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星

秋季打完草,牛羊都从外场回来了,个个膘肥体壮的,巴林部是要举办那达慕的。摔跤、赛马、射箭,是谓“好汉三艺”,百八十里的部众赶着勒勒车争先恐后来参加。赛马、射箭的比赛者大多是孩子和女人,是垫场戏。真正的比赛是摔跤。那时候,巴林草原搏克手间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奴隶搏克手决不能摔倒王爷的搏克手。摔跤场上遇见王爷的搏克手,要让跤或弃权。打狗还要看主人,这样才算给足了王爷面子。几十年早已相沿成习,年年都是王爷的搏克手拔得头筹,领回九九八十一件大奖。草原好汉们只能忍气吞声,打断牙往肚子里咽。这一年,奴隶哈斯却摔倒巴林王的搏克手,为草原好汉出了一口气,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哈斯是牧羊娃,却是天生的搏克手。他双手能掰断牛角,一个绊子能撂倒一匹马。十八岁那年秋季那达慕,哈斯与巴林王的头等搏克手狭路相逢。裁判给哈斯使眼色,让哈斯让跤。哈斯却翻翻眼睛,理都没理,一抓一绊,头等搏克手就大头朝下跌个嘴啃泥。围观牧民掌声喝彩声潮水般响起来,可又都替哈斯捍把汗。

谁知,巴林王微微一笑,也拍掌喊道:“好,好,好奴才!”

哈斯见一只蚂蚁爬过王爷的脚旁,王爷一脚踏上去,踮着脚,一下一下,碾个不停。

巴林王随手丢给哈斯一副崭新的马笼头,轻描淡写地说:“你去科尔沁那达慕,摔倒科尔沁王的搏克手,骑回科尔沁草原的千里追风驹。”众人暗暗心惊。哈斯却双拳一抱:“领命!”接过马笼头,跨马直奔科尔沁。

当哈斯摔倒科尔沁王的首席搏克手后,摔跤场里一片寂然。科尔沁王本欲让头等搏克手摔倒哈斯,让科尔沁部众都知晓一个事实——巴林的搏克手不入流,第一轮就惨遭淘汰。既杀去巴林人的威风,另外也可向在日本留学的阿哥显示一下——科尔沁的搏克手和你的翻译一样硬。可如今形势陡转,王爷眼珠子转了转,心下忖道,用车轮大战,累也要累垮他。

面对九九八十一名科尔沁搏克手,哈斯面无惧色,自晨至暮,哈斯像放下谷个子似的把他们一一摔倒在地,让他们健硕的双肩沾满尘土,甘心认输。

科尔沁王头上竞冒出冷汗,嘴里不停地骂哈斯。这时,自科尔沁王的阿哥身后转出一个日本相扑手,全身只一块兜裆布,就像一只褪净毛的猪,“哇哇”怪叫着扑进摔跤场。裁判高喊“开始”后,日本相扑手和哈斯纠缠在一处。只见哈斯围着相扑手来回转,日本相扑手肥硕的身躯也来回转,几个回合,相扑手张口大喘,拉起了风箱。哈斯伸右脚轻轻一绊,相扑手就像一个棉花团似的倒在地上。观者呼好。哈斯牵上千里马,向科尔沁王辞行。科尔沁王面如死灰,科尔沁王的阿哥不断地用手指推那个滑的眼镜,“八嘎、八嘎”地骂个不停。

哈斯快走到巴林地界时,长长地舒了口气。谁知一抬头,却见科尔沁王带领一队骑兵拦在面前。“哈斯,你想就这样走吗?”科尔沁王重重地咳嗽两声,全场肃然。只见首席搏克手和那八十一名搏克手“嗖嗖”抽出蒙古刀,严阵以待。科尔沁王大声喊:“你只要走一步,他们中的人就断去一只手。哈哈哈,壮士断腕是你害的。”哈斯双目喷火,抬脚就走进巴林地界,搏克手们真就猛然挥刀向右腕切去,鲜血淋漓……瞬时,边界上一片号叫。

“你们真是猪狗不如的奴才!”哈斯暴喝一声,向科尔沁王逼去,科尔沁王用火枪戳点着,惊讶万分地喊:“你个奴才,还要反?”突然就闭上了嘴。只见哈斯身后,那八十一名搏克手,捂着右手腕,也一步步向他逼近……科尔沁王一拨马头,带领队伍撤退了。

后来,科尔沁王听已做了日本翻译官的阿哥说,八路有一支骑兵连,为首的跨一匹千里马,来去如飞,连里士兵大多左手持刀,战无不胜,弄得日军不断损兵折将。

科尔沁王心有余悸地喃喃道,莫不是哈斯那摔跤王?

选自《短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