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平

在云南昆明市,张正祥一次次投书举报破坏西山、滇池环保的違法行为。随着重重黑幕被揭开,打击报复接踵而至:两任妻子因遭到恐吓离他而去,儿子被人逼疯,他本人断了右腿,瞎了右眼,重度残疾……

举报退休政要建山庄失去承包地

张正祥漫长的环保举报生涯,还得从20多年前的一个深秋傍晚说起。

早在1982年,张正祥在当地第一个办起了养殖场,最多时养了100多头猪,是当地最先致富的人。1985年,张正祥将滇池边上村里的20亩荒滩和水淹地承包了养鱼。他筹集了10多万,好不容易建起了养鱼场。后见滇池水污染严重,引发了大量的蓝藻生长。为此,他开始往这个养鱼场做起了扔钱的事。

所谓扔钱的事,就是在滇池岸边铺上管道,并架设上滑板,滑板一头插入滇池的水中,借风力将漂有大量蓝藻的水冲上滑板,将蓝藻滤掉在滑板上,再利用太阳和风是蓝藻完全干燥,最后打包用来制作饲料或氮肥。张正祥这一“A系统多功能高快循环灭藻工程”实验,使得周边的水质得到了净化。如果不出意外,用他这个项目消灭蓝藻不仅花钱最少、见效快,而且是令整个滇池受益的环保工程。

这天晚上8点,村领导带着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来到张正祥家里,介绍说这是巫书记。

原来,来访者是市里前某任政要,现退休下来,想在滇池边上找一块风水宝地修建度假山庄,看上了张正祥承包下来的那片渔场。想到修建山庄不仅会让A系统灭藻工程前功尽弃,还会对滇池造成很大的污染,张正祥几次拒绝了对方高筹码的交换条件。对方气急败坏,叫嚣着要把他的地收掉。随后,果然有人出面,称张正祥家按人头,不应承包那么多地,强行将他那处于最佳位置的6亩地收回。

一个月后,张正祥得知是那个巫书记拿到自己的6亩地后,又从别人那转了几亩地,从西山著名风景区取土做地基,要修建度假山庄。

如果说土地被收,并没让张正祥特别痛恨这些人的权势。如今采取破坏西山风景取土石,来填埋糟蹋滇池核心岸线的行径,让这个一心借养殖搞环保工程的农民急了。

张正祥忍不住告诉妻子,要举报那个退休政要。徐素珍听了,大惊失色,坚决不同意丈夫“惹是生非”。

接连几天,生性耿直的张正祥心里憋闷至极。妻子怕他憋出病来,没有再反对。

很快,一封署名“张正祥”的举报材料投递到了云南省和昆明市两级信访办,那个退休领导的度假山庄被紧急叫停了,并被开出了重重的罚单。

消息传来,另一个被强行转让承包土地的村民带着老婆孩子来到张正祥的家,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说:“谢谢,谢谢你帮我们家保住了土地。”

然而这第一次举报,就让张正祥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剩下的十几亩承包地全部被没收,几乎耗去自己所有积蓄的A系统环保实验工程也被强行拆掉。

阻止盗矿填湖两任妻子离去

昆明滇池湖畔的西山,不仅风光旖旎,且矿产极其丰富。自从上世纪90年代,有人就盯上了这里宝贵的矿产。这让刚直不阿的张正祥感到万分心痛,他再次走上了举报告状之路,也因此从一个最先致富的万元户,成了一名身无分文的环保专业户。

1992年3月17日下午,得知有人在西山伐木盗林、挖土取矿,张正祥前去质问,工头干脆叫几名壮汉把他抬到山腰,重重地往山下扔去。

一个多小时后,张正祥从昏迷中醒来,身上到处是流着血的擦伤。看着一辆辆装满矿土的大卡车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张正祥决定采取断路的方法,来阻止这些家伙对“睡美人”的破坏。张正祥趁着夜色把那条临时开出来运矿的路断了几处大缺口。

这个办法果然很凑效。而张正祥却成了这些人的“缉拿”对象,时不时就有不名身份的人到村里打听他。妻子徐素珍成天提心吊胆,不得不跟他离了婚。

恐吓和报复并不能让张正祥畏惧。

1998年7月,西山“睡美人”开始遭受史无前例的浩劫。张正祥几经打听后得知,组织开采的是6个个体老板,他们在此采矿有的是经过镇里批准,有的是经过村里批准。

张正祥怒火满腔。他悄悄溜到矿区取证写成材料,打印了上百份,以公开举报信的形式,贴到镇里、村里的显要位置。他这一做法,立即引起了一些人的恐慌。这些人对举报内容冠以反革命言论,让人天天到村里查是谁张贴的。一个星期后,张正祥见每天这样弄得全村人都不得安宁,主动承认是自己贴的。

有人示意将张正祥带走。他当着全村老小毫不示弱说:“不管你们怎样对我,只要矿厂和滇池沿岸的违法建筑一天不封停,我不仅要告到省里市里,还要告到北京去……”

这次,张正祥让那些人不得不将6个非法开矿点封停了。也正是这一次,张正祥赢得了广大村民的信任,被当选为镇人大代表。

有了人大代表这个身份,他对滇池和西山的保护和捍卫更加执著了,并坚持每两天对滇池和西山巡逻一次。在对滇池和西山的巡逻中,他认识了第二任妻子张春凤。

然而,张正祥在再一次阻止了一起非法采矿事件后,被人公然吼出用100万买他们全家的人头。最后,张春凤不堪恐吓压力,带着与张正祥生的女儿走了。

感动中国能否阻挠糟蹋环保

2001年五一后,张正祥与村民代表一起,想用提高转让费的方法吓退一位矿老板,没想到,一旁的村领导先急了,他上去卡住张正祥的脖子吼道:“多少钱不是你说了算。”

张正祥取证后,向市里和省里投诉举报。当省环保局一位领导看过他拍下的大量照片和讲述后,无比忧心和纳闷:“这样的国家级保护区,区区村官有啥权力去卖?”

这位领导当即联系了记者,和张正祥赶往现场采访。当时的昆明市委书记看到报道后,批示立即停止毁林开矿,保护西山睡美人自然景观。

然而,不到两个月,2002年元旦后,又有上百大型机械和车辆开进西山挖土开矿。原来是滇池边一个大型的填湖建度假村的项目获批了。张正祥跑到现场一边拍照取证一边阻止施工,却被工头指挥工人砸烂了相机,并把他捆起来用车拉到山下甩在路边,并威胁道:要敢再来捣乱就弄死你。

张正祥重新买了相机。1月9日中午,正当他躲在树林里拍照取证时,却被工地现场的保镖抓住了。他听到老板在电话里交代保镖一定要想法把他这个麻烦处理掉。

保镖丢下张正祥离开了。张正祥从地上扶起自己的自行车往家骑,骑到半山腰时,迎面开来一辆无牌的大卡车,他避让到路边上,没想到对方径直向他开来,他连人带自行车被撞到山崖下。

几个小时后,张正祥被一场大雨冲醒了,发现自己的腿摔断了,右眼疼得一点都睁不开。好不容易爬下了山,却没钱去医院,只得来到临村的老中医那,把腿接上。而他的右眼,却因没有治疗条件,接近失明状态。

然而,张正祥活着回到家里,始终是那些利益群体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让张正祥从此不再管闲事,有人发动全村的人:打张正祥一次给20元,打死了给20万元。经常有人围着他追打后去领钱。

然而,这更加激发了张正祥,他开始“疯”了似的,准备了两部相机、两个手机进山拍照取证。

面对张正祥如此的“疯狂”,有人找到他17岁的儿子张帅,将其毒打一顿。在遭遇另一次拦截后,躲在姐姐家的张帅再也不愿出门,以至后来变得精神失常,动不动就大哭大叫。

张正祥心痛至极,但最终还是决定不能就此妥协。于是,他决定一边找媒体曝光,一边向中央有关部门投诉举报。

2003年1月13日,《人民日报》等数十家媒体对张正祥举报反映的问题进行了报道。与此同时,在国家环保总局的批示下,昆明市发文要求16家矿石公司撤出西山。

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张正祥总算看到了希望。一位好心人得知他的情况后,出钱将张帅送到了专业的精神病医院治疗。

张正祥不畏生死保护滇池和西山,成了老百姓心中的环保名人和英雄。2006年2月15日,云南思茅市翠云区官房村的几名村民找到张正祥,请他出面举报当地官员与商家勾结,疯狂毁坏原始森林12万亩,致使著名的“绿海明珠”大片生物灭绝,张正祥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毁林现场调查核实相关情况后,通过网络举报到省里和中央各部门及媒体。经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连续曝光后,一场特大规模的官商勾结毁林案被坚决制止,相关官员也被依法判刑严惩。

2008年3月,张正祥又举报西双版纳官商非法毁林种胶,相关官员和奸商被依法惩处。

2009年5月,在张正祥事迹的感召下,当地200名武警官兵和上百名市民自发组织,参与到张正祥的守卫滇池、保护西山的行动中来。一名叫周光文的矿老板,曾经因张正祥的举报失去了矿山开采权,他没有记恨报复,也认识到环保是人类发展的千秋大业,从而加入到张正祥的义务环保行动中来。

滇池一周的长度是126公里,张正祥为了守卫滇池和西山,已经绕滇池走了1000多圈。在过去的30多年里,张正祥用牺牲整个家庭的惨重代价,换来了滇池自然保护区内58个大、中型采矿、采石、采砂和取土场被封停。

张正祥把生命与滇池和人类的环保紧紧地绑在了一起。2010年2月20日,张正祥被评选为2009年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其事迹感动了亿万观众。

从北京接受中国十大感动人物表彰刚回到昆明,张正祥又开始收集整理一个名叫彩云湾旅游度假项目的环境调查报告。2010年4月中旬,张正祥近十万字的调查报告,引来了数十名省市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到该项目现场视察,他们表示,将和张正祥一道叫停这个与滇池相关的环保条例不符的度假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