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汉力

我坐在一辆缓缓行驶的汽车上,车上还有两个人,一个活人,一个死人。

活人是开车的陈师傅,听说已经给殡仪馆开了二十几年的车,从没有在路上发生过事故。我是刚来的,给陈师傅当助手,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有点不知所措。死人就躺在后车厢,虽然有驾驶室隔开,但还是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只好紧紧挨着师傅,不敢回头往后看。

死者叫王辉煌,生前是某局的局长。王局长原来是个洁身自好、廉洁奉公的好同志,后来认识了一个不该认识的女人。这个女人成了他的情人,有了情人开销就大了,钱不够就向单位伸手,手越伸越长,再后来就东窗事发。在纪检到来之前从八楼的窗户上跳了下来。

告别大厅那里还留有王局长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悲痛欲绝的妻子,懵懂无助的孩子。原来的告别大厅是和火化场相邻的,曾经出现过死者家属紧紧抓住工作人员不让死者火化的事情后,就把火化场改在对面的小山上,开车要十来分钟,死者家属也不好跟上了。

师傅,听说您开了几十年的车从没有在路上发生过事故,您有什么窍门吗?我没话找话说。

没有,就是要把车开慢啊。师傅边说边轻轻避开路上的一块石头,车子很平稳,朋友说我开的是天堂直通车,我怎么能在送他们去的路上再让他们摔一跤呢?师傅的表情仁慈得像上帝。

师傅,您说真的有天堂吗?您爱看《猫和老鼠》的动画片吗?那只老是欺负老鼠的猫死了,天堂守门的要他得到老鼠的原谅才能进入天堂。上帝也会让王局长去取得家人的谅解吗?

师傅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或许吧。

我抬手看了一下时间,说师傅您也开得太慢了吧,何必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呢?

师傅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再过几分钟就有一个人会变成的几缕青烟,飘向深邃的太空,也不知真的是否有人在那里等着他。这可是他在世间最后的一点时间了。

我笑着说,谁在乎这些。

或许他在乎吧,师傅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