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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化进程中的现代乡村抒写
——读王华长篇小说《桥溪庄》

2011-08-15张羽华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南京210093长江师范学院重庆涪陵408100

名作欣赏 2011年18期
关键词:王华村民

⊙张羽华[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 南京 210093; 长江师范学院, 重庆 涪陵 408100]

城市化进程中的现代乡村抒写
——读王华长篇小说《桥溪庄》

⊙张羽华[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 南京 210093; 长江师范学院, 重庆 涪陵 408100]

王华长篇小说《桥溪庄》是新世纪以来着力描写城市化进程中农民生存命运的一部佳作。王华在神秘的想象性叙述中沉痛地描绘了深受工业污染的桥溪庄求生存的村民们的生存境遇并给予人性的关怀。同时,为追求利益化的现代工业对农村生态环境的破坏作出批判态度。

《桥溪庄》 乡村抒写 想象叙述 生存本相 生态环境

王华的长篇小说《桥溪庄》是她最具代表性的一篇佳作,近来不断引起文学评论界的关注。作家承受着心灵撕裂般的沉痛和认知的焦虑抒写着一个深受厂矿污染之苦的村民的悲剧命运,正如给读者提出的希望,“我希望读者能从故事中读懂农民,重新认识他们”,“我还希望,我的故事能给我的心灵带来温暖”。作为新世纪一部创意性很强的生态道德批判小说被评价为一部“苦难寓言”,“生态环境保护的抵抗书”,作家把笔力直接深入到黔北地区无人关注的生态底层民众的生存本相和历史文化内质。

一、神秘的想象性叙述

王华不仅仅是一个具备乡村生存体验的作家,而且是一个想象力非常丰富的生命感悟者,善于在生命体验中进行想象性叙述,这与王华在黔北地区艰苦的生存环境和对乡村社会生命意识的独到体悟有很大干系。一位善于创作的作者必定首先是一个善于观察想象的构思者,理性的、智慧的、诗意的构架离不开想象的开拓,而想象性创造,更在于作者哲理诗意的升华和表达,“一切属于内心世界的言辞,原初都是想象的、诗性的言辞”。王华创作本意是在对乡村生活十分熟悉的基础上靠原初的想象力和诗意的哲理升华,把饱含内心世界的言辞倾吐出来,构建充满悲剧意味的、她所不愿意接纳的“桥溪庄”世界。

桥溪庄的原型在现实生活中根本是不存在的,但在王华的笔下却成了一座鲜活的村庄,这个村庄奇特之处在于六年没有下过雪和雨,“黎明无风。茫茫雪野在朦胧中沉睡。但,桥溪庄无雪。一片茫茫雪野中,桥溪庄,一个方圆不过一里的村庄,仍然固执地坚守着它那种灰头土脸的样子,坚守着它那份坚硬的憔悴。”在小说的开头,王华就显示了她独特的叙述艺术,以沉重的心情叙述了桥溪庄独特怪异的自然气候,这种看似平静的描述却有着某种暗示,王华预设她小说中的村民寄予桥溪厂美丽的梦想,在她笔下的村民看来,他们在本来没有村庄的这个地方组建一个桥溪庄,其真正目的是因为厂房和方便的交通省道给他们生活环境带来的巨大改善,然而高明的作者没有按照村民所希望的样子发展下去,而是给读者巨大的思维转移和心灵不安的涌动。

在那座坚硬憔悴的村庄,庄民也许最大的焦虑不在于六年没有下雪和雨,而是在于村民生命的延续。女人生小孩在我们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而怪事就偏偏发生在桥溪庄,桥溪庄村民的生活艰苦,劳作环境恶劣不说,更在于雪子辈的男人和女人被剥夺了生育的基本权利,男人死精,女人怀血胎,这无疑成为王华想象性叙述的重心。先是李作民的老婆好不容易怀上第二个孩子,并且顺利产下,取名为雪豆,然而具有魔幻色彩的是这个刚来到桥溪庄世界的小孩雪豆尽然喊出“完了”。“完了”带给村民不是希望,而是一种不祥的征兆,在更多村民看来,认为雪豆是来到村庄的神灵,于是村民们为了延续后代,把雪豆当做神灵崇拜,当雪豆真正被当做神灵崇拜时,她却遭受饥饿的痛苦和磨难,并说出“拜观音”,既然这是雪豆说出来的,于是修观音庙成为村民的实际行动。拜观音庙并没有给他们的生育带来一线希望,而是精神和肉体上漫长的痛苦和折磨。

在沈从文笔下描绘了湘西美丽的田园风光和人类理想的家园,建构“翠翠”似的湘西世界以期到达对想象性传统文化的想象性叙述,抵抗都市物质文明。而几十年后同样是抒写乡村生活的王华的叙述意义在于,在城市化进程中,黔北农村遭受到毁灭性污染,工业化的侵入致使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男人死精,女人怀血胎,王华将现实的世界和想象的世界有机地结合起来,艺术地再现黔北地区在遭受工业污染、自然生态环境严重破坏时,村民身心健康遭受戏剧性精神间隙病变的生存惨相。雪本来是洁白、纯净的象征,而在王华的叙述话语里却是悲剧的开始也是悲剧的结局。

在王华的想象性叙述里,给予雪豆更多的神秘性,她的出生充满着神奇的色彩,她一出生喊“完了”,之后几岁一直没有说话,这仿佛是魔鬼在作怪,潜伏着某种不祥的征兆。雪豆喜欢猫,她与雪山为她偷来的猫群为伍,具备猫性,完全被塑造为恶魔化的人物,这与沈从文笔下建构理想的翠翠截然相反,雪豆的眼睛,是一对发怒的猫眼,绿色,闪着幽光。就连走路的姿态和发出的声音也与猫相似,猫是很有巫性的动物,雪豆的猫与雪豆的命运相连,给庄子渲染出神秘的调子,给小说演绎着某种神秘的象征。除了雪豆,王华在雪果的身上也注入了魔,雪果也没有逃脱死精的命运,在世俗的观念下,与青梅竹马的恋人雪朵分开,而与买来的田妮结婚。当雪朵怀孕回娘家生下孩子后,雪果心中的屈辱和愤恨终于爆发了,极度的恐惧幻化成了疯狂的兽欲,田妮因忍受不了雪果的粗野蹂躏,离家逃跑,田妮的逃跑使雪果不堪重负的精神彻底崩溃,使他跌入了强暴生母和亲妹的罪恶深渊,并因此被父亲剁掉了一只脚板并导致了母亲自杀的悲惨结局。王华的叙述将生命的悲怆推向了极致,显示出人的生命意识里对生与爱的无望表达。

二、深切的人性关怀

随着全球化的到来,城市工业化发展的日益兴盛,以前宁静的乡村瞬间被“机械的吼声”打破,工业以其极具诱惑的魅力吞噬着乡村,迷惑了乡村视野狭窄的村民。王华保持着审美艺术的良知和忧患的人性关怀意识,以独特的眼光对底层人民的生存境遇作了独到的挖掘和表现。

陈建功说:“王华以敏锐的艺术触角直抵社会一隅,准确地把握、理解渴待脱贫的农民现实生存状态,字里行间,处处体现出作者对贫困地区农民的人性关怀。”胡长斌也说:“作家满怀恨爱(爱之愈切,恨之愈深),将《雪豆》(笔者注:最初发表在《当代》上名为《桥溪庄》)写成当代乡土美学的范本。”《桥溪庄》正是当代挖掘底层求生者的苦难历程及命运的力作。它以客观冷静的笔调展露李作民们在受工厂的浸染后艰难的生存景观,将底层求生者的生存困境浮出历史地表。当我们从行文的字里行间读到雪果和雪豆焦急地跑到工厂去叫父亲回来说“妈妈要死了”时,我们的心里是多么的凄痛,在我们的头脑里映现的那一个大人和一对孩子孤独的身影。在返回家的路上,“没多大工夫,他们都听到屋里剧烈的咳嗽声。那咳嗽声虽然听起来扯心扯肺”,可对李作民一家人“带来的毕竟是生命的信息”,产生这一悲剧根源是来自厂里的废气。陈大懂的女人等底层求生者,他们在人生的追索中,都有自己无法摆脱的苦难命运。

李作民是小说贯穿始终的人物,他是一个因遭受废气污染而咳嗽得病怏怏女人的丈夫,雪果和雪豆的父亲,在他的身上承担着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生存在底层环境中的人,却因为追逐美丽的梦,而让他的命运染上了悲剧的色彩。李作民在青春年少的时候,便怀着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梦想,进入工厂工作。他希望在这个地方获得永久的幸福,寻求人生稳定的生存价值,但没想到的是,带给他的反而是梦想的破灭。他原来是在工厂的食堂里做事,但由于他的女人病得太严重了,以至于工厂里的人怀疑他的女人得的是结核病而辞退了他,遂产生了身份的焦虑,“身份的焦虑是我们在世界中地位的担忧。不管我们是一帆风顺、步步高升,还是举步维艰、江河日下,都难以摆脱这种烦恼”。面对沉重的生存困境,他不得不加入打工者的行列,进城寻活。后来雪果得了不育症,雪豆发疯,为了能够阻止雪果的疯狂,他狠心砍掉了雪果的一只脚,把雪果和雪豆弄进精神病医院。李作民这个人物的存在,凸显出底层苦难求生者的不屈,更显示出他们对命运的抗争。

如果说李作民的身上所承载的是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的话,那么陈小路们身上所承载的则是生殖所带来生命延续的绝望和焦虑。陈小路作为桥溪庄第一个不育的人,他把希望寄托在神的身上,率先求神立庙。生殖是陈小路命运的纽带和梦想,人类的繁殖本能,如同其他动植物那样,有着旺盛而强大的驱动力。但在修观音庙的期间,陈小路的老婆兰香被塑像的小工匠强劲的原始生命力感染而产生了暧昧关系,在塑完像后,两人带着美好的梦想远奔他方。陈小路从一个率先求神立庙的人成了第一个弃神砸庙的人。从陈小路对神失去信任时,于是就把愤懑冲向神像,他砸毁了神像,实际上是砸毁了自己的生存梦想,于是离家出走,为了报复女人,走上了贩卖妇女的道路。

三、生态环境保护的抵抗书

王华在《桥溪庄》这部小说里,花了大量笔墨抒写生态环境遭遇破坏后的忧郁和焦虑。作者对桥溪庄的叙述,是运用现代的眼光审视工业化的车轮——以掠夺者的身份和速度碾向乡野,由此产生心灵的悸动和不安,这种人类生态环境性关怀下的意识深深扎根在王华的骨髓里。但桥溪庄无雪,雪已成了桥溪庄人永远的梦,雪是上天赐给大地生灵万物的最圣洁的礼物,有了雪就会有桥溪庄生命的延续,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名字里都要带个雪字,以此表示诚心祈盼。就这样桥溪庄的所有孩子的名字都有雪:雪果、雪豆、雪山、雪朵、雪强等,追根溯源,“一切生态危机的罪魁祸首就是人类”所造成的。

尽管桥溪庄的人们每时每刻不在祈盼着下雪,但雪始终没有降临在这个苦难的地方,反而是雪子辈们熬药治不育症的药味和厂里浓浓的黑烟霸占着桥溪庄的空气。毫无疑问,正是桥溪庄工厂的污染,才使桥溪庄成为令人恐惧的地方。桥溪庄这地方最富有的就是灰尘了,当桥溪庄以外的世界一片雪白的时候,桥溪庄的天空却连一点雪都没有,远远看去就像茫茫雪野上的一块癣疤。恶劣的生态环境将桥溪庄笼罩在绝望的阴影里,自然生态环境的恶劣已经注定了桥溪庄的不幸命运,社会生态环境的恶劣同样无情地摧残着桥溪庄人的脆弱心灵。雪果和雪朵,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因为“死精”、世俗观念,这对恋人最后还是劳燕分飞了。除此以外,山子和少女婉婉爱情的死亡,使人感到悲凉。山子和婉婉偷尝禁果被发现后,婉婉自杀了,她那年轻的生命连同山子精神上所受的创伤,并没有给他们所面对的世俗以任何触动。在桥溪庄,相濡以沫的亲情、刻骨铭心的爱情被撕裂、被毁灭,演绎成一幅展现人世间无边苦难的画卷。

在小说中,王华着墨较多的是现代工业文明给生态环境带来的灾难性后果,由此敲醒我们的环保意识。在对桥溪庄周围环境的描述上,用了优美的语言,企图挽救那逝去的蓝天白云和人们天人合一的生存思想,“秋天了,坡上的草都成了一种焦黄色。人躺在上面,既能感受到草的无限温柔。”就是这样充满生机的、美丽的景象,与桥溪庄人的生殖绝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仍然可以从小说中感受到作者对现实生态环境恶化的批判和焦虑。

王华笔下的《桥溪庄》看起来似乎是关于城市化进程中乡村男人与女人生殖的故事,然而它的现实意义却在于呼唤人类对我们所栖居的生态环境的警示和保护,更在于现代乡村受到侵袭下底层民众人道的观照,《当代》在推出这部长篇时强调:“文坛不缺作家,不缺才华,只缺关怀。不缺自我关怀,只缺众生关怀。”王华这篇小说的意义就在于此。

[1] 王华.给冰冷以温暖[J].当代,2005,(01):129.

[2] 张华.生态美学及其在当代中国的建构[M].北京:中华书局,2006:276-277.

[3] 王华.雪豆·封面[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7.

[4][英]阿兰·德波顿.身份的焦虑[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1.

[5][美]P.蒂利希.存在的勇气[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8:40.

[6][英]詹姆斯·乔治·弗雷泽.金枝[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9:382.

[7] 鲁枢元.生态批评的空间[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27.

[8] 周昌义.桥溪庄·前言[J].当代,2005:(01).

作 者:张羽华,南京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读博士,长江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讲师。

编 辑:钱 丛 E-mail:qiancong0818@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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