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安

(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略谈世界现代史的开端问题

李世安

(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以十月革命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是解放后我国世界现代史学界所采用的分期方法。1978年改革开放后，关于世界现代史的开端问题，出现了不少新的说法。但是把那些关于世界现代史开端的各种观点进行分析后，还是不能不得出“应以十月革命作为世界现代史开端”的结论。1978年改革开放后出现的新观点，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种：

第一种观点，是把19世纪末20世纪初作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持这种观点的学者认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应以19世纪末20世纪初帝国主义的形成为标志。因为应该以经济基础的变化作为历史分期的标准。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帝国主义的形成为世界现代史的分期树起了界碑。帝国主义在1898–1900年间形成，所以，世界现代史不能以革命为开始的标志。”[1]

第二种观点，是以20世纪初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这种观点认为：20世纪有几件大事合起来构成新时代。这些大事是：帝国主义形成；第一次世界大战；俄国十月革命；亚洲的觉醒和伊朗、印度、土尔其以及中国爆发的革命；以及日本、美国的兴起。这种观点高度肯定了十月革命在世界现代史开端划分中的作用：“现代史卷的起迄时间大约从20世纪初到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在这一阶段，随着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和苏联的建立，人类历史第一次出现了崭新的社会主义生产方式和与之相适应社会主义社会。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种制度的并存及其相互影响和斗争，深刻影响了世界现代史和当代史的进程。”[2]

第三种观点，是把1900年作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逐步在全世界取得支配地位的各发达国家资本主义从自由向垄断过渡，约当19世纪末20世纪初之际。因此1900年可以视为已在支配世界的资本主义经济形态发生巨大变化的标志。”[3]

第四种观点，是以1905年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的观点。以1905年革命为世界现代史开端的理由较多，具体来说是：

首先，1905年可以反映帝国主义的形成。帝国主义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形成的。在19世纪末，标志帝国主义形成的事件有1898年爆发的美西战争、1899年爆发的英布战争和1905年结束的日俄战争。美西战争是一次极其重要的帝国主义战争。这次战争标志着西班牙殖民帝国的结束和美国作为新兴的世界大国进入历史舞台。但是由于当时美国只对太平洋地区事务感兴趣，对欧洲事务并不十分关心，美国仍然处于孤立主义之中。因此直到20世纪30年代，美国在欧洲国际关系中不占主导地位，不能领导历史潮流。因此以美西战争作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从帝国主义形成这一方面看，理由也并不充分。1899年爆发的英布战争，是英国与布尔人之间争夺南非殖民地的战争。无论从战争的进程还是从战争的结果来看，它对世界全局的影响不大，所以不宜作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更为重要的，美西战争和英布战争都只能作为帝国主义形成的标志之一，不能说明世界现代史的全部特征，因此不宜以这两次帝国主义战争作为世界现代史的起点。但1905年结束的日俄战争，则有不同。这次战争的结束，意味着帝国主义之间瓜分世界市场的争夺暂告一段落，帝国主义国家之间正在酝酿新的更大规模的世界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与之不能不说有逻辑上的联系。同时从1898年到1905年，三大帝国主义战争的结束，也标志着帝国主义世界市场的形成。因此1905年在帝国主义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可以反映出帝国主义形成这一划分世界现代史的标准。

第二，从社会主义诞生这一伟大历史意义考虑。俄国1905年革命是在1904年至1905年的日俄战争中爆发的。1905年俄国革命是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的总演习，它是1871年巴黎公社革命以来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和国家工人运动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革命运动，它结束了1872年以来资本主义相对和平时期的发展，揭开了帝国主义时代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风暴的序幕。用1905年作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就考虑到了世界现代史所包含的另一主要内容，即社会主义问题。

第三，1905年俄国革命唤醒了整个亚洲，引起了亚洲的革命，是亚洲觉醒的标志。在1905年俄国革命的影响下，伊朗、印度、土尔其和中国都爆发了革命。

第四，1905年美国和日本分别在美西战争和日俄战争中获胜，成为影响现代世界历史发展的最重要的大国之一。美、日的兴起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美国的世界大国作用在1905年已经显现。例如，在美国斡旋下，日俄于1905年在朴茨茅斯举行会谈，缔结了《朴茨茅斯和约》，结束了日俄战争。而日本是发动日俄战争的罪魁祸首，它与俄国争霸远东的野心，是导致日俄战争的主要原因。日俄战争后，日本帝国主义取代欧洲殖民主义，成为远东各国的最主要敌人。这是影响世界现代史历史发展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第五，日俄战争后，由于俄国受到削弱，被迫从1907年开始10年军事振兴计划。在该计划完成前，俄国军事力量弱小，不敢参加帝国主义的世界战争。因此在1912年的第一次巴尔干战争后的议和期间，世界大战一触即发。但在最后时刻，俄国被迫让步，避免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在1912年爆发。而在1914 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俄国的军事振兴计划也还没有完成。俄国是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期，俄军装备落后、训练水平差的弱点暴露无余。俄军在前线不断的失败，使俄国国内政局不稳，成为人民不满的重要原因之一，这也是导致俄国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1905年日俄战争的结果，不仅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间产生了影响，而且对俄国十月革命的爆发也产生了影响。

第六，现代史最大的特征之一，是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发展。科学技术推动着生产力迅速发展，使经济全球化进程不断加快。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中，世界科学技术有了飞速的发展。到1905年，这种发展有了突破性的进展。1905年，爱因斯坦发表了5篇论文，提出了震惊世界的狭义相对论。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成就。爱因斯坦在核物理学上的贡献，为原子时代奠定了基础。原子弹的爆炸、太空的争夺、核不扩散问题等的产生，没有一样离开得了爱因斯坦的贡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推动了科学技术的革命，不仅对自然科学产生了巨大影响，而且还影响着整个现代历史的发展。从科学技术发展的历史来说，1905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第七，1905年至1945年的时代潮流是战争与革命，其特点是战争与革命摧毁了以欧洲为中心的国际秩序，形成了新的国际体系——雅尔塔体系，使战后的世界历史潮流向和平与发展方向前进。而到冷战结束后，世界历史潮流就成为了和平与发展。

最后，历史纪元的划分，不必严格与世纪一致。这在国内外学者的历史分期中屡见不鲜。过去我国曾以1640年作为世界近代史的开端。在西方，世界近代史的开端就有各种说法，例如有以1453年也有以1492年为开端的，还有以尼德兰资产阶级革命为开端的。现代史的开端在世界各国也说法不一。例如在西方，就有以1871年普法战争为世界现代史开端的。在我国，也有以“20世纪40年代”为世界现代史开端的说法[4]。

以19世纪末20世纪初作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和以20世界初作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缺少了一个特别突出、引人注目的伟大历史事件作为路标。以1900年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自然不能说服人。因为1900年并没有什么震惊世界、改变历史的大事。而以1905年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也站不住脚。因为1905年在世界现代史上的地位固然重要，但是还没有重要到可以成为世界现代史开端的程度。虽然1905年俄国革命能够揭示世界现代史上帝国主义形成的这一时代特征。但是在反映社会主义这一问题上却存在问题，即1905年并没有反映社会主义制度出现。1905年革命并没有宣布一个伟大历史新时代的到来。1905年俄国革命只是十月革命的预演，社会主义并没有诞生。这次革命的结果并没有创造出新的社会主义制度。因此以1905年俄国革命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时间仍然早了一点。

以十月革命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则有上述所有观点的优点，而没有它们的不足，能准确表现世界现代史的特征，反映现代世界这个伟大历史时代的到来。十月革命的胜利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诞生了社会主义制度。社会主义制度不仅包括了政治制度，也包括了经济制度、文化制度等。因此以十月革命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并不仅仅是从政治史的角度、从革命的角度看问题，而是全面综合地看问题。这种分期，既反映了垄断资本主义的情况，也反映了社会主义的内容。

回顾现代世界的历史，1917年社会主义的诞生开辟了一个新的伟大的时代。此后，人类社会的发展有了一种新的动力，而且垄断资本主义政治经济的发展都离不开社会主义：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帝国主义国家立即对苏俄进行武装干涉，企图扼杀新生的苏维埃俄国政府；第二次世界大战，没有苏联的贡献就不可能打败德国法西斯，而冷战就是美国以反苏、反共为目的而发动的。冷战结束后，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世界社会主义仍然在发展。由于社会主义的存在，人类的前途充满了光明与希望。

如果世界现代史的开端不能反映社会主义的诞生，而只仅仅反映垄断资本主义的形成，或只仅仅反映工人运动与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而不是反映社会主义的诞生，那么这种分期，就是不全面的、不完全的。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中，都可以看到以十月革命为世界现代史开端的合理性。因此，以19世纪末20世纪初作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以20世纪初作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以1900年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或以1905年俄国革命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都不妥当，应该以十月革命为世界现代史的开端。

[1] 乔明顺. 世界近现代史教学参考手册[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0: 324.

[2] 齐世荣. 世界史: 现代卷[M]. 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6: III.

[3] 刘祚昌, 王觉非. 世界史·近代史编: 上卷[M]. 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 1992: 2.

[4] 许永璋, 于兆兴. 世界近代史断限问题新探[J]. 史学月刊, 2003, (1): 55-60.

Query to the Beginning of Modern World History

LI Shi’an

(Professor with College of History,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