孩子们……”[2]609但她却被内迪粗暴地打断,“我不记得我卖掉了房子,我的女儿也都在家里。”[2]609在比斯旺治家,他被比斯旺治夫人格蕾丝斥为“不速之客”,受到酒吧招待的粗鲁对待。格蕾丝还告诉其他人“他们家一夜之间就突然破产了,除了薪俸,什么都没啦”[2]611,还透露内迪曾找她借五千块钱。在旧情人家,他请求给一杯酒喝也遭到了拒绝和挖苦。这一切都揭示了内迪的窘况。在贫困潦倒之时,郊区给他的是虚伪和冷漠,让他倍感虚无。内迪的游程充满梦幻与逃避色彩,是对自己经济窘境的逃避,也是对自己正在失去的郊区生活的逃避。

“内迪把外在的怨恨都关在了个人的乐土之外——这乐土指能够充分满足一位中产者的探索热望的邻里环境。”“为了反击公众社会中面临的绝望,他虚构了一个自我满足的神话世界。”[1]内迪具有探险者的精神,但是“郊区的探险者也是一位用具有男性气概的征服计划进行自我折磨的病人”[1]。所以,他的逃避与征服只能是梦幻似的,在遭遇现实的时候,这种梦幻最终会被打破,让人赤裸面临残酷的现实。

三、虚无的终点:现实精神家园的丧失

John Aldridge在1964年的评论中简短地提到了约翰·契弗的《游泳者》。他认为该故事的成就在于把整个郊区经验从其真实的存在中分离出来,在主人公的游泳举动和他对真实世界的幻想之间建立了一种联系,而这种幻想是由理想中的郊区构建的。

“他们都在从对真实世界的疯狂幻想中漫游到可怕的幻觉世界中去,而这种可怕的幻觉世界碰巧又是真实的,在这里,四个女儿安心地在家打网球、自己在郊区倍受欢迎、生活充裕和塘边酒会等都不过是谎言,都不过是众多幻想的、难以言说的骗局的一部分。怪异之处在于,这些谎言、骗局使他们备受伤害,而同时也是他们自己编织和设置的。”[3]

必须注意到的是,内迪梦幻的游程展露了郊区生活的真实和郊区人的虚伪、自私,也暴露了内迪自身生活中的狂妄虚伪和道德上的堕落。换言之,内迪失去自己的世界也是由于“他自身的缺陷”[4]。游程中内迪受到的冷落挖苦和他自身对他人的虚伪和势利是相互映衬的。

在游程中,内迪遭受了几位熟识的人的伤害和打击。但是,小说同时也表明,内迪也同样虚伪和自私。最初的行程中,为了不耽误自己的进程,他“对乡亲们的热情好客的传统习俗只以处理外交事务的方式来应付”[2]604。对他没有列入自己交往名单的家庭他是带着施舍的心情走近的。向比斯旺治家走去的时候,内迪认为他们会“很荣幸地”、“很高兴地”给他一杯酒[2]610。平常,比斯旺治夫妇一年要请内迪和露西达 “吃四次饭”,“总是提前六周就送来请帖。”[2]610比斯旺治夫妇“总是遭到断然拒绝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送来请帖,不愿意充分理解郊区社会那种严格的也不可能民主的社交现实”[2]610。比斯旺治他们“远不是内迪那个阶层的人,连露西达寄圣诞卡的名单都上不了”[2]610。内迪自认为在遵守郊区社交中那种严格刻板的阶层观念,实际显露了他的势利、伪善和冷酷。所以,此刻落魄的他试图僭越那种既定的行事方式,必然招致失败,受到冷遇。而且,此刻的他还带着“一种冷漠、施舍”的感觉,拒绝承认与人交往中的真诚与平等,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偏狭与狂傲,更不可能有内疚和歉意。自我的缺陷最终必将招致外界的遗弃。

“主人公从一个泳池到另一个泳池所受到的待遇也绘制出了他从行为怪异到道德堕落的过程。”[4]前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内迪所受的冷遇历程与其自身行为的怪异互为映衬,与情人的私通则反映出他道德上的堕落。内迪把和情人的关系与自己高尚的婚姻相提并论表明了他对圣洁婚姻的背叛,抛弃情人之后的健忘揭示了他以自我为中心的虚妄。这些都注定了内迪最终被生活抛弃的必然性。他的婚外情毁了自己的婚姻家庭,而且,他这不道德的婚外情本身也最终是失败的。以前他提出了分手,而此刻他却发现谢莉·亚当斯早已有了新的情人替代他。在回望旧情人的家时,“他看见了,在灯火通明的浴室里,有一位年轻男子的身影。”[2](611)内迪期盼的那种温存早已不复存在,精疲力竭的他闻到了秋天的气息,开始了哭泣,“或许是他成人后第一次哭泣。”[2]611情人的家门向他紧闭,预示着真正的家更是会紧锁大门,让他没有了归途。果然,当内迪到达自己的家门前时,却看到车库门锁锈迹斑斑,房前水管脱落,房门也上了锁,一切呈现出人去楼空的衰败场景。一切表明,内迪对理想的现实家园的追寻以虚无告终。

四、结论

契弗小说中,“那些试图否认现实并完全逃离到自我想象中的主人公们并未成功,因为想象把他们从社会和个体的联系及责任中分离开来,也把他们从对自我局限的客观评判中分离开来……这些幻想导致了他们最后的垮塌,因为这些幻想本身无法经受住外部世界的检测。”[5]内迪想象中的自我和家园被现实击得粉碎,对现实检测的结果让他倍感绝望,逃避的努力化为虚无。“在内迪的游程中,他失去了一切——妻子、孩子、家庭、朋友、情人、工作、资产、青春、希望和自我。”[1]他的游程“揭示了郊区伪善和势利的社会等级制度,也揭示了他的被驱逐”,更为重要的是,又揭示了“内迪自身冷酷无情的特质”[5],展露了他道德上的堕落,让读者明白内迪的悲剧结局最终是源于自身的冷酷无情和道德上的堕落。

契弗“本质上是一位浪漫主义者和道德家”[5],他“对他的主人公饱含同情但又对他们虚伪的价值观念充满鄙夷”[1]。契弗笔下的郊区在美国社会中应该是一个较为遵纪守法、安居乐业的小圈子,其中的人们由于时代的冲击而彷徨、消沉甚至有时道德败坏,但是终究很难给契弗提供凶杀、贩毒之类的素材,所以契弗的作品情节不是波澜壮阔、扣人心弦的,往往立足于反映郊区居民的起居生活,从看似平淡的生活中展示郊区的真面目。《游泳者》中,契弗也给出了一个真实的郊区,让读者去体味和思考郊区人真实的生存状态,关注其精神和道德上的迷惘甚至堕落。或许,这正是该小说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1]Slabey,Robert M.“John Cheever:The‘Swimming’of America.”Critical Essays on John Cheever.Ed.R.G.Collins Boston:G.K.Hall&Co.,1983.180-191.

[2]Cheever,John.“The Swimmer”.The Stories of John Cheever. New Jersey:American Book-Straford Press,Inc.,Saddle Brook,1978.

[3]Clark,Fiona.Suburban Absurd Subjects of Anxiety in the Fiction of John Cheever and Richard Ford.Unpublished Master thesis,Voctoria University of Wellington,2009.http://www. victoria.ac.nz/library/

[4]Segal,David.“Change is Always for the Worse.”The Critical Response to John Cheever.Ed.Francis J.Bosha and Greenwood Press 1994.83-84.

[5]Riley,Kathryn.“John Cheever and the Limitations of Fantasy.”The CEA Critic.45.3-4(March-May 1983):21-26.

[6]Graves,Nora Calhoun.“The Symptomatic Colors in John Cheever's‘The Swimmer’.”Critical Essays on John Cheever. Ed.R.G.Collins Boston:G.K.Hall&Co.,1983.191-193.

I106.4

A

1673-1999(2011)24-0111-03

杜荣芳(1972-),女,四川蓬溪人,硕士,重庆文理学院(重庆永川 402160)副教授;陈胜婷(1964-),女,重庆永川人,硕士,重庆文理学院副教授。

2011-10-13

重庆文理学院科研资助项目“约翰·契弗的精神世界”[Y2008WY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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