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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疾走默读书一陈均随笔肆

2010-08-15陈均

名作欣赏 2010年22期
关键词:金圣叹才子村上春树

/陈均

地铁疾走默读书一陈均随笔肆

/陈均

夜寒笔冻眼昏

地铁乃读书之好场所也。

近两日连续去单位办事,一日捧 《近代散文钞》,一日携 《三苏文艺思想》,皆无上享受也。因此更加一句:在地铁上读古人书更妙不可言。

以往出行坐地铁,较愉快之经验是读 《蓝熊船长的十三条半命》,去首图(首都图书馆—编者)之途约一小时一刻,借此书时读一半,还书时再读另一半,非但路途由长而短而尽,还书时一掷于桌,手中空空,不亦快乎!

昨日读子瞻衡文,欣慨有加,读 “年来烦恼尽,古井无由波”如晤老友(因往日特喜此句),读 “精金美玉,市有定价”颇慰天下才子心(仿圣叹 《天下才子书))),读 “瓶中粟”则忍俊不禁思陶子,读 “渊明独清真,谈笑得此生”,亦直欲 “得”“谈笑”之此 “生也有涯”也。

此诗后一句 “身如受风竹,掩冉众叶惊”。却让我想起村上春树的 《1963年的伊帕内玛少女》,文中引用了一句歌词 “如风摆杨柳,那么酷又那么轻柔”(译文出自鲁宾作、冯涛译的 《村上春树论))),我却看做是 “如风摆杨柳,那么酷又那么温柔”。改后虽形象稍失,但又那么贴切我意— 就像在读村上春树作品时的感受,就像是凌晨时分聆听上空传来的音乐(非飞机轰鸣,非虫鸟卿啾),像是我自己在头脑里走动,那么 “酷”又那么 ”温柔”的走动。曾经把村上春树的 《爵士群像》中的音乐收集起来听了个饱,多年以后再去找,却再也难寻。找到几首,连忙存在手机里,迈尔斯 ·戴维斯的 《不速之客》和查特 ·贝克的 《我的有趣情人》,再加上韩世昌的 《游园》、侯玉山的 《山门》,轮流替我把门、打响铃声……

读到 《答陈季常书》时,子瞻一句 “但豪放太过,恐造物者不容人如此快活”,不由人面带微笑(让人快活地想起 《狮吼记))),季常跪于荷花池亦乐,子瞻被青竹杖逐亦快也。

“夜寒笔冻眼昏”之语独得我心,路途迄通,思绪翩飞,但此时懒置一词也,“不罪不罪”。

废名乃金圣叹之转世也

夜正深,正是 《夜奔》中林冲急走忙逃、虎啸猿啼的 “听残银漏”时分。吾忽忽然有此怪异想法也。

但常出屋先生和唱经堂主人必不以为怪也。其时,一切之 “怪”在二公面前均化作 “快”也。

唱经堂主人乃常出屋先生之 “古人”,常出屋先生乃唱经堂主人之 “今人”。

“不悲古人我不见,但悲古人不见我。”(原为“恨 ”,吾改为 “悲”,因 “悲 ”比 “恨 ”好)如今,二公皆已身列古人,想必可谈可饮可辩可扭打一番也。只是吾不及见,吾又能见也。

“废名乃金圣叹之转世也”比 “废名真乃金圣叹之转世也”好,去掉一个好端端的 “真”,此是吾之见二公也。

读 《西厢》,昔唱经堂主人读之,常出屋先生不读而读之,吾亦读之,并读二公之读读之。

手抚书本,一为 《废名集》,一为 《天下才子书)),并置于书架之中,使二公不寂寞,亦使吾于中夜颇不无聊寂寞也。

与佳人同坐读 《西厢》,得其缠绵多情之致也。与常出屋先生同坐读 《天下才子书》,得其阿赖耶识之致也。与唱经堂主人同坐读 《废名集》,得其古往今来之致也。与常出屋先生、唱经堂主人同坐读天下书,得其天地妙化之致也。

常出屋先生,乃天地第一文字解人也。唱经堂主人,亦是天地第一文字解人也。

凌晨三点,“二岁尚缺一月”之娇女忽呼上楼看碟,将往日所看之费雪、金宝贝、小小爱因斯坦、跳蛙、芝麻街一一看来,陪坐良久,取来 《天下才子书》,与娇女同坐读之,如得古今文字之仙境,不觉东天发白,吾亦得其浮一大白之致矣。

“转世 ”即 “真身”,亦是 “万佛现身”也 。

无病无恼.开眉吃饭

地铁上展卷,读的是沈启无编的 《近代散文钞》,真个是来去如飞,一车花香也。里面佳句甚多,读之无不感叹,无不掩卷而思欲往。

“无病无恼,开眉吃饭”,此句吾甚喜之,复爱之。金圣叹在 《答王道树》中写道:“诚得天假弟二十年,无病无恼,开眉吃饭,再将胸前数+本残书,一一批注明白,即是无量幸甚,如何敢望老作龙鳞岁月哉,谢谢。”此句又甚惨之,金圣叹无事被牵连人狱,以致心愿不了。世间流传圣叹遗书:“杀头至痛也,籍没至惨也,而圣叹以无意得之,不亦异乎?”在一篇吊友文的结尾,我提到济慈写、穆旦译的一首诗,那几句是:

每当我害怕,生命也许等不及

我的笔搜集完我蓬勃的思潮,

等不及高高一堆书,在文字里,

像丰富的谷仓,把熟谷子收好;

每当我在繁星的夜幕上看见

传奇故事的巨大的云雾征象,

而且想,我或许活不到那一天,

以偶然的神笔描出它的幻相;

少年时读到这首诗,喜欢它的想象、美、忧惧,等等。时时想在心里。如今— 经过+余年的风云,几乎又度过了一个少年时代— 再想到它,却是惊心、哀伤和无尽的人世间的迷惑。

“无病无恼,开眉吃饭”吧。人间有痴如小青,挑灯夜看 《牡丹亭》。

最后想起沈启无,这是前几年中曾想去查访的人物。“一种风流吾最爱,六朝文章晚唐诗”,他的随笔中常说。但,先是元旦刺客事件,后是二先生破门声明,再加上汉奸……幸好曾资助地下党—颠沛流离,在新时代里小心做人,黯然归去道山。吾曾购 《苦雨斋文丛》中的 《沈启无卷》,讶其作品之少,随笔、新诗、“文革”的交代书,再加上对鲁迅 《中国小说史略》的校点,仅薄薄一卷,比起二先生二千余万言、废公五卷本、白骑少年上万首遗诗……

世间至情至事,无可奈何,只能痛下笔耳。茜

作 者:陈均,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副研究员.

编辑:张乐朋 poet_xxq@vip.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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