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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人花的临劫线

2011-05-14夏雨珊

花火A 2011年9期
关键词:维纳尼古拉斯李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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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珊,白羊女,愤青,IT民工,蜗居者,北漂族,穷光蛋一个。立志买房买车嫁大款,至今全都未实现。这是夏雨珊在《花火》上的初次亮相,如果你想要从这篇文里看到一个充满了异国情调的吸血鬼爱情故事,那么,不好意思,没有。这里面有的只是亲情和友情,这些被我们日渐忽略的爱。有时候,爱的终点不叫恨,而叫原谅。

一倒霉的小孩

他转过脸来,嘴唇几乎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说:“我必须警告你,以后少管闲事。”

维纳在初夏的天气里打了个冷战。

“我们走。”少年的老大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

等他们走远,维纳才在晨曦里抬起脑袋,微弱的太阳光让她睁不开眼睛。

她蹲在那里很久,后来站起来,捂着仿佛脱臼的胳膊,慢吞吞地向学校走去。

“你才不得好死,你才多管闲事!我咒你活不到下月初一!”

维纳踢着路边的石子,边走边骂,不就昨天回家看见他们把樊琳围在墙角,自己喊了声“有人耍流氓”吗?有什么大不了!

小肚鸡肠,今天就被拦在路上了,一顿拳打脚踢。

“我是个女生啊!”维纳揉揉耳朵,有些闷。她把滑到胳膊上的书包重新提到肩膀上,微微整理了头发,把袖子放下来遮住胳膊上的淤青。

“真活不下去了。”抬眼又见学校门口的教导主任,不免一阵头疼。很显然是迟到,否则他才没闲心站在那里笑眯眯地望着你。

教导主任就是个活生生的腹黑男,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背地里多的是手段。

“我认得你,你是维纳。”他推了推眼镜。

“又怎样?”

“我看看,”他在本子上翻了翻,“这个月第六次迟到,算起来,你是迟到最多的啊,有什么困难吗?”

难道告诉他自己在路上被人打了?

“没困难,我起来晚了,要怎么罚随便吧,不就扫操场吗,我习惯了。”维纳冷冷地说,宽大的校服把她包裹起来,碎发遮住眼睛。

教导主任嘿嘿两声:“这次不是扫操场哦,你清理厕所吧,还有,”他把走过去的维纳又抓过来,“请你家长来学校谈谈。”

维纳有些厌恶地把他的手打掉,皱着眉:“别揩油。”顿了顿又说,“我妈不在了,没家长。”

“我明天在学校门口等你,没家长就别想进去。”教导主任笑着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维纳撇了撇嘴。

一上午浑浑噩噩,维纳想到下午还要留下来打扫厕所,就不爽到死。中午没心情吃饭,樊琳也没去。

教室里的人不多,樊琳过来撞撞趴在桌子上的维纳:“跟我来。”

维纳慢吞吞地跟她走到操场,刚站在那里,樊琳就抱着胳膊问:“谁叫你昨晚多管闲事的?”

“什么?”

“谁叫你去乱嚎的?”樊琳冷冷盯着她。

“乱嚎?”维纳有些反应不过来,“昨天你不是被他们围在那里了吗?”维纳想起来,昨天经过那条巷道的时候,听见有声音恶狠狠地说:“今天你就给句话吧,做不做我们老大的女朋友?”她好奇地探进去看,就见樊琳蹲在墙角抱着脑袋。

“你昨天走了就行了,回来叫什么叫?你知不知道后来很多人围着我看?跟看耍猴一样!”樊琳咬牙切齿,“还有,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讨好我,你就一烂人,瘟神。”

樊琳皱眉离开,还不忘叮一句:“忘了告诉你,昨天是和他们闹着玩的,还真多亏了你妤心。谢啦,大好人。”

瘟神!维纳怔立在那里。太阳猛烈起来,火辣辣地烤着她,她有些眩晕,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四周都是嘲笑的脸庞,她回头,那些匆匆而过的学生,那些站在楼上俯视她的同学,甚至老师,个个脸上都是讽刺、讥诮,“瘟神!瘟神!瘟神!烂人!烂人!烂人”这个声音在她脑袋里无限地放大,再放大。

直到后来“嗡”的一声响,就像电脑高负荷地运转,忽然承受不住,死机了。

她不记得下午的半天时间是怎么过的。刚放学就走了,还打扫什么厕所,明天爸爸愿意到学校来再说吧。

反正是个死。

她闷闷地回到家,什么都不愿想、不愿做,窝在沙发上,电视开着,却不知道里面在放什么。

瘟神。

从小到大,似乎真就那么衰。和自己沾点关系就没好事,坏的东西一说就准,比如和同学走,说“小心车啦”,同学就真的差点被车撞到。说“你这单车要爆胎哦”,果不其然,那人的单车不到半天两个胎都爆了,慢慢,她这个名声就传开了。

是的,瘟神。她有些自嘲地想,还是个神呢。

爸爸回来看躺在沙发里的她,没说话,径直到厨房去做饭。

炸春卷。她进去帮忙,没有一点生活常识,丢进滚烫油锅里的春卷带出来的油滴全都溅到爸爸的胳膊上。

“没事吧?”她赶紧问,爸爸气鼓鼓地盯着她,完全不顾锅里的春卷已经煳掉了。

维纳不敢抬眼,转身去了客厅。爸爸端着碗出来,他没注意脚下,维纳喊了一声:“小心那块抹布,滑啊。”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准,爸爸仰面摔在了地上,两只碗摔得粉碎。他没有迟疑,马上爬起来,维纳看他过来,蜷在沙发上护住脑袋,和以前一样,他边打边骂:“你就是个灾星,如果不是你,你妈妈怎么会死?”维纳紧紧咬着嘴唇,不出声,她知道这没有用。后来男人打累了,冲出门喝酒去了,她在黑暗的客厅里坐了很长时间,把遮住眼睛的头发拨到耳后。

真是活不下去了!维纳和衣躺在窗子下的床上,闷闷地想。

一点睡意也没有,她起身,想了想,推开门走了出去。

二李斯特的秘密

夜色撩人。

维纳在夜色里奔跑,一口气跑到了城墙外的护城河边,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想结束生命的冲动,可是抬头看了看天,那颗最亮的星,应该就是妈妈吧。

“生你的时候难产,你妈选择要你。”

维纳坐在湖边的栏杆上,伸出脚轻轻地晃,独自想着那些心事,一直叹着气,后来还是从栏杆上跳下来,沿着街道默默地走。

很久,她在一处教堂前停下来,门虚掩着,她不记得有多久没来过这里了,以前有不开心的事总是跑来虔诚地祷告,可事实证明,就算虔诚也得不到神灵的护佑,仍然这么倒霉。

维纳推开门进去,偌大的教堂里空荡荡的,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只有耶稣的神像前,那个年轻的传教士仍静静地坐在那里。维纳还记得第一次来,他就坐在那里,像个石像般,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他衰老。

在圣索菲亚教堂,他是维纳最熟悉的人。

她默默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喂。”

传教士扭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如古井不波的水,没有一丝表情。而后,又注视着耶稣的神像。维纳一直看着他,直到教堂的钟声敲响十一下,这个叫李斯特的传教士才转过头来。

“我叫你没事的时候,不要来找我。”他冷冷地开口。

“我受不了了。”维纳低声说。

李斯特没有理她,站起身向后院走去,维纳看着他的背影,咬着嘴唇紧紧跟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憋着的那些委屈、怨恨,像破了茧的蝶,一下子就冲破身体,从口里汹涌而出。

“我真的受不了了!你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从小到大,不断被误解被欺凌被羞辱!”

她紧紧跟着李斯特,用袖子擦着鼻涕,抽抽搭搭的。从教堂到厢房,李斯特去熄灭了燃着的长明灯。又到厨房,李斯特

在老鼠洞前放了两块奶酪,又跟到庭院。

维纳不断地说,也不管李斯特是不是理她。

“从小到大,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哭着向他咆哮,“我知道你有办法,我亲眼看过你让一只死掉的猫头鹰复活了!它绕着你的头顶飞了两圈,飞走了。”

李斯特在院子的井里打起一桶水,洗了脸,洗了手,擦干,才转过头来注视着她。

维纳从没见过他这种神情,眼睛深处,似乎有一点点的深红。她忽然愣住,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李斯特没有走过来,他看着她很长时间,后来抬头看着天空,轻轻叹了口气:“你让我想起了很久前的一个人。”

“有多久?”他眼里似乎有种魔力,引导维纳问出来。

“很久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转身走开了,“跟我来。”

沿着行廊,维纳跟着他走进卧室,他点了支蜡烛,光线不强,可屋里的摆设还是让维纳张大了嘴巴。

“这都什么东西?”维纳睁大眼睛,眸子里的光在头发后跳跃。

各个时期的各种艺术品,古籍、油画、红酒,甚至动物的头骨,摆满了这间起码有一百平的屋子。虽然不知道真假,但也有种置身博物馆的错觉。维纳随手拿起一具猴子的头骨,借着光看了看,然后一声尖叫,头骨掉地上砸成粉碎。李斯特正从书橱里拿出一本《大英百科全书》,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不要乱动。”

“可是……它刚才冲我笑了!”维纳看着李斯特,指着下面的碎片,有些语无伦次。虽然只是一具骨头,她却明显地从它空洞的眼眶里看出了它的讥笑,甚至,它的骨头还有温度。

“他一直这样,六百年了,都在笑。”李斯特瞥了她一眼,打开《百科全书》,维纳看见里面竟然是中空的,正中的地方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可惜它再笑不出来了,我警告过它很多次。”

李斯特把盒子拿出来交给她:“回去种在你窗子边,把你的委屈、愤恨、不满,说给它听。”他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也许,会给你带来些好运。”

“里面是什么?”

“种子,一颗花的种子。”李斯特说完把她赶了出去,“它跟着我很多年了。”

维纳捏着那个外表陈旧的小盒子,站在教堂前愣了很长时间,她还在想一个事情,为什么刚刚李斯特给她盒子的时候眼睛深处里的红光更盛,就像……熊熊燃烧的大火。

三查理德的过往

“你就这么放心把种子交给她?”帷幕后面的人笑着问。

李斯特没有回头,拿出玻璃杯,倒了两杯红酒,端起一杯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清冷的月亮。

来人是少女模样,一头飘逸的金发,穿着十八世纪英国宫廷长裙。她笑吟吟地从帷幕后走出来,端起那杯红酒,走到李斯特身边:“你在东方躲了这么多年,天天看着耶稣的神像,他可有给过你什么启示?”

“尼古拉斯,”李斯特回头望她,“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我的,但是我想告诉你,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是的,与我无关。”她喝了一口红酒,脸色有些微红,挑着眉毛吃惊地问,“没想到你还保留着1666年的红酒,那一年于你,可真是记忆深刻啊!”

李斯特冷笑:“如果你早几年过来,我可能已经掐断你的脖子了。”

“可是你没有。”尼古拉斯笑着说,“你必须跟我回一趟伦敦,我想,有些事情你必须回去解决了。”她把戴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声说,“最好现在就走。”

“我很久没回去了,已经忘了它的样子了。”

“不,你永远也不会忘!”

“现在不能走,我要先解决她的问题。”李斯特望着窗外遥远的地方,轻声说。

“维纳?”尼古拉斯疑问道。

维纳在黑夜里走了很长时间,昏黄的路灯一直掩映着她的道路。

回家后爸爸还没回来,她困极了。随便把种子丢进窗前院子的泥里。疲倦像一头凶狠的豹子,轻易地扑倒了她。

维纳做了个梦。

那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各种商铺林立的古老街道上,她看到了泰晤士河,看到了放着绞刑架的广场,看到了普丁巷的理发店,也看到了圣保罗大教堂。巡街的骑士刚路过不久,她看见一个黑影,骨瘦如柴,乱糟糟的头发,拉碴的胡子,褴褛的衣服只能裹住身躯,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眸子里暗淡无光。

他是理查德,刚从容身的废墟里钻出来,他饿极了,又没吃的。

宵禁令颁布已一年多了。因为瘟疫的原因,富人都躲到了乡下,连施舍粥的教堂也关了门,每一间救济院里都塞满了人,稍微有些症状就被丢进垃圾堆,所有人都惊恐地过着每一天,他们看不见未来,等待的,似乎就只有死亡。

鼠疫横行,整个伦敦已经死了六万人。

理查德就是在半夜熟睡时被抬出来扔进垃圾堆的。他确信自己没问题,他试着和那些人理论,他们凶狠地打了他,鼻梁骨断了,一只胳膊也折了。

后来,他只有容身在城市下水道以及死完人的空房子里。

他在外面过了一个月。白天躲着睡觉,晚上偷偷出来,躲着骑士找点吃的,所有他熟识的街道都找遍了,在这个星期六的黑夜里,他简直再找不到一丁点儿东西来填肚子了。他甚至想过吃老鼠尸体,这样直接死了多好。

可是,他的妹妹——伊芙琳。他想起她,就浑身颤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富有的家族——他忍辱偷生,已经等他们一年了,他要他们血债血偿!

“理查德?”后面有人叫他。

他镇住,本以为没人发现的。被骑士发现的后果就是会以盗贼或传播瘟疫的名义在女巫广场的绞刑架前烧死。

他惊恐地回头,看见一个黑衣男人。

理查德蜷缩在垃圾桶旁,看着他过来,他没有像发现自己的那些妇人一样,把烂白菜帮子扔在他头上,跳着脚嚷:“你这个死鬼!又想偷食物吗?!骑士的长矛会刺穿你的身体!你回到地底吧,和那些该死的老鼠一起!”

“我知道你很饿。”男人穿着考究的绅士礼服,戴着假面,就像是要去参加一场化妆舞会。理查德没吭声,他又接着说:“我还知道你想为伊芙琳报仇,是不是?”

“你是谁?”理查德终于颤抖起来。

“一个精灵,或者……”他迟疑了片刻,“死神。”

“我注意你很长时间了,从他们抢走伊芙琳并霸占她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太弱小,”他伸出手指对着理查德摇了摇,“我也看见他们把伊芙琳扔在街上,没有吃的,没有鞋子,没有家,”他语调很慢,每一句都像刀扎在心上,“甚至连御寒的衣物也没有,眼睁睁看她染上鼠疫,病死了。”

理查德眼睛血红,他看着男人说话,几乎要跳起来掐他的脖子!看他的穿着应该是个富人,所有富人都无情无义,草菅人命!

“我想想,你当时在哪儿?”男人似乎在笑,他在理查德身边走来走去,装成思考的样子,“哦,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你还在英国皇家学会里拼命做实验,你知道伊芙琳死时,你还在那个糟老头子的呵斥下做实验,多么可怜。”

“不要说了……”

“你去求那个糟老头子,叫他为你报仇,结果他做了什么呢?他把你赶了出来,他说你盗取了他的实验成果……”

“不要说了!”理查德吼起来,“你到底是谁?!”

男人停下来,狼头假面的獠牙在月色里泛着寒光。

“我叫李斯特,”他停顿了一下,取下假面,“我只是想说,

我可以帮你。”

那是一张精致的面孔,几乎让人窒息。月色下的理查德有些发抖,这样的面孔绝不属于一个人类,哪怕你是贵族,是王室!

“你不是人。”他讷讷地说。

“我可没说我是人。”李斯特好笑地看着他,“但我能帮你,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你要索取什么?”

“你的研究成果。”李斯特眼神忽然森冷。

“你要那颗种子?”理查德终于明白了。

“你愿不愿意呢?”李斯特笑着问,他的语气几乎让人无法拒绝。

“你能为我报仇?”

“我会让他们的葬礼无比盛大!”他跳起来,站在屋顶,俯视着理查德,“现在跟紧我,我们去参加——化妆舞会。”

他快似一阵风,理查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消失,喃喃自语:“他是魔鬼。”

四唤醒沉睡的食人花

维纳有些恍惚,这个梦,怎么会有李斯特呢?还有那个理查德,他的忧郁气质深深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李斯特到底会为他做什么呢?还有他说,李斯特是魔鬼?

维纳扭头看了眼闹钟,它已经摔得七零八落,刚刚把维纳从梦里吵醒,她砸了它。

她有些好奇地凑到窗子边看,昨天晚上种的那颗黑色种子,今天竟然已经发芽了!

清晨的阳光铺陈下来,让它的叶片有一丝微弱的金色光泽。爸爸彻夜未回,她把鞋子穿上,又脱下,再穿上,过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推开门,大义凛然地走了出去。

要死就死吧!

果然,教导主任一如既往地站在学校门口,“门神!”维纳小声诅咒。

“没来?”

“死了。”维纳没好气。

教导主任嘿嘿地笑,维纳的目光带着冰冷的刀。

当早操音乐结束,她被连拖带拽地拉到了领操台,就着麦克风,不顾一个女生该有的尊严,含沙射影地列举了一些下三滥的社会现象,每一条都像背后射出的冷剑,直指维纳。

她站在上面百无聊奈,早被下面的目光杀死几百遍了,大家都不待见她,维纳知道。

她望向大门,瞥见甬路上的爸爸走了过来。谢天谢地,他总算看到自己留在他房门前的字条了。

点头哈腰的爸爸告别了傲慢的教导主任,他带着维纳挤出人群。

“维塔斯走好,期待您再次回来的时候可以海豚音爆了这破学校!”他们肆无忌惮地在维纳面前这么说。

“滚!”维纳冲他们吼。

“再也不想念书了!我受够了!”她对着爸爸咆哮,“你看看,我这都是什么日子!”

一个巴掌甩上她的脸:“还嫌没丢够脸?老子的脸都丢尽了!爱念不念,快点滚!”

维纳的眼泪,狠狠忍住终于没掉下来。她把拳头握得嘎吱响。

她一路跑回家,一脚踢开了院子的门,那颗神奇的种子已经抽出一段茎干了。维纳走到它面前:“你到底是什么花?那些烦透的人,通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她又气冲冲地走进屋子,把房门关得震天响。

整个屋子似乎都摇晃了一下。

“她的怨气很深呢!”尼古拉斯笑着说,今天她换了正常的装束,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外国友人。

他们撑着黑伞站在街道的转角。

“有些麻烦。”李斯特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为什么要帮她?很少见你这么好心。”

李斯特把头偏了偏,冷笑:“不该问的不要问,除非,你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

尼古拉斯微微一笑,噤声。

“为什么就这么倒霉,为什么每个人都讨厌?!”维纳几乎要疯了,她把头发弄得乱糟糟,一头扎到枕头底下。

“要是一辈子都不用出去就好了。”她像个鸵鸟一样撅着屁股。

“你们都不得好死!”

“如果,我能帮你呢?”有个声音响起来。

“你拿什么帮我?你凭什么帮我?你以为你是谁?!”维纳闷着声大叫。

忽然,她坐了起来,眼神里有些惊恐,这个时候家里哪有什么人?

维纳四处看了看,特意看了房里的镜子,里面只有自己的影像,她闷闷地问:“你是谁?”

“理查德,你昨天带了我回来。”

“理查德,理查德!”维纳跳了起来,她狠狠拍了自己的脑袋,“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那个声音停了很久,“你昨天带我回来,我在你窗台外面。”

维纳赶紧跑到窗口看了看,那株花……已经长大,竟然是一株食人花。

食人花也看见了她,它的口张开,里面是理查德的人影,依旧是拉碴的胡子,蓬头垢面。

“那个梦是真的?”维纳讷讷地问。

“我不知道什么梦,我只知道是你唤醒了我,作为回报,我会帮你。”理查德缓缓地说。

“我唤醒了你?”

“是的。”他点头,食人花茎也跟着晃动,“是你唤醒了我,你的恨。”

维纳有些目瞪口呆,她掐了掐自己的脸,疼。

理查德看着她,笑了笑,从窗子里跳进来,他慢慢剥离食人花,从它硕大的口中跳出来,虚幻成一个影子,悬在那里。

维纳抬头望着他。太出乎意料了,就跟捡到阿拉丁神灯放出来一个可以满足愿望的仆人一样。维纳心底有细小的惊喜,可是接下来,就像什么东西袭击了她的脖颈,黑暗淹没了她。

五爱的终点不是恨

仿佛沉睡了千年,黑暗里一直有声音在轻轻呼喊着:“维纳,维纳……”

她用尽全力睁开眼睛,依旧看不到,只有越来越近的声音,“维纳,我可怜的孩子,我来带你回家了。”

“妈妈?”维纳迟疑着。她挣扎起来,向着声音蔓延的方向摸过去,却被一阵冰冷的刺痛,刺激而醒。

滴水的声音、干柴燃烧的声音,哭喊声,当然,还有争吵的声音。维纳认出了这个地方,是李斯特的房间。

“李斯特你说!你说你害怕你的仇恨会滋养我,你囚禁了我这么多年,你让我气若游丝,你以为,那些小到针尖的恨不会让我活过来,是吗?”

“我知道你在寻找些什么,李斯特!我知道!这么多年你装作无辜圣洁的祷告人,其实你一直都在靠着这种祈祷来压制你根深蒂固的恨。来跟我说呀,我就喜欢你这样毁灭整座城市毁灭你爱的人的恨,越刻骨的恨越能滋养我做我最好的肥料,我就越开心!”

“你们打败不了我的,永远都打不败,你以为你烧掉了我的身体把我化成一颗种子我就永远都没有出头的那天了,李斯特你错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恨可以支撑我复活的,并非只有你一种。”

“她,”他手指向维纳,“你以为她的恨少吗?你以为她和她妈妈的恨相悖就能抵消吗?你错了李斯特,你大错特错了!”

“我将越变越强,你,再也不可能阻拦住我了!”

“我要毁掉你们,我要把你们当年欠我的,全都讨回来!”

李斯特面无表情,石化了一般,盯着房间里各式各样的摆设发呆,仿佛在那些远古的收藏品里寻找着什么。

“继续恢复记忆吧李斯特,回忆起你的恨,当年谋杀你的人,背叛你的人,火,李斯特,想想伦敦的大火吧,你的恨!”

理查德转身看着维纳:“你的恨很强大了,你想让他们死,我满足你,从谁开始呢?”他揪扯自己的头发,眼眸忽然一亮,“就从你父亲开始吧,他从小打骂你,你该恨死他了吧?”

他拖拽着维纳,在一间酒吧里找到了他。

已经是深夜,吧台后的服务员漫不经心地洗着杯子,已没什么客人了。

“维纳?”男人醉眼惺忪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我来取你的命。”真糟糕,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了这句话。

“呵呵。”爸爸笑起来,“这条命迟早是你的。”

维纳还来不及说话,那株扭动着的食人花就钻了进来,理查德立在它头顶,伸手死死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不要!”维纳放生尖叫。

理查德神色恢复平静:“我承诺过,我会帮你,你的恨,一条条我都会帮你摆平!你想想,你该有多幸福?”

男人的命被拽在理查德手里,他好像还醉着,脸色通红,胡乱说着话:“维纳,我知道你有多恨我,你取了我的命,你让我和你妈妈去团聚。”

“不!”

理查德笑着看她:“你不是很恨他吗?为什么舍不得?解决完后,我可以带你巡游整个世界,你会有数不尽的财富和地位,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不行!”维纳歇斯底里地叫,“他是我爸爸,他是我爸爸!”

“你恨他,不是吗?”理查德捋起她的袖子,“你看看你胳膊、身上,都是伤,虽然他是你爸爸,他为你做过什么?”

“只要你说杀了他,一切由我来做。”理查德冷冷地看着她,把颤抖在吧台后的调酒师提过来,一下子扔进食人花猩红的花冠里,瞬间,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这样。”理查德仍是不紧不慢的语调。

“不,不,不是这样的!”维纳声嘶竭力地大喊,“不是这样的!他们……他们……”她剧烈呕吐起来。

这时候,她看见李斯特走进来,他旁边跟着一位金发女郎。

理查德冷冷地说:“你以为你能阻止吗?”

“不。”李斯特笑道,“我只是来看看,别诱惑她,让她自己选择。”他坐在吧台旁,自己调了两杯酒,慢慢地饮。

“时间不多了。”理查德督促,“要我为你做决定吗?”

“一,二……”

“不用,我自己来!”维纳终于抬起了脑袋,胃里一阵阵抽搐。她走到爸爸身前,一把拽下理查德的手,“是的,我恨他,他根本就不像个父亲的样子,可是,我也爱他。”这么酸地说出来,在平时,打死维纳也不会讲。

可是现在已经不在乎了,还能在乎什么呢?

“我爱他,虽然他不太管我,我也还记得他经常带我去旅游,坐游艇,逛花园,生病的时候背我去看病,买很多糖果放在我房间。他经常在妈妈墓前坐很久,说我的事给妈妈听,他也经常在我教室外面徘徊,这些我都看见了,可是我装成没看见。”

“就算他打骂我,又怎么样?他是我爸爸,他把我养这么大,如果你一定要他的命,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维纳擦了下嘴角,平静地说。

这一刻,她觉得心里不那么恨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望着理查德,发现他竟然笑了。

是的,理查德笑了,尼古拉斯,竟然连李斯特,嘴角都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淡笑。

“那些欺辱你的同学、老师、教导主任,你也不恨了?”李斯特问。

“不恨了,他们也不是那么坏。”忽然之间,维纳觉得很累,这些事情背负在身上,真累。她长长吐了一口气,面临这种抉择,真困难。

“解决了。”理查德微笑说。

“是的,你自由了。”李斯特走过来,手掐着食人花的花茎,它就像一个生命一样垂下了脑袋,瞬间枯萎,死掉了。李斯特掌心又燃起一寸青灰色的火苗,维纳再低头看时,脚下已多了一堆灰烬。

“你们……在耍我?”维纳怔怔地看着他们。

“也不是。”理查德飘起的身影凝成实体,落在地上,“他把我关了这么多年,我天天祈求他放我出来,也就有了和他的这个约定,我解决你的问题,他放我回家。喂,你是想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忘了以前的恨吧,绅士?”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时间。”理查德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消失在夜幕里。

“你也该回家了。”李斯特淡淡地说,“记住,不要只有恨。”

六食人花的临劫线叫做原谅

脑袋很疼,像是做了一个想不起来的梦,眼角有淡淡的水痕。

维纳坐起来,听见外面有声音,她赶紧跑出去,看见爸爸正开门回来,她立马跑过去,狠狠拥住了他。男人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很久,才说:“我早上回来看见外面有新出炉的桂花糕,给你带了点。”

他抬起手,下面提着一个袋子。

“还有,你快去上学,我刚在门口看见樊琳,她说等你一起去。”

“樊琳?”维纳有些疑惑,她凑到窗子边看了看,樊琳见她看过来,赶紧把头扭到了一边,却也没走,仍在那里踟蹰。

“好,我知道了。”维纳叫着,“对了爸爸,你今晚早点回来,我放学回家做晚饭。”

她没等爸爸回答,急匆匆出了门。还是会觉得难为情的啊!维纳拨弄了下鬓角。

樊琳看她出来,淡淡说:“我是路过,看到你家不知道种了株什么花,就多看了看。”她手指着维纳窗边,那里一株植物正冒出头,阳光下有淡金色的光泽。

“我也不知道什么花,随便长的,野花吧。”维纳掩饰住心里的惊慌,笑着说。

这一天风平浪静,其实也还好,不去在意那些东西,它们就仿佛离自己很远,樊琳中午和自己一起吃饭,请她吃桂花糕,她没拒绝。

她逃了课,凭着印象去找前夜的酒吧。那里放着悠扬的音乐,调酒师心不在焉地用白色手帕擦着高脚杯。

原来一切,都是梦幻,却又如此真实。好在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是……有些东西,改变了。

傍晚放学。

维纳去找李斯特,发现他正在收拾行李。

“你要离开吗?”

李斯特没回答,过了很久,才淡淡问:“那颗种子,怎么样?”

“还好。”维纳掩饰地笑了笑,“做了几个奇怪的梦。”

她站那里踟蹰了很久,才小心地问:“那个理查德的事情,是真的吗?我做了这样的一个梦。”

李斯特还没说话,有个人影从帷幕后走了出来。天!维纳睁大了眼睛,那是昨天梦里的那个女人!原来真有这么漂亮的金发女郎!

“让我来代他说吧。”尼古拉斯看着维纳,“他忙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那个晚上李斯特把理查德带到了富人的家里,他们庆祝重回伦敦,举行了盛大的化妆舞会。李斯特答应为理查德报仇,可惜理查德根本等不及,他偷偷跑到了旁边的面包房,点了一把火。那把火差点烧到李斯特,所以,他把理查德关了三百多年。万幸那场大火没伤到无辜,也为理查德报了仇。”她瞥了一眼李斯特,悄声说,“这才是造成伦敦大火的真正原因,很多小说上都这么写。”

维纳不太清楚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说的那场伦敦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历史书上没有讲过。很多小说都这么写,她是在讲一个故事吗?

在她沉默的时候,李斯特已经收好行李走了出去。他撑着一把黑伞,出了门,看了看天色,又收了起来。金发女郎挽着他的胳膊,亦步亦趋。

“你到底是谁?”维纳在身后大叫。

李斯特没有回头,尼古拉斯忽然转身冲她眨了眨眼睛:“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帮他打扫一下屋子吧,这次要出去很长时间呢。还有,他是一只吸血鬼哟,记住,我叫尼古拉斯!”她顽皮地做了个鬼脸,伸手朝维纳挥了挥。

维纳忽然愣了,尼古拉斯手里拿着一个发夹,淡红色的、蝴蝶形的发夹。维纳记得,昨天梦里,她把它遗失在了酒吧!

“吸血鬼……”维纳默念了一遍。她环视了一周屋子,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再抬头看时,已没了李斯特和尼古拉斯的影子。

她飞快地跑去了网吧,开了台机器,Google了一下伦敦大火。

Google是这样解释的:伦敦大火,发生于1666年9月2日到5日,大火延烧了整座城市,连续烧了4天,包括87间教堂、44家公司以及13000间民房尽被焚毁,欧洲最大城市伦敦大约六分之一的建筑被烧毁,死亡5人。与死亡6万人的1665年鼠疫并称伦敦两大灾难。

编辑/自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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