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周社

九寨沟的风景最奇是水。此水只应天上有,这不知是多少人的感喟!于是便有“九寨归来不看水”之说。我两次去九寨沟,一次深秋,一次仲夏。有人嘱我写写九寨沟,令我手怯心怯。几近极致的景色,如何敢随手涂鸦?但不写又于心不甘。数年以来处心积虑,几乎日思夜想,但终于不着一字。今到九寨沟,在熊猫海遇一群秀美的江南女子,她们在海子边的欢快举止,她们在水中的活脱身姿,使我突然获得灵感。

对,九寨之水是水中极品,是秀美的女子,是总角晏晏的处子,是风韵独具的少妇,是历经风霜的老妪。

九寨沟是个童话的世界,水是她的精灵。湖、泉、瀑、溪、河、滩融为一体,水在树间流,树在水中长,花树开在水中央。翠海、叠瀑、彩林、雪峰、藏情,被誉为九寨沟“五绝”。这里的海子,尤以树正群海最为神奇,其水透明,可看透好几米深。水色还因深浅、山色变化和天气状况而不断变幻。40多个小海子与丛林、瀑布或钙化堤相依相连若断若续,水在树中走,水在岩边泻,水树辉映,山、水、树犹如天然盆景。

在诺日朗,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展现在30米高100余米宽的悬崖上,水流通过岩边绿色墙,飞泻直下,腾起濛濛雨雾,发出轰然巨响,让人激情浩荡,诗意丛生。

九寨之水恰如女人。海子里的水,或如处子,宁静中见天然,无言中显灵性,绿树影入,蓝天投怀,白云相伴,魅力无尽,不颦不笑,不露不藏,丽质天成,美色生香。她质朴无华毫不凿饰,直率得叫你不禁惊叹。随之,你便想,此生有幸结缘,真该是三生的修行;或如少妇,淡蓝得叫人目眩的湖水,集天地灵气于一身,彰现女性成熟之美,简约而持重,自爱而自谦,直把少妇的美丽从容,端庄贤淑展示无余。她们静守一处,一点也不浮躁,几千年,几万年,慎终如始。于是声名远扬,浪蝶蜂拥。然而,八风吹不动。她们坚守真爱,把缠绵埋在心底,用质朴的举止洗尽爱的铅华,使情更显迷魂摄魄;或如老妪,什么都经历过了,反而更显平和。湖面平静,水波不兴,平静得叫人不敢大声言语。爱也罢,怨也罢,都深埋心底,归入生之无极。

到珍珠滩,你的眼前一亮,水流肆意,飞珠溅玉,你似乎被一群俊俏的美少女包围。她们时而欢快嬉闹,推推搡搡,左突右冲;时而反目分手,嘟嘟囔囔,各择溪径。但转眼之间,又忘了纠葛,弃了前嫌,殊途同归,还是好姐妹一般,做疯子样冲下滩去。珍珠滩的水直把女人喜怒无常的天性暴露无遗。女人的任性和善变,恰如水的随波逐流。她们随性情所至,肆意而为。她们为了愉快而制造不愉快,对理性嗤之以鼻,想高兴就高兴,想发脾气就发脾气。你想跟她论长短,那简直是无知。女人会真率地正告你,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可是圣人之言!九寨之水是一部关于女人的大书,如天书般难懂,得用心来读。读水,品其性,读女人,解其心。嘴上挂着时,心里可能没有;心里有时,嘴上可能不恭或不言。读反了经,便会吃尽苦头。不过苦尽甘来也许才是生活的真味。单一的滋味会造成感觉的匮乏。正如饮食,没有几种调味品,怎会有美味大餐?

和水相比,九寨沟的山平淡无奇。因此他们像憨厚的农夫,甘心殷勤地侍奉女人。春来了,他送花;夏来了,送绿荫;秋来了,送遍山红妆;冬来了,送珍珠玉坠。女人领情、知足、感动,乖巧地守着男人,成了永远的风景。于是你明白了,男人不一定非得有大本事,但必须会哄女人。女人乐于被哄,她们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九寨之水仪态万方,风情万种。碧绿的水如凝脂一般,其中又有几许丝状深绿,如上品翡翠的翠根,如女人用慧根汲取天地之灵气,不断增加她的美丽与魅力,她们是妻子也是情人。她们纯粹,不娇媚,她们时而任性,时而乖巧,于情绪起落间很自然地展示她的风采。她们的恬静是大家闺秀的气质,她们的温柔和操守是征服男人的法宝。于是,男人着魔,殷勤地把女人当成天地。他与这天地同呼吸,共阴晴。他会以为做神仙的最高境界不过如此。他会像烈火一样轰轰地燃烧,纵使把自己烧成炭灰也无怨无悔。

九寨之水柔滑、洁净,观之洗心洗脑,纷扰的心灵可能会随之纤尘不染。美与真,继之是善,于是生长成大树,使心有了分量!

柔软如丝帛的水,其滑腻的质感如处子的肌肤,饱含着生命的鲜活魅力,把女性的神采点染出来,让男人的心怦然跳动,将热血化成排浪,想要把她卷入自己的怀抱,合二为一。女人的魅力正是如此,她们总有一种能耐与力量,让男人为自己痴迷疯狂,让男人进入她的包围圈还以为自己是历史上最伟大的胜利者。女人们在男人面前表现出柔美、温和、弱小。她们善于让男人满足,让男人感到强大。当男人成功时,她们以美丽编织喜悦的花环,使男人熠熠生辉;当男人失意时,她们又以母性的光辉,为男人驱散阴影,以温柔的胸怀包容接纳,陪着他走出失败、困惑。最终,男人不失体面地被女人征服。能够把弱小化为强大,把美变成力量,把顺从变成征服的,恐怕也只有天使般的女人有这本领。而对于男人的痴与傻,女人心态从容,在她看来,本来应该如此,这是修来的正果。

但女人不仅仅只有温柔。比如水,当你小心地捧着它时,会感到它的无骨之柔;但当你向水展示自己的力量的时候,就会感到一种强力的反弹,一种坚硬,一种冰冷,感受到一种如石的力量!坚硬的冰冷与如火的炽情,构成了女人征服男人的看家法宝。

到九寨沟,水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实在迥乎寻常!树正群海的水与蓝天、青山相叠、天地合一,美轮美奂;熊猫海的水碧蓝如洗,青中见绿,绿中泛黄,是一种无法言传的奇异色调;火花海更是令人赏心悦目,阳光透射下,海子底火光迸射,五彩迷离,激情与梦幻交织,天光共云影徘徊,令人目眩神飞!在珍珠滩,水像欢快的雀鸟一般欢畅地顺流而下,那种悦耳的声音,那种玲珑剔透、洒脱欢畅的快感令人沉醉。一路观去,处处赏心悦目,时时感受造化之奇,渐渐地,你恍入仙人境界。云雾之中,一群天仙女子着霓裳而来。你在她们中间。你感受到超凡的女性之美。她们使你清净到忘记你的凡体。你也像她们一样,月亮般通透,水晶般澄澈。你与她们一起在天界里任意逍遥。你仿佛真成了仙人,神清气爽,忘记了一切的苦闷、烦恼。你明白了天上一日,人间千年的含义,你觉得九寨沟果真是人间天堂。不,是人间与天堂的时空隧道。到过九寨沟,你才领略到天堂的气象,你才明白,只有接近大自然,你才能返朴归真,你的身心才可能进入天国净界!你便有了“游历山水,怡情悦性”的体悟。

九寨沟不同的海子、群瀑,与环境和谐、契合。她们绰约的风姿,移步换形的魅力真令人咋舌,不禁想美的不同形色,早被九寨沟的水囊括一尽,进而联想到女人们的本事。女人是美的使者,她们的智商、情商,首先表现在展示美上。对形色之美的追求,是她们展示内在魅力的窗口。她们时而朴素,展示简约之美;时而华丽,追求华贵之美;时而阳光般透明,时而幽径般神秘,使你永远看不够,读不透她。色彩是女人情感的晴雨计。碧绿是她们清爽纯净的心境,湛蓝是她们宽厚从容的态度,红色是她们火一样燃烧的傻傻的爱情。这火,会烧掉一切的阻碍,将心的目标锁定、包围,使你无路可逃。她会将你变成火焰的一部分,与她一起欢跃、舞蹈、痴迷。女人是拨弄色彩的大师,她们常会有奇思妙想,心情很好的时候,却有可能穿着黯淡凝重,让容颜熠熠生辉,心情抑郁的时候,却可能打扮得明亮、清丽,让自己迸出神采,从而给自己减压,使心情平和向好。

女人善变,变化莫测。想起了《道德经》里的话——上善若水。我突然有了顿悟,“上善”才有资格与水来比,而好女人则只有九寨沟这样奇妙的水来比。好女人展示给我们的不仅是美之形,而更重要的是美之真、之善,她们是生活的法器。她们巧妙地编织生活的色调,她们使生活有了异香、有了梦幻,男人可以为了追求她吹出的美丽泡沫而义无返顾。在男人前进的路上往往险象环生,但他们欣然、毅然,在他们眼里挑战就是机遇,困难就是希望,他们为女人生,为女人死,实在天经地义!女人是男人的母亲、妻子、姐妹、女儿,永远的情人,她们真正称得上“上善”,堪称善之善者也。

插图:陈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