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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喻的符号性*

2010-09-05张良林

外语学刊 2010年6期
关键词:所指喻体符号学

张良林

(南京师范大学,南京210097;常熟理工学院,常熟215500)

就隐喻(metaphor)而言,前人的研究视角主要局限于修辞学与语言学,却很少从符号学角度探讨。尽管前人的研究角度不同,但他们的理论目的其实都是要解决语言意义交流问题,即语言符号意指过程。本文将利用符号学的相关理论,尝试性地分析隐喻的符号性及其意指问题,旨在更清楚地把握隐喻的内在生成机制及其符号学创新过程。

1 隐喻的符号结构

皮尔士认为,符号单位可大可小,小的可以是单词,大到句子甚至段落或一本书可充当一个符号(Peirce 1934)。所以,在描述隐喻的符号结构时,我们可以站在词汇基础上,也可以站在句子层次上。下文,我们结合Pippin Barr等人的做法(Pippin Barr 2007),将隐喻的符号结构分两个层次进行分析。符号的意指过程是符号连接、生产的过程,因此可以在词汇层次上把隐喻的本体和喻体分别看成两个符号,也可以把隐喻的本体视为同一个隐喻符号的所指项,把喻体看成该隐喻符号的代表项,隐喻的喻体通过解释项与本体联系起来。换句话说,隐喻符号的解释项体现了整个隐喻过程。以Juliet is the sun为例,图示如下:

图1

在该隐喻的初始符号结构中,本体Juliet是所指项,喻体 sun是代表项,它代表、指称 Juliet;而解释项是 Juliet is the sun.隐喻的初始符号结构只提供了本体和喻体的连接手段,只产生了一个外延解释项,只包含了字面意思;若要进一步得出初始解释项的内涵意义,我们还得把初始解释项当作一个新的符号的代表项,作进一步的句子层面上的符号结构分析。按照符号无限意指过程,可以把图1延伸为图2,就得到句子层面的隐喻符号结构:

图2

图2表明,词汇层次上符号的解释项Juliet is the sun,在句子层次成了新的更大符号的代表项,它又指向这一新的符号的所指项Juliet is bright and warm,表征了初级符号中本体所指项1的某个典型特征,可能是Juliet’s shining eyes,而新的句子符号的解释项可能就是Romeo赋予该隐喻的部分意思,即Juliet makes Romeo feel warm.当然,正如皮尔士关于符号的定义中所指出的,符号是针对于某人意味着某物,同样,隐喻符号的所指项和解释项可能并不唯一。如,Juliet is the sun这一隐喻符号的所指项可能包括/Juliet is high above the world/,/Juliet gives life to the world/,/Juliet’s eyes are shining 等,相应的解释项有 Juliet is important to Romeo,Juliet gives Romeo life,Juliet is radiantly beautiful等。这些可能的所指项和解释项被Lakoff和 Johonson称之为隐喻蕴含(Lakoff&Johonson1980),即将隐喻符号中喻体的特征应用到本体上的结果,所指项独立于喻体描述了本体的特征,而蕴含解释项则明显地把喻体的特征与本体联接起来。由此可以看出,隐喻的词汇层次上的初始符号与句子层次上的隐喻符号的紧密联系。如果说隐喻初级符号的解释项还只具有外延意义的话,则处在句子层次的二级隐喻符号的解释项就是有内涵性了。那么是什么保证了从众多的蕴含解释项中选出正确的解释项的呢?事实上,Juliet的任何其他特征都可替代上图中的特征,这样,解释符号的意指过程就会在隐喻中持续进行,每次解释都产生一个所指项和一个解释项,若Juliet’s shining eyes的特征成为该符号的所指项,则蕴含的解释项就是 Juliet is radiantly beautiful.因为耀眼跟太阳的光辉有关。解释项的最终决定取决于说话者和听话者的文化背景和个人联想。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隐喻开始于本体符号与喻体符号的联结,产生隐含对比,而终于二级句子符号蕴含解释项的确定。词汇层次上的一级符号和句子层次上的二级符号通过意指链条连接起来,即一级符号的解释项变成了二级符号的代表项。符号三角模式和无限意指过程使我们看清了隐喻表达意思的过程:代表项被用来描述所指项,代表项和所指项通过解释项连接起来,而解释项成为新的代表项的过程使一级符号中所指项的特征以全新的喻体代表项方式得以解释。

2 隐喻符号的聚合性和组合性

上文,我们借用皮尔士的符号三分模式分析隐喻符号的双层结构性。其实,这一特性在索绪尔(F.D.Saussure)二元符号模式中也可得到验证。索绪尔认为,符号由能指(signifier)和所指(signified)组成,在语言符号中,能指是音响形象,所指是概念(Saussure 1966:101-102)。由初级能指和所指构成的初级符号可能形成高一级符号的能指,与高一级所指对应。如在John is a lion隐喻中,喻体lion作为一级符号,其能指是 lion这个词,其所指是/狮子/这种动物。这对能指和所指构成的初级符号在该隐喻中充当二级符号的能指,与新的所指/勇士/相对应,构成了一个高级符号。

皮尔士的符号意义来自所指项和解释项,而索绪尔认为符号意义根本上离不开语言系统的内部动作,他认为语言系统中的组合关系和聚合关系决定了语言符号的意义和价值。受到索绪尔语言结构观的启发,雅可布逊认为隐喻遵循聚合原则,转喻遵循组合原则,因为隐喻是以人们在实实在在的本体和它的“比喻式”的代用词之间发现的相似性或类比性为基础的(Jakobson&Halle 1980)。而转喻则以人们在实实在在的本体和它的“邻近的”代用词之间进行的接近或相继的联想关系为基础(王铭玉2004:156)。反过来讲,组合的过程表现为邻近性,它的方式是换喻的,聚合的方式表现为相似性,它的方式是隐喻的。如在“轿车蜗牛般地爬行”这一隐喻中,轿车的运动和蜗牛的爬行相似,是聚合关系;而在转喻“克林姆林宫正关注事态发展”中,特定的建筑与总统是邻近关系,表现为组合关系。雅可布逊将隐喻归为聚合关系,是对语言研究的一大贡献,得到一些学者的赞同,如王铭玉教授以雅可布逊的观点为基础在其学术专著《语言符号学》中提出自己的双喻观。但是,雅可布逊将隐喻和转喻分别排他地归入聚合模式和组合模式,并将二者根本地对立起来的做法却值得商榷,因为该观点否定了隐喻的组合性,与索绪尔的初衷背道而驰。索绪尔认为,每个语言符号都处于聚合关系和组合关系的网络中,其价值和意义取决于在这两种关系中交叉位置和与网络关系中其他皮尔士符号的相对关系。所以,隐喻作为一种语言符号是逃不出聚合关系和组合关系交织起来的网络的。

与雅可布逊持类似观点的还有科恩(Cohen 1979)。他认为隐喻是对正常语言使用规则的偏离,即对普通用法和字面用法的偏离,从而造成意义不相关,处于聚合层次。但这种观点没能指出一种属于组合层次的“新的相关”(束定芳2000:232)。事实上,隐喻过程是一个二度偏离过程:首先偏离出现在表达层面,即喻体和本体在字面意义上的语义不相关性;其次在理解层次,即为了消除一度偏离所产生的喻体词汇系统内部意义和用法上的偏离,从而最终使本体和喻体意义相关。以隐喻He is a fox为例,首先,说话人在喻体位置,本应选择一个与人有关的述谓,但选择了动物fox作为He的述谓,在聚合关系上产生了偏离,进而fox的字面意思或外延意义与He在组合关系上产生了偏离,为了纠正这种偏离,听话人为了正确理解隐喻符号,就不得不在聚合关系上从fox的外延意义(/狐狸/这种动物)偏离到狐狸的特定文化内涵意义(cunning,狡猾),同时从 fox的指称功能偏离到述谓功能。理解中的二度偏离纠正了表达中的一度偏离,从而最终使He is a fox该隐喻在组合关系中达成和谐。聚合性和组合性成为隐喻符号的内在特征。

3 隐喻的符号学分类

本体符号和喻体符号互动结合产生隐喻符号,又分别是隐喻符号的所指项和代表项。参照皮尔士符号理论的哲学基础中的三个范畴和符号三分理论,我们可以按照隐喻中本体符号和喻体符号之间的关系对隐喻进行分类。皮尔士的三个范畴是一级存在、二级存在和三级存在。一级存在是一种自身独立的自在存在,皮尔士称之为“感觉质”,表现为物体的属性,如色彩。二级存在是时间上的经验,牵涉到一些事物与它事物的关系。三级存在属于“中介”、“再现”等抽象范畴,它使具体的时、空经验又获得一种新的形态(张良林1999)。对应于上述三级存在,皮尔士按照符号代表项和所指项之间关系,把符号分成三类:象似符号、指引符号和象征符号。基于上文分析的隐喻符号结构,我们认为,隐喻符号按作为代表项的喻体和作为所指项的本体之间的关系可以分成相应的三类:(1)象似类隐喻,它以一般存在为基础,本体和喻体之间具有某种特征上的象似性,如face brick(面砖)这一隐喻中,本体brick和喻体 face具有物理上的象似性。(2)指引类隐喻,它以二级存在为基础,本体和喻体之间不存在明显的象似性,而存在着触发机制,即喻体的提及触发了本体的某一方面描述,如“好人是正方形的”这一隐喻中,喻体“正方形”的对称性和完美性触发了对本体的解释:“好人是完美的”。(3)象征类隐喻,它以三级存在为基础,表达喻体与本体之间抽象表征关系,是一种约定俗成关系,具有很强的文化性。第一和第二类隐喻是以人类的普遍经验为基础,不同民族的人理解这两类隐喻没有太大问题,但第三类隐喻具有很强的文化依赖性,不同民族的人理解不同。如在“他是一条龙”这个隐喻中,喻体“龙”具有强烈的中华民族荣耀色彩,用“龙”来描述本体“人”是中华民族约定俗成的做法。以西方民族的视角观之,喻体和本体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当然以上三种分类只是粗略、大致的,并不意味着三种隐喻之间是截然分开的;相反,我们常常会遇到一些交叉情况,如下面这个隐喻:Tires are shoes of cars既有具体特征的象似性(如皮革质地),又有触发关系:即用鞋与人之间的重要关系来喻指轮胎之予汽车的重要性。

束定芳.隐喻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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