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亮 李 娜

(山东大学经济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转型期居民家庭社会资本功能:资本品还是消费品?

刘国亮 李 娜

(山东大学经济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在经济快速增长的过程中，社会资本究竟会对经济增长发挥出更多的生产性功能，还是人们期望通过社会资本的累积获得精神上的满足，达到自身福利的改善，更多的发挥其消费性功能?本文基于统计调查数据，检验了社会资本的生产性和消费性功能，结果表明，在中国经济社会转型期的背景下，家庭成员的个体特征是决定家庭收入的主要因素，社会资本更多的呈现出消费性功能而不是生产性功能。

转型期;社会资本;生产性功能;消费性功能

一、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历了快速工业化和城市化过程，经济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市场经济体制基本建立，开放的经济格局初步形成。国际经验表明，这是一个重大的社会转型期，既是发展机遇期，又是矛盾凸显期。伴随经济总量的增长，城乡间、地区间发展差异增大，居民收入差距扩大，社会问题日益增多，人们的生活幸福指数并没有随着收入的增长得到同步改善。客观而言，经济体制的转型，快速的工业化过程和人口流动，会导致传统的社会秩序坍塌，旧的道德伦理观念衰败，从而出现社会矛盾的暂时性凸显。许多学者引进社会资本概念，考察工业化过程中这种巨大的社会变迁所产生的对传统社会资本累积状态的冲击。①Miguel，E．，D．I．Levine，P．Gertler，2002，Did Industrialization Destroy Social Capital in Indonesia?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and Development Economics Research Working Paper No．C03 －131，University of California，Berkeley．这种研究同样也可以被借鉴于对转型期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考察。

在社会资本的早期研究中，多数学者关注于社会资本的生产性功能，随着研究的深入社会资本的消费性特征受到了更多的青睐，学者们认识到社会资本是一种关系性消费品，它同物质消费品或者其他服务一样能够带来消费者效用的提升。②Angelo A．，Pier L．，Sacco P．，and V．Paolo，2002，Economic Growth and Social Poverty:The Evolution of Social Participation，Bonn，Graduate School of Economics，Discussion Paper No．13．在经济快速增长的过程中，社会资本究竟对经济增长发挥更多的生产性功能，还是人们期望通过社会资本的累积获得精神上的满足，达到自身福利的改善，更多的发挥其消费性功能?

本文拟采用实证分析方法，考察中国经济社会转型时期家庭社会资本的功能，是注重生产性功能还是将社会资本作为一种关系性消费品而更注重其消费性功能。

二、家庭社会资本的衡量:数据与指标

社会资本是在资本的概念内涵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个与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相对应的理论概念。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是第一位对社会资本进行系统研究的人，他把社会资本界定为实际的或潜在的资源的集合，这些资源是与一个相互熟识和认可的、具有制度化关系的持久网络的拥有联系在一起的。科尔曼(1988)从社会结构的意义上论述了社会资本概念，当某些行动者的利益部分或全部处于其他行动者的控制之下，行动者之间为了实现各自的利益进行交换，其结果就形成了持续存在的社会关系，这种持久的社会关系不仅是社会结构的组成部分，同时也是一种个人资源。普特南(1993)将社会资本定义为个体和家庭网络这类社会组织以及有关的规范和价值观，他们对整个社会产生正的外部性。福山(1998)则把社会资本定义为一个群体之间成员共有的一套非正式的、允许他们之间进行合作的价值观或准则。如果该群体的成员开始期望其他成员的举止行为是正当可靠的，那么他们就会相互信任。信任恰如润滑剂，它能使任何一个群体或组织的运转变得更加有效。

早期的社会资本研究大多集中于社会资本的生产性功能研究，认为社会资本是解释经济增长的关键性因素。但是，社会资本对经济发展的影响不仅仅体现在其作为资本形态通过生产过程发挥功能，还可以体现在消费过程中，即社会资本对于家庭来说也可以是一种消费品。

(一)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是山东大学经济学院组织的“家庭社会资本调查(2009－2010)”对居民家庭抽样调查而获得的。①2 005年2月我们组织过一次类似调查，2010年的调查问卷设计在2005年问卷基础上进行了一些修改，因此本文研究使用的数据没有与2005年数据进行比较。调查问卷共分五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被调查人的个人基本情况;第二部分是被调查人的家庭情况;第三、第四、第五部分是被调查人的主要社会关系，是社会资本测量的主要部分，其中涉及构成社会资本的六类问题，即关于亲属、朋友、邻居以及同事等的数量，关于家庭与亲朋邻里间的联系频率，亲朋邻里的职业构成，亲朋邻里中所包含的高学历人数以及处于管理层的人数，有关亲朋邻里的最高政治级别和富有程度，家庭对亲朋邻里、政府以及陌生人的信任程度。

(二)社会资本指标

本文所研究的社会资本，是以一定的社会网络为载体的一种资源。因此，对社会资本的测量主要是对其载体即社会网络的测量。测量指标主要有网络规模指数、网络参与指数、网络差异指数、网络质量指数、网络顶端指数以及网络信任指数等。

1．网络规模指数。网络规模是测量社会资本的最基本的一个指标，一般来说网络规模越大，它所蕴含的社会资本就会越多。与小网络相比，较大的社会网络所包含的关系就越多，信息的蕴含量也就越多，资源也就越丰富，因此大网络占有社会资本优势。本文运用因子分析将调查所得的家庭的亲属、朋友、同事以及邻居数合成网络规模指数作为网络规模的反映。对于每个被调查家庭都询问家庭的亲属、朋友、邻居以及同事数，按照区间0－5、6－15以及16以上，分别取均值之后作为每个选项的得分，然后将四个问题的得分合成网络规模指数。

2．网络参与指数。网络参与是指行为人参与社会活动的频率，经常参与社会活动的人，与社会的联系就紧密，获得的信息就会增加，能够获得资源也就越丰富。本文将家庭与亲属、朋友以及邻居的走动频率和参与社会活动的频率合成网络参与指数作为社会资本的另一个指标——网络参与指数。在问卷中设计了被调查者家庭与其亲属、朋友、邻居走动频率等问题，设置的可选区间分别为0－2、3－7、8－10以及10以上，取均值作为每个选项的得分，对于社会参与频率则依照亲属走动频率规律分别赋值得到分数合成网络参与指数。②问卷中关于社会参与频率设置的选项分别是“从不、偶尔、经常、较多”。

3．网络差异指数。网络差异即家庭社会网络中成员所从事的不同职业，拥有不同的职业声望，网络成员职业差异越大，社会资源的差异性越大。与差异小的网络相比，差异大的网络潜在的社会资本较大。本文用亲属、朋友以及邻居所处的不同职业，拥有不同的职业声望，将其合成网络差异指数来描述社会网络差异。对于每个被调查家庭都询问家庭的亲属、朋友以及邻居的职业，按照回答的职业，分别对每个职业赋予不同的职业声望，之后作为每个选项的得分合成网络差异指数。

4．网络质量指数。网络质量是指家庭社会交往中拥有较高地位的人数，地位越高拥有的社会资源越丰富，能够为家庭提供的帮助越多，家庭社会网络质量越高所获得资源越多，社会资本越多。本文用网络中的高学历人数以及处于管理层的人数来衡量社会网络质量，将亲属、朋友、邻居以及同事中高学历人数和处于管理层的人数合成社会网络指数。对于每个被调查家庭都询问家庭的亲属、朋友、邻居以及同事中具有本科以上学历的人数和处于管理层的人数，按照学历人数区间0－2、3－5、7－10以及11以上，管理层人数区间0、1－3、4－10以及11以上，分别取均值合成网络质量指数。

5．网络顶端指数。网络顶端指数用于度量社会关系网络中拥有最高政治或经济地位成员的状况。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网络中政治经济地位越高的人越可能成为家庭获得资源的社会来源，政治、经济地位高的人的数量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家庭社会资本存量的水平。本文用家庭网络中政治地位最高的人的级别和经济上最富有的人的富有程度来衡量社会关系网络顶端，将亲属、朋友以及邻居中处于最高政治地位的级别和经济地位的经济状况合成社会网络顶端指数。对于每个被调查家庭都询问家庭的亲属、朋友以及邻居中政治地位最高的政治级别和经济地位最高的人的经济状况，按照回答的四个选项，分别赋值之后作为每个选项的得分合成网络顶端指数。

6．网络信任指数。网络信任指标用来度量家庭对处于社会网络中其他成员的信任程度，同时也反映了家庭的自身特质，信任度越高，越容易与其他人结交，建立广泛的社会网络，获得会资源。同时，信任度越高的社会网络，网络中成员间联系的紧密度越高，彼此之间更容易产生互惠交易，社会资本水平越高。本文用家庭对亲朋、邻里、陌生人以及政府的信任程度合成信任指数。对于每个被调查家庭都询问家庭对亲朋、邻居政府以及陌生人的信任程度，按信任程度由低到高的顺序进行打分赋值，然后合成信任指数。

社会资本总指数由网络规模指数、网络参与指数、网络差异指数、网络质量指数、网络顶端指数以及信任指数构成，用来表示家庭社会资本存量。

三、家庭社会资本的功能分析

(一)家庭社会资本的生产性功能:对收入水平的影响

基于社会资本的生产性功能假说，社会资本的累积可以通过交易成本的节约、网络内部成员间的互利行为、学习效应等产生对个体行为者收入水平的正向影响。社会资本作为家庭的生产性资源，家庭对社会资本投资的目的是增加家庭收入，因此我们以家庭收入为因变量，以家庭社会资本和家庭成员个人特质作为自变量，评估社会资本的生产性功能。个人特质主要包括教育程度、职业地位以及政治面貌等，由于家庭成员的个人特征之间存在共线性，所以将家庭成员的个人特征运用因子分析将其合成个人特质指数、配偶特质指数以及父母特质指数，采用多元线性回归模型进行估计。回归模型的估计结果(数据从略)显示:①需要了解本文“社会资本对家庭收入影响”的具体数据，可与作者联系(数据从略者，以下同)。

模型I估计了社会资本差异对家庭收入差异的影响。回归结果表明，社会资本指标对家庭收入影响并不明显，这一结果与我们2005年做过的估计类似。②刘国亮、姜涛:《社会资本累积与家庭收入分化》，《经济与管理》2005年第10期。

模型II将个人状态指标、配偶状态指标以及父母状态指标作为影响家庭收入的因素。回归结果表明，个人状态、配偶状态以及父母状态等对家庭收入均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模型III将社会资本、个人状态、配偶状态以及父母状态作为自变量，估计它们对家庭收入差异的影响。回归结果表明，社会资本指标中只有网络参与指数对家庭收入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他变量依然不显著，而且加入社会资本指标后模型III对家庭收入的解释没有明显的增强;个人状态、配偶状态以及父母状态仍然与家庭收入差异正向相关。

模型IV将社会资本综合指数、个人状态、配偶状态以及父母状态指标作为自变量，分析其对家庭收入差异的影响。回归结果显示，社会资本对家庭收入仍然没有显著影响，其他变量则对家庭收入水平差异产生正向影响。

估计结果表明，家庭社会资本的累积状态并不是影响家庭收入的主要因素，决定家庭收入因素是家庭成员的个人状态、配偶状态以及父母状态等，也就是说影响家庭收入的因素主要是学历、职业等人力资本因素。对于普通的家庭来说，所掌握的资源具有高度的同质性，导致家庭之间相互进行交易的动机和机会很多，因此社会资本对家庭收入增长的影响微弱。

(二)家庭社会资本的消费性功能:对福利水平的影响

如果家庭社会资本具有消费品特性，发挥着消费功能，那么社会资本就可能成为解释居民家庭福利水平的重要因素。我们用包括对生活现状是否满意、对生活环境的安全是否满意以及对地方政府是否满意等三个“满意”来衡量家庭福利水平，对此产生影响的除了社会资本之外，家庭收入以及家庭所能接受的政府服务也会影响到家庭福利水平。

在调查问卷中，我们设计了关于家庭福利水平的相关调查内容，对生活现状是否满意、对生活环境的安全状况是否满意以及对政府服务水平是否满意等，估计过程中采用二值选择模型，回答满意的赋值为1，否则为0。

政府服务水平指标用家庭所在地是农村还是城市给予区别，对于居住在城市里的人来说，可以更多更方便的获得政府的公共服务，农村居民获得的公共服务相对较少，这与现实中的情况是基本吻合的，政府对城市的建设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包括交通、文化娱乐设施、教育医疗设施等等，而农村居民所能接受的政府服务就少的多，因此家庭所在地是农村还是城市作为政府服务水平的代理变量。

根据社会资本指数，家庭所在地差异和家庭收入作为解释变量，家庭福利水平作为被解释变量的估计结果显示(数据从略)，社会资本的变化对生活满意度和政府满意度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对安全满意度虽然表现出正向的影响，但并不显著。总体来说，社会资本对福利水平表现出显著的正向影响，家庭收入对家庭福利的影响也是显著的，但家庭所在地差异并没有显现出对家庭福利状态的显著影响，生活在城市中的家庭并没有表现出更高的家庭福利水平。

社会资本对家庭福利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社会资本作为一种准公共品，可以给拥有者带来福利改善。比如家庭拥有的社会资本越多，体现为社会网络范围的扩大，从而内部成员间交互作用的外溢效应被内部成员获得的越多，成员的福利水平越高;如果社会资本的差异体现为社会网络差异，那么网络差异越明显，越有利于家庭福利的改善，因为随着家庭社会关系网络差异化的增加，家庭可以获得更多的异质性信息和帮助，从而达到改善家庭福利水平的目的;体现在网络参与中的社会资本对家庭福利的改善也会产生正向的作用，网络参与的增加，会增加家庭与社会网络成员之间的联系，在交往过程中，获得丰富的信息，获得更多的帮助;体现在网络质量和网络顶端中的社会资本的变化也会对家庭福水平产生一定的影响，随着家庭社会网络中成员地位的提高，所能获得的资源也就越丰富，能够获得的帮助就越多，从而越可能改善家庭福利水平。另一方面，随着社会资本的增加，所能获得情感方面的支持也会增加。当人类满足基本的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之后，就需要归属与爱的需要以及尊重的需要，而这种归属与爱的需要和被人尊重的需要正是从与人交往的过程中获得的，社会资本是一种关系消费品，能够满足行为人的情感需求。

为进一步验证社会资本对家庭福利水平的影响，我们将反映社会资本状态的细分指标作为解释变量，与家庭收入和家庭所在地差异一起，估计其对家庭福利水平的影响。我们运用离散数据的二值回归模型，估计社会资本细分指标对家庭福利的影响(数据从略)。

模型I检验了社会资本细分指标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结果表明，网络参与、家庭收入对生活满意度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他社会资本指标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并不显著;模型II检验社会资本指标对安全满意度的影响，结果表明，网络规模、网络差异以及信任指数对生活环境的安全满意度有显著的影响，网络规模指数对安全度产生负向影响，网络差异和信任指数有正向影响;模型III验证了社会资本指标对政府服务水平的满意度的影响，结果发现网络规模对政府服务水平产生反向影响，而网络参与和信任指数对政府的服务水平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四、结论

本文的目的在于检验社会资本的生产性功能和消费性功能，实证分析表明，家庭社会资本对家庭收入的影响是微小的，家庭成员的个体特征是决定家庭收入的主要原因，但社会资本对家庭福利水平产生了显著的影响。拥有较高社会资本水平的家庭同时也有较高的家庭福利水平，因此在家庭层面上，社会资本更多地表现为一种消费品，通过对社会资本的消费能够改善家庭的福利水平。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人均收入不断增加，人们对社会交往的需求，在交往中获得更多的信任和认同，获得更多的情感支持的需求也越来越多，而社会资本正是满足这种情感需求的关系性消费品，通过对这种关系性消费品的消费，可以改善家庭的福利水平。

F063．2

A

1003－4145［2011］11－0115－04

2011－08－20

刘国亮，男，山东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李 娜，女，山东大学经济学院研究生。

山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07JDB023)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责任编辑:栾晓平E－mail:luanxiaopin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