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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人生的“兴味”——论丰子恺的“艺术人生”

2010-08-15苏州经贸职业技术学院江苏苏州215009

名作欣赏 2010年33期
关键词:浙江文艺出版社文集丰子恺

□向 诤(苏州经贸职业技术学院, 江苏 苏州 215009)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为艺术而艺术”与“为人生而艺术”曾在文艺界引起争论,说到底是传统文化中儒家的“文以载道”观和道家的“自然山水”观的延续。在丰子恺文艺创作的不同时期,既提出了“文艺创作应自然而然”,又要求“文艺要反映现实生活”,还希望在文艺中能包含“人生的根本问题”。那么丰子恺的文艺观,到底是“为人生”还是“为艺术”呢?

一、“艺术的人生”与“人生的艺术”

丰子恺认为把艺术分为“为艺术的艺术”与“为人生的艺术”,本身就是不妥的。他反问道:“世间一切文化都为人生,岂有不为人生的艺术?”因此,“凡及格的艺术,都是为人生的”①。

根据艺术与人生的关系,丰子恺将之分为“直接有用的艺术”与“间接有用的艺术”两种。“直接有用的艺术”即应用艺术,最具代表的形式是建筑,“间接有用的艺术”即纯正艺术,代表是音乐。伟大的建筑,建设之初多有实用的目的,但其形式之美在不知不觉中,涵养了人民的精神,陶冶了人民的感情,养成了健全的人格。反之,无用的音乐,也有伟大的教化之功。因此,不应把眼光局限在“用”字上,把“用”字的范围放宽,直接的“用”和间接的“用”也就一样了。丰子恺认识到,“在我们这世间,能欣赏纯粹美的艺术的人少,能欣赏含有实用分子的艺术的人多”,“所以多数的艺术品,兼有艺术味与人生味。对于这种艺术,我们所要求的,是最好两者调和适可,不要偏重一方”②。因此我们就必须考虑现代艺术怎样用象征手法和为什么要用象征手法去表现他的内心世界。“这种象征反映的手法被某些批评家解释为是现代人对生活的反应的一种直接表现。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则是对生活的逃避。”③

因此,在艺术“为艺术”还是“为人生”的问题上,丰子恺说:“我们不欢迎‘为艺术的艺术’,也不欢迎‘为人生的艺术’。我们要求‘艺术的人生’与‘人生的艺术’。”④他还认为要达到这种境界,必须有一颗“艺术的心”。⑤受老师李叔同的影响,丰子恺一生都将“先器识而后文艺”的文艺观铭记于心。“先器识而后文艺”,即“首重人格修养,次重文艺学习”,更具体地说,就是“要做一个好文艺家,必先做一个好人”。这样才能“使文艺以人传”,而非“人以文艺传”。⑥丰子恺反复强调,仅技术不是艺术,“艺术的心”之所以可贵,是“因为有‘艺术的心’而没有技术的人,虽然未尝描画吟诗,但其人必有芬芳悱恻之怀,光明磊落之心,而为可敬可爱之人。若反之,有技术而没有艺术的心,则其人不啻一架无情的机械了”⑦。“艺术的心”能开拓人的胸境,还人以明净的心眼来看尘俗的世间。有了这样的“心”,不但文艺家不必囿于“为艺术”、“为人生”之争,即使一般的民众也可参与“关于人生日常的艺术意味的谈话”了。

二、追求人生的“兴味”

细细品味丰子恺的艺术人生会发现,因为善于追求人生的“兴味”,他的人生艺术化了。对待身外的人、事,丰子恺善用“绝缘”和“有情化”。对于自己的生活,丰子恺追求的则是“兴味”。通过描写充满“趣味”、“兴味”的生活琐事,丰子恺自然而然地流露着自己的情感,也再一次强调了文学家需要有颗“艺术的心”。

丰子恺对生活情趣的追求,首先得自于家庭的熏陶。由于祖父早丧,丰子恺的祖母早早肩负起了持家的重任。在丰子恺的记忆中,祖母是一个“豪爽而善于享乐的人,良辰美景不肯轻轻放过”。她能读书识字,看得懂《缀白裘》等剧本小说。不仅自己爱听戏,还敢冲破一般人视演戏唱戏为下等的世俗观念,请人在家教子女唱戏。到了每年春天还要大规模地养蚕,不为图利,不惜蚀本,只因为“喜欢这暮春的点缀”。对于儿时的子恺,养蚕也就成了他“一年一度的难得的乐事!”以至于成年后,回忆起这儿时的事,丰子恺还悠然神往。随父亲吃蟹,是他第二件难忘的儿时往事。丰子恺的父亲中举人之后,科举就废除了。无事在家的父亲,每天便吃酒、看书。对于吃蟹,则尤其喜欢,并且说:“吃蟹是风雅的事,吃法也要内行才懂得。”每年中秋的晚上,一家人都要围坐一桌,边吃蟹,边赏月,边说笑,直到月落时光才散去。在丰子恺的童年,这样的夜宴,“不仅限于中秋,有蟹的节季里的月夜,无端也要举行数次”⑧。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无怪丰子恺要坚持以“无益之事”来遣自己的“有涯之生”了。

丰子恺在文章中曾反复提到一句话——“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他还用庄子的“吾生也有涯,而利也无涯,以有涯遣无涯,殆已!已而为利者,殆而已矣!”为其中的“益”做了注解,“益就是利”,“所以要遣有涯之生,须为无利之事”。⑨世人熙来攘往皆为“利”字,将有限的生命消磨在对名利无尽的追求中,只会使人丧失自我、迷失本性。那么何为“无利之事”呢?

在丰子恺的散文中,我们可以发现很多专门谈“无利之事”的文章。《山中避雨》讲述的是作者带着两个女儿游西湖,在山间遇雨,避雨茶肆时,为解女儿烦闷,借茶博士胡琴,拉奏各种小曲的小事。“我用胡琴从容地(因为快了要拉错)拉了种种西洋小曲。两女孩和着歌唱,好像是西湖上卖唱的,引得三家村里的人都来看。一个女孩唱着《鱼光曲》,要我用胡琴去和她。我和着她拉,三家村里的青年们也齐唱起来,一时把这苦雨荒山闹得十分温暖。……有生以来,没有尝过今日般的音乐的趣味。”⑩丰子恺觉得用价钱便宜而音色简单的胡琴,拉奏流行于民间的《鱼光曲》,其艺术陶冶的效果,远甚于学校的音乐课。1947年,抗战胜利后的丰子恺终于回到了杭州,但他却怀念起重庆“沙坪的酒”。沙坪的酒是重庆人自造的黄酒。在丰子恺的眼中,黄酒的不易让人醉更符合“吃酒的本旨”。“吃饭,吃药,是功利的。吃饭求饱,吃药求愈,是对的。但吃酒这件事,性状就完全不同。吃酒是为兴味,为享乐,不是求其速醉。”⑪又因其不使人速醉,丰子恺借酒延长了晚餐的时间,增加了晚餐的情趣。在晚酌中看着儿女长大成人,丰子恺更进一步体味到了人生的“兴味”。“瓶花贴妥炉烟定,觅我童心四十年。”除了爱吃沙坪的酒,丰子恺还有“烧香癖”。在《我的烧香癖》中,丰子恺款款而谈香炉的形状、香末的种类、香气的飘渺以及香烟的缭绕。他还由飘荡的烟气想到了缥缈无定的人的思想,认为“炉烟的飘曳,可以教人怀旧,引人回忆,促人反省,助人收回失去的童心”⑫。就连在逃难的途中,丰子恺也不忘欣赏“桂林的山”,还在空闲之余,养了一只白鹅,以慰荒村生活的岑寂。趣味,是丰子恺生活的养料,在他的心中,“其重要几近于面包”。当“别人都在为了获得面包而牺牲趣味,或者为了堆积法币而抑制趣味”,他却愿意为了“换得一点趣味”而“省下半只面包”。⑬在谈到人生需要艺术时,丰子恺还这样说:“在人生中,趣味实在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如果没有趣味,件件事老老实实地,实实惠惠地做,生活就嫌枯燥。”⑭

其实不管是丰子恺有意识将自己的人生艺术化,还是他在文艺创作时注意兼顾艺术的人生化。作为一个杰出的艺术家,都不会仅仅停留在对内心世界和纯艺术的追求上,他们一方面高擎起纯粹的艺术,遨游在超越平凡世俗的天空;另一方面,也俯瞰大地,投注了对大地对现实的人文关怀。他们鼓动着艺术的双翼,轻盈自如地驾驭着心灵的感受,在多彩的文化天空抛洒下美妙的轨迹。任何只看重一翼的研究者都是片面的、肤浅的,那是要将伟大的艺术家的翅膀折断、重铸,然而,艺术家也就在这样被再造的过程中渐渐失去了鲜活的生命。文艺与现实之间的关系远比我们所研究所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法国心理学家G.H卢葵特在《艺术的原始性》和《化石人的艺术与宗教》等著作中,对儿童艺术和原始艺术的表现动机做了深入的分析,认为儿童和原始人的艺术目标都不是“客观的现实主义”,而是“精神的现实主义”。不论卢葵特的“精神的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之间到底如何区分,从艺术家对现实的模仿而言,大致可以分为单纯的模仿、本质的模仿和理想的模仿。丰子恺作为杰出的艺术家,也不可能只注意到精神的现实主义,只用儿童的眼光(赤子之心)来观察体验,他虽然反对文艺过于注重功利、实用以至于沦为现实或政治的奴仆。但他同样也注重“客观的现实主义”,注重文艺对现实生活功利性、实用性一面的艺术反映。

丰子恺一生经历了上世纪中国的几次重大变革,但正是因为他善于追求“兴味”并且保持着自己“艺术的心”,他始终以“人生的艺术”度着自己“艺术的人生”。同时他也孜孜不倦地追求着“理想之美”。在艺术殿堂最高境界的“真、善、美”中,丰子恺一方面以真善生美,又生艺术,一方面又以美调节真善。最终达到了三者具足的圆满境界。在如今这个浮躁喧嚣的时代,回顾丰子恺的人生“兴味”或许能帮助我们找到属于自己的“艺术人生”。

①②④ 丰子恺:《艺术与人生》,《丰子恺文集》艺术卷四,浙江文艺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396页-第400页。(以下凡引丰子恺文均出于本书,不另注明)

③ 转引自朱狄:《当代西方美学》,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29页。

⑤⑦ 丰子恺:《新艺术》,《丰子恺文集》艺术卷二,第576页。

⑥ 丰子恺:《先器识而后文艺》,《丰子恺文集》文学卷二,浙江文艺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535页。

⑧ 丰子恺:《忆儿时》,《丰子恺文集》文学卷一,浙江文艺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135页、第137页、第138页。

⑨ 丰子恺:《辞缘缘堂》,《丰子恺文集》文学卷二,浙江文艺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127页。

⑩ 丰子恺:《山中避雨》,《丰子恺文集》文学卷一,浙江文艺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560页。

⑪ 丰子恺:《沙坪的酒》,《丰子恺文集》文学卷二,浙江文艺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180页。

⑫ 丰子恺:《我的烧香癖》,《丰子恺文集》文学卷,浙江文艺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187页。

⑬ 丰子恺:《家》,文学卷一,浙江文艺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520页。

⑭ 丰子恺:《艺术的眼光》,《丰子恺文集》艺术卷四,浙江文艺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3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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