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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方言形容词表示程度的语法手段

2010-08-15吴子慧

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 2010年6期
关键词:玉环补语绍兴

吴子慧

(浙江外国语学院人文学院,浙江杭州310012)

吴方言形容词数量多,使用频率高,程度表达手段丰富多彩,形式生动活泼,描写细腻形象,如形容圆,绍兴话可以说“圆滚滚”“滚圆”“滚滚圆”“滚滚滚圆”“滚滚滚滚圆”“滚搭头圆”,表示不同的强弱义。本文考察吴方言形容词表示程度的语法手段及表义功能。吴方言形容词表示程度的语法手段,主要有变形法、前加法和后加法。通过各种语法手段可以使形容词的程度改变,或者增强程度语义、或者减弱程度语义,不同方式表示程度语义深浅不同,形成不同层次。

一、变形法

通过变化形容词本身的形式来表示不同程度,可以分为叠音法和扩展法。

(一)叠音法

吴方言这种语法手段的基本语法功能都是表示程度的增加,词形越长程度义越深,同时加强生动性、描写性。

1.单音节形容词重叠

单音节形容词存在A→AA、AAAA式重叠,例如:

台州话:(1)渠写字写勒慢慢格(他写字写得很慢的)。

(2)渠屋里阔阔格(他家里很大的)。

玉环话:(3)格条路直直直直格(这条路非常非常直的)。

(4)格格物事重重重重噢(这东西非常非常重的)。

2.多音节形容词重叠

多音节形容词重叠主要是AB→AABB、AB或ABB→ABBBB形式,例如:

上海话:笃定→笃笃定定;温州话:眼热→眼眼热热;苏州话:难得→难难得得;舟山话:省啬→省省啬啬(很节省);玉环话:闪亮→闪亮亮亮亮、热闹→热闹闹闹闹、吵轰轰→吵轰轰轰轰。

玉环话里这类“AAAA”“ABBBB”式四叠结构,在其他方言区不常见。四叠式多在口语中使用,且在说话人语气急促或夸张时用得多;年轻人用得多,中老年用得少,这种语言形式有可能是受闽方言影响而产生的。

(二)扩展法

以原有形容词为基础,在不同位置上加进虚化成分,扩展成一个三字格或四字格,使形容词状态化生动化的同时表示不同的程度意义,这是吴方言中最丰富的程度表达手法。

一是形容词加后缀,后缀可以是叠音或非叠音的。例如:

义乌话:冷冻冻(有点儿冷)、呆登登(有点儿呆)、苦答答(有点儿苦)[1]195。

上海话:红兮兮、淡兮兮、臭兮兮,附加有点儿的意思,多用于表示贬义[2]74。

绍兴话:有趣搭煞(有些自负)、心烦记早(有点吵)、厚滋纳煞(有点厚)。

形容词加了后缀大多减弱了形容词的程度,表示的是一种弱程度。例如“冷冻冻”比单用一个“冷”语义要弱一些,一般来说,凡是形容词后面加上重叠成分,不管这些重叠成分本身有无意义,大多是起使形容词词义变弱的作用[3]。但是也有一些形容词带后缀,没有减弱而是加强了形容词的程度,例如:

绍兴话:野哗哗(很野);上海话:罪过八腊(很可怜);舟山话:急绷绷(绷得紧紧的)、火热里拉(相当热)[4]51。

二是形容词加中缀,中缀大多为单音节,也有少量双音节的,表示程度的增加,形式多种。

A显A,温州话:快显快(快极了),凉显凉(凉快极了),闹热显闹热(热闹极了)。

A猛A,台州话:(5)渠读书读勒亭猛亭,肯定考弗上大学(他学习很差,一定考不上大学)。

A里A,苏州话:好里好(好极了)、短里短(短极了)、红里红(红极了)。

A打A,义乌话:明打明(很明显)、实打实(实实在在)、稳打稳(很稳)。

A了格A,玉环话:歪了格歪(很歪)、辣了格辣(很辣)、小气了格小气(很小气)。

A里AB,上海话:怪里怪气(很怪)、肮里肮三(很差)、龌里龌龊(很脏)。

BC势A,上海话:笔笃势直(非常直)、的角势方(非常方)。

B得斯A,宁波话:血得斯红(非常红);舟山话:焦得斯黄(非常黄)。

B搭头A,绍兴话:滚搭头圆(非常圆)、屁搭头轻(非常轻)。

A去A来,上海话:旺去旺来(旺到极点)、龌龊去龌龊来(脏到极点)[2]75。

A头A脑:杭州话:戆头戆脑(很傻)、踱头踱脑(很不正常)、土头土脑(很土)。

“来”“去”“头”“脑”虚化,可以看做同时加中缀、后缀。

三是连用相关语素扩展成四字格。

(1)ABAC,以一词为主,连用近形近义词扩展成四字格,表加强程度的语法意义,例如:

上海话:恶形恶状(很不堪入目);温州话:急死急活(很着急);绍兴话:伤心伤肝(伤心透了)。

(2)BCDA,这类变形形式是一个由三个或实或虚的语素加最后一个中心语素构成的形容词生动形式,表示的形容程度很高。例如:宁波话:刮辣松脆(非常脆)、石骨挺硬(非常硬)、滴粒滚圆(非常圆);绍兴话:滑塌精光(一点不剩)、出刮拉新(非常新)、飒刮拉清(很清楚)。

形容词扩展成为一个固定词组,大多表示达到最深的程度,一般指最怎么不过了,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二、前加法

在形容词前面加上修饰语,表示形容词的不同程度,形容词前加的状语最常见的是由程度副词构成,也可以是形容词、名词、数词、状态词、词组等。这种形式根据状语的数量又可以分为单状式和叠状式等两大类,形容词程度义随着前面状语形式的拉长而逐渐加深。

(一)前加单状式

在形容词的前面加上一个状语,前加单状式中有少数表示程度减弱的语法标记,最常见的与共同语不同的用法是“有眼”,例如:

上海话:有眼旧(有点旧)、有眼两样(有点两样)、有眼勿高兴(有点不高兴)。

玉环话:有眼大(有点大)、有眼坏(有点坏)、有眼冷清(有点不热闹)。

前加单状式大多表示程度的加深,吴方言中有一些非常富有地方特色的形式,例如:

庆元话:鞭软(很软)、犬懒(很懒)、丐穷(很穷)、绝早(很早)、死倔(很倔)[5]。

上海话:赫懂经(很精通)、交关写意(很舒服)、邪气勿舒服(很不舒服)。

温州话:棺材坏(非常坏,后同)、死人坏、鏖糟坏、瞙瞊坏、短命坏。

义乌话:怕人好(很好)、怕人漂亮(很漂亮)、危险好望(长得很好看)[6]。

与北京话“雪白”等是一个合成词不同,吴语中“雪白”等可以看成是一个词组,因为它符合词组的变调模式,在一些连续变调模式可以区别词和词组的方言(例如绍兴方言)中,这类词与其他两字组单音节副词作状语结构变调形式相同。

语义特色鲜明,表极端的状态词也是吴方言常选用来做状语加强程度义的,例如绍兴话中的“木老老”“呆堆堆”“木发发”“野哗哗”“呆不楞登”“呆婆阿二(行事出格)”等等都表示“很”。例如:

绍兴话:(6)伊上外柯得梗鱼呆婆阿二个大(他昨天抓了条鱼非常非常大)。

(7)葛段路呆堆堆长来,诺走勿到咯(这路还很远呐,你走不到的)。

这些添加的成分可以看成是程度标记,这些程度标记的覆盖面参差不齐,有的标记可以通用,有的标记只能限用或专用。例如嵊州话中的“烂”,温州话中的“蒙”,玉环话中的“突”、“死”等这一类词在和形容词搭配时总是受到一定限制,只能修饰消极性的形容词,不能修饰积极性的形容词,绍兴话中的“伤心伤肝”“丧良心”“谋命”“断命”“要死命”“哦死搭头(做事极端)”等,在表示程度最深的同时往往表示一种情况的极度不如意。例如:

绍兴话:(8)衣裳末要死命个小,穿也穿勿进(衣服很小,穿也穿不进)。

(9)天断命个黑,看也看勿出(天非常黑,看也看不到)。

从程度义来看,前面状语是双音节词的比前面状语是单音节词的表示程度更深。词组做状语又比词做状语的表示程度更深。前加状态形容词比加普通状语所表示的程度更深,特别前加四字格状态词都表示程度非常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前加状语在一些方言中有新派老派的差异,特别是北部吴语的一些大中城市受共同语的影响比较明显,一些老的用法正逐渐地被一些新的接近普通话的用法替代,如上海方言中的“最”和“更加”。上海话中“最~”和“顶~”,“更加~”和“加二~”分别是同义格式,前者多新派用,后者多老派用。

(二)前加叠状式

前加修饰成分大都可以重叠为二叠、三叠和四叠,表示程度的进一步加深,例如:

上海话:(10)伊吃得老老胖格(他吃得很胖了)。迭点饭尽尽够勒(这点饭尽够了)[7]。

绍兴话:(11)今朝夜头呆呆呆闹热埭(今天晚上非常热闹)。

玉环话:(12)格碗菜突突突突咸(这碗菜非常咸)。

(13)我喜欢碧碧碧碧绿格颜色(我喜欢很绿的这种颜色)。形容词前面加上重叠成分,也不管这些重叠成分的意义如何,都是起使形容词程度义加强的作用。前面状语越多,程度越深。

一个特殊的情况是,吴方言中有些地方可以采用合音的形式,把双叠、三叠、四叠整合成一到两个状语加上相应的时值这种形式来表示与原式相同的程度义。例如:

绍兴话:(14)伊个人蛮蛮蛮蛮好个→伊个人蛮——好个(他这人非常好的)。

上例中“——”表示延长音,即四个相同状语简化为一个状语加延长音,来表示原有的义,前后句两种形式的时长相同。也即音变后的状语部分与原式相比音节简化了,但总的相对时值没有变。吴方言虽然没有像闽方言那样的时值音位,但时长在表示形容词的程度上起用。音节合音用一定的时值表示形容词的程度,这是一种由于追求发音的省力而产生的音变是语音整合的结果。语作,

三、后补法

(一)形容词后跟补语

在形容词的后面跟上一个或两个补语来强化形容词程度,表示“到极点”的意思。所补成分的多少与程度成正比。作补语的最常见的是副词、形容词,也有数词等,吴语中用得较普遍的是“杀”“透(顶)”“猛”“恶”“险”“大”“完”“显”等,例如:

温州话:热恶(很热)、热险(很热)、热猛(很热)、大显(很大)。

温州话:(15)个房间大显(这个房间大得很)。

(16)个勤力显(他勤劳得很)。

嵊州话:省快猛(很舒服)、会做猛(很能干)、涨杀(心情很郁闷)、肉痛杀(很心疼)。

绍兴话:(17)路还长七八来,坐车去么好哉(路还远得很,坐车去吧)。

上海话:生活重煞(活儿重极了)、好得勿得了、长得一塌糊涂(长得很),“一塌糊涂”已虚化为“很”“极了”,表示到“非常”的程度。

也可以跟双补语,例如:

上海话:冷煞快(冷得很)、用功煞快(用功得很)[2]76。

还可以形容词重叠后再加补语,例如:

台州话:(18)天黑黑完,走路小心滴(天很黑,走路小心点)。

(19)即日的饭香香完(今天的饭很香)。

(二)补语隐含式

后补式中的补语成分在使用中可以隐去成为隐含式,赵日新称为零形态[8],有“A得来”和“A勿过”两种形式:

上海话:快得来、小得来、有劲得来、讨厌得来。

“A得来”应是“A得来——”的缩省的惯用形式,后面省略了程度补语“勿得了”“一塌糊涂”“勿谈”等表示程度很高的补语。

玉环话:(20)佢拉两个好得来——像一个人样格(他们两个好得跟一个似的);

(21)格梨酸得来——我牙齿都快落噢(梨酸得我牙齿都快要掉了)。

相同情况的还有“A勿过”,例如:

上海话:(22)今朝我实在开心勿过(我今天实在高兴得很)[2]74。

玉环话:(23)佢难过弗过噢,连饭都啜弗落(他难过得连饭都吃不下)。

(三)前状后补式

形容词的前面有表示程度的状语,后面又有表示程度的补语,语义程度比前加单状式或单独后补要深。例如:

玉环话:(25)佢格人最老实弗过哦(他这人最最老实了)。

综上所述,吴方言形容词表程度的方式从形容词程度标记的特点来看主要采用变形、前加及后补等语法手段。吴方言形容词程度表示法有一些共性,表示程度义加强的语法手段多样且层次丰富,而表示程度义减弱的语法手段较少,一般只有前加“有点、有些、有眼”等和后加叠缀;各个方言都有许多采用变形方法形成的表示形容词程度义的固定结构,一些特殊形式在普通话以及官话方言中不发达;加强程度时所用修饰语喜欢选一些本身有程度、色彩鲜明,都是表示所属义域中的上限的一些极端性词语,这在南部方言中尤为明显;可作补语来加强程度的副词性成分也较多;各个方言表示程度最高级的总是三种形式:四字格(包括四字格本身表示程度和前加四字格作状和后补四字格)、四叠状和前状后补式。

[1] 方松熹.义乌方言[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195.

[2] 钱乃荣.当代吴语研究[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

[3] 叶祥苓.苏州方言形容词的“级”[J].方言,1982(3):183-198.

[4] 徐波.舟山方言与东海文化[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51.

[5] 沈根梅,吴式求.方言中的“活化石”——庆元方言[J].浙江档案,2008(8):57-58.

[6] 孟自黄.解读义乌方言[M].上海:上海科学普及出版社,2006:77.

[7] 徐烈炯,邵敬敏.上海方言形容词重叠式研究[J].语言研究,1997(2):68-80.

[8] 赵日新.形容词带程度补语结构的分析[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1(6):4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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