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鲁番听雨

新疆 沙坤

下雨，本来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对吐鲁番来说，下一场雨是个稀罕事。生活在这里的人盼雨就像盼过年一样，情急、意切。

兔年是个吉祥的年份，二月二十五日凌晨三点多，我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惊醒，心想可能是刮风了，于是，起床、披衣、走到窗前、查看窗帘，刚才听到的声音竟会是盼望已久的雨声。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索性坐在窗户前的椅子上，静心倾听这难得的雨声。起初，雨声细细的，缠绵柔美；继而雨声憨憨的，激越有序；接着雨声雷雷的，瓢泼奔腾。

我欣喜若狂，起身开窗。雨水借助风力猖狂的挤了进来。我猝不及防，被雨水洗了把脸。虽说吐鲁番常年少雨，但零星的小雨偶尔也出现过，像今夜这么大的雨，是我多年没有见过、也没有想到的。

雨越下越大，我无法估计这场雨会下得多大，会下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歇。雨在我的窗沿上滴答滴答着，像是在与我问候，像是在与我交谈，又像是在与我歌唱。我随之停止了思维，专心致志的听雨。我听到了雨的心声，与人一样。雨声里有高兴、有烦恼、有不安、有狂躁。我一直静静地听着，就像倾听一位老朋友诉说自己的心事；我一直静静地听着，想起早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我一直静静地听着，想象着未来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我一直静静地听着，想象着自己未来会是怎样一种境遇……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听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耳边的雨声慢慢的停了下来。

雨声停了，雨的心情平静了。我的窗台也寂静了。我赶紧打开电脑，随心所欲的敲着键盘，想把我听到的雨声记录下来。

雨声停了，我的心情不能平静了。接着先前的梦境继续入睡是不可能了。我渴望雨能继续，让我再次用心的聆听她的声音。

我相信心诚则灵的古训，双手合一，默默祈祷，雨声果然再次响起。我不再静静的机械的听雨，而是用心用情去体会雨的声音。这时你会发现，雨的声音与先前有所不同。她自然而流畅，清纯而透明，天籁般美妙，灵境似神奇。

雨声是纯自然的音乐，旋律里有笑声、有歌声、有诗意、有情思。雨声是大自然的绝唱，雨声是一部神奇的咏叹调；雨声是一部狂想的交响乐；雨声是一部特色浓郁的十二木卡姆套曲。

我再次起身站在窗前，隔窗与雨近距离交流，再次静心聆听，体会越来越深。原来，听雨也得用心去感受方能领悟到她的内涵，听雨得细心去体味，才能获得她的真谛。雨声就像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雨声中有悲、有喜、有情、有韵、有景、有趣、有静、有乐。

人在不同的季节里会有不同的反应，雨同人一样，在不同的季节里也会有不同的表现。

春天的雨声是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的，如同春姑娘的脚步声，轻盈飘逸；夏天的雨声是铿锵有力，雄壮浑厚的，如同习武大汉的怒吼声，酣畅淋漓；秋天里的雨声是爽朗明快，叮叮咚咚的，如同乡村大嫂的欢笑声，清脆利落；冬天里的雨声是滴滴答答，时断时续的，如同待嫁闺女的缠绵声，悲悲戚戚。

四季的雨声无论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都是对人间最好的馈赠。每一滴雨声落地，就是一个音符，一个节奏。在不同的季节里出现，带给人不同的感受。难怪古人留下了许多关于雨的诗作。像志南和尚的“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杜牧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陆游的“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孟浩然的“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王维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杜甫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苏轼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等，抒发了诗人们对四季雨的不同的情怀。

或悲、或喜、或愁、或思、或念、或乐、或歌……同月亮一样，雨也成了寄情明志的平台。

夜雨时下时歇，终于迎来了天明。去上班的时候，家人打开柜子，拿出久违了的雨伞，让我拒绝了。我想吐鲁番这点雨算不上什么，想让她浸湿我的衣服、沐浴我的身体、洗涤我的心灵。

我毫不犹豫地走进雨的世界，走进了细雨蒙蒙的诗意环境，身临其境的倾听雨沙沙落地的声音，有种别样的滋味缠绕心头。我趁着细雨迷蒙，漫步在大自然里。看着无尽的雨丝，轻轻张开手臂，静静感受雨的气息，轻轻屏住呼吸，悄然聆听雨的声音。多情婉约的雨声，让我心灵上有了共鸣，她就像一个湿漉漉的灵魂，在没有阳光的天幕下歌咏，似远似近、若有若无，不断诉说着一种神秘的启示。

我认为雨会怀旧，柔婉缠绵。凡懂雨之人，或多或少都能从单调的雨声里听出一种意境、一种亲切、一片天籁之声，如泣如诉，不绝于耳。

我因此喜欢在有雨的夜里，放飞自己的孤独，去聆听窗外那滴滴答答的雨声，让自己的灵魂，在湿漉漉的阳台上、在万物沉睡的夜里，远离喧嚣，不断升华。

我喜欢目睹晶莹的雨珠敲打万物的样子和声音；喜欢看她在马路汇成浅浅涓涓的溪流、形成串串水漂、荡起阵阵涟漪；喜欢看她无拘无束、我行我素、执着忘我表现自己的可爱形象。

我期待让雨洗去沧桑、洗去烦恼、洗去浮躁、洗去欲望、洗去疲惫，还我一个清凉的心灵、清新的大脑、清新的魂魄、清新的希望。

走到麦西莱甫广场，我想多淋一会雨水，多留一些雨中的情趣，便踏上柔软的草地。脚下有了泥泞，那种软绵绵的感觉妙极了，就像儿时踩在故乡的麦田里一样，亲切而富有情趣。广场边空旷的荷塘里开始有了积水，荷塘两旁高大的柳树美美的享受着雨的抚摸，干枯的树枝上沾满了水珠，一串串，一嘟噜，晶莹剔透，随风摇曳，像是在舞蹈，又像是在亲昵。花岗岩的石板路上，缓缓的滚动着水流。偌大的麦西莱甫广场成了雨的大舞台，雨珠在广场的石凳上跳起了麦西莱甫舞蹈，在浮雕墙周围放声歌唱。广场周围都沸腾起来了，所有的树木、花卉和亭台楼阁、拱桥一同舞动起来，汇成雨珠欢乐的海洋。

我满足了，在少雨的吐鲁番终于听到了久违而亲切的雨声。

回到办公室赶忙询问气象台的朋友，得知这场间歇性的春雨，洋洋洒洒下了八个多小时，累计降雨量达到零点四毫米。这在吐鲁番雨的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由此，我感觉任何事物都有可能发生质变，就像这雨，令人意想不到，无法掌控。

我感谢大自然，让我在少雨的吐鲁番初春的夜里、清晨，再次体验了一回听雨的感觉。

她那优美的天籁之声，从遥远的过去一直唱到现代，淋湿了古人的心，淋湿了了现代人的心，也淋湿了我这个听雨人的心……

插图：赵江 编辑：刘新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