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鲁民

酒友老韩,是位作家 ,红脸膛,大块头,一看就是能喝酒的。据他自己说,年轻时最多一次喝过一斤半白酒,一点事没有。最骇人听闻的是,早年他在湖北深山当兵时,过年买不到酒喝,曾经喝过医用酒精,可能是年轻,喝完也没咋样,就是头痛似裂,喉咙像火烧一样,害得他半夜起来到处找水喝。

年龄越来越大,老韩还是喜欢喝酒,而且喝醉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和他住得最近,所以,每次出去喝酒总结伴而行,喝醉了也是我送他回家。

那是十年前的事。因为有两个漂亮的女编辑劝酒,老韩左一杯右一杯,不知不觉喝高了,骑车肯定是不行了。我叫了辆面的,好不容易把两辆自行车塞进车里,送老韩回家。下车后,大白天的,老韩就站在马路上撒起尿来了,我赶快把他推到冬青树丛里。接着又遇到新的难题,他记不清自己住在哪栋楼了,胡指一气,我扶着他爬了两栋楼都不对。最后,他好像清醒了,坚定地指着说:就是这栋7层。我搀着他好不容易爬到了7层,敲开了门,一个十几岁的姑娘问:“你们找谁?”老韩说:“我是你爸,连我都不认识了!”说着就硬往里进,姑娘堵着门不让进。我知道弄错了,忙往后拉,可一个醉汉的劲有多大,他一下子冲进客厅里。我大声对他说:“这不是你家,搞错了。”可怎么说也没有用。屋里只有小姑娘一个人,急得直哭。我赶忙给老韩老婆打电话,她从班上匆忙回来,才和我一起,把老韩拉出来,扶回他自己的家。

老韩很惧内,但那是在清醒的时候,一喝醉,就天不怕地不怕了。他老婆知道,所以,别看她平时河东狮吼,但老韩只要一喝高,她就成了贤妻良母,把老韩伺候得舒舒服服。当然。事后老韩要加倍偿还的,韩夫人一定要给他留点“记号”。一次,我把老韩送回家,一进门,老韩就大喊大叫:“端水来,拿拖鞋,煮个酸汤!”韩夫人则低眉顺眼地说,来了,来了。忙个不停。可第二天,老韩一瘸一拐的。甭问又跪搓板了。

最有戏剧性的是老韩开上私家车后的一次醉酒。大家知道他开车,都不劝他喝酒,他却自己跟自己较劲,虽然没喝到平时水平,但也没少喝。他开车回家经过一个路口,正好交警查酒后驾车,就把他连人带车扣下了。

可是,当交警忙着查另一辆车时,他偷偷摸摸开车跑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敲门,一看是两名交警。问老韩:“你昨天晚上酒后驾车了吧?”老韩赶快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交警问:“那你怎么把警察的车开回来了?”原来,昨天老韩被罚等候处理时,忙中出错,把和他的车一个颜色的警车开回家了。交警根据他留下的车号,查到了他的住址。这一次罚得可不轻。人家还说要不是看他是个作家,光是“偷盗警车罪”,就得判他两年。

从那以后,老韩喝酒再也不开车去了,也轻易不喝高了。但过个仨俩月的,他还要醉上一次。他对我说:“人要是老那么清醒,也没意思,隔三差五的醉上一次,活着才有滋味。”

选自《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