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沙

她说，自己是云南人，家里有三姐妹，她是老二。她能嫁到杭州来，是自己最大的福分了。

她的“丈夫”是一个左脚有点残疾的小伙子，小伙子的父母见她人长得周正，看上去也柔美，放心地拿出了两万元财礼，交给了自称是她娘舅的男人。

二老待她很好，不让她下地干活，每天烧她喜欢吃的菜，二老还告诉她一些风土人情，认识街坊邻居。

她说，你们是好人。

过了十多天，她说要到村子里去逛逛。

二老说，待会让小山陪你去吧。小山就是二老的儿子。

她说不用了，一个人走出了屋。有人看到她径直向村外走去，然后一路小跑起来。还有人看到，她跑到了村外的公路上，上了一辆摩托车，然后摩托车飞快地开走了。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骗婚。二老把一生的积蓄赔进去了，也把一份平静的生活赔进去了。

小山的父亲受了打击，一直郁郁寡欢，不久得了重病，医治了一段时间不见好转，挨到初冬就去世了。小山的母亲在集镇上摆了一个菜摊，赚点小钱贴补家用。而小山开起了残疾车，但生意并不好。

没有哪个姑娘能看得上这样的人家，老人整天长吁短叹。

第二年的大冬天，村里来了一辆警车。车里押下来一位女子，人们发现，这个女子就是那个骗婚的女人。

警察是来调查的，因为女子供出她曾在这个村子里骗了婚。老人被人从集镇上叫了回来，老人看着眼前这个铐着手铐的女子，一言不发。

老人取出几只碗，又取出了茶，给警察泡茶，说你们一路辛苦了不？喝点水吧。

警察们没有喝，只是问她当年这个骗子骗了她多少钱，是怎么行骗的。老人说：“先等一下。”

她又取出一只碗，放了茶叶，冲上热水，端到那女子身边，说：“你也喝口热茶吧。”

女子先是惊愕，继而掉泪了，她先是饮泣，最后“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说：“我骗你的钱，我当牛作马也要还你，你们是好人，我对不起你们。”女子后来被警察带走了。

据说被判了五年。她也不是云南人，而是福建人。她骗婚是被一个犯罪集团胁迫的，她并不是主犯。

女子入狱后，写来一封信，希望老人和小山原谅她，如果小山愿意等，她愿意当老人的儿媳妇。不久，她得到了减刑，只要再改造一年就可以出狱了。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老人的善良让人唏嘘，那个骗婚女子的良心发现，同样感天动地。仇恨并不能解决问题，善良反而能救赎。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中说，有一种东西可以轻易毁灭一个人，那就是“执著于过去的某点，不知道自己如何去求得摆脱，以致把自己与现在和将来都脱离了关系。”

那杯滚烫的粗茶，其实是宽容和仁慈，可以用来救赎自己，也可以救赎他人。

选自《半月选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