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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村庄

2009-12-24桦(傣族)

民族文学 2009年12期
关键词:席子村庄母亲

柏 桦(傣 族)

我的母亲柏老太太出生在一个名叫席草寨的傣族村子,她比共和国年长九岁,已是年近七旬的古稀老人。柏老太太一生坎坷,年仅七岁便失去父亲,母亲改嫁他乡,年幼的她和姐姐在老叔家长大成人,十二岁才背起书包走进学堂,因学习成绩优异,十八岁被保送到初级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县里一处高寒山区的乡镇小学做了光荣的人民教师,后来,又调到另一处乡镇的中心校任教,再后来,调到州府,在一个县级幼儿园做了副园长直至退休。

母亲的成长历程,无疑是贫困落后的中国边疆、中国农村妇女的一个充满希望的传奇故事。我比母亲还要幸运,竟然跑到北京念了四年大学,这是席草寨村我的母亲辈和外婆辈的人们不能想象的事情。我的工作比母亲“阔气”,母亲是小学、幼儿园教师,而我大学毕业就分到老家的一所大专学校教书。工作以后,时间或长或短的,我又在中国人民大学、鲁迅文学院、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北京大学做过学生,有了很多往返穿梭于云南边疆和祖国心脏的机会。

当我一次又一次乘坐着钢铁做成的大鸟飞翔在蓝天之上,俯瞰美若锦绣的云南大地,那个名叫席草寨的小村庄在盘亘交错的群山河谷之间羞涩地躲藏;当我一次又一次地徜徉在天安门广场,我仿佛是代表席草寨村的全体村民到北京看望伟大领袖毛主席,向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问好和致敬。虽然我没有在席草寨村出生和长期生活,虽然我还没有念完小学就跟随父亲进城做了“城里人”,但从懂事到现在,我无数次地到过席草寨村。由于迄今为止我是那个村子目前健在的后人里面进过的学校最多、到过的地方最多的人,无意中我已把自己当成这个云南省省级文明村派出的形象大使和代言人。

我很高兴有幸成为“诗人”和“作家”,借此让文山州、云南省以外的人通过我,知道席草寨村的存在。在我长达一万多字的散文《被都市遗忘的村庄》(刊载于《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女诗人诗选》)中,我用了很大篇幅描述席草寨村和那里的亲人们,重温故乡带给我的鲜美回忆和绵绵乡愁:

“席草和石头是席草寨的两样特产。寨内房屋多用石头垒墙,道路也多以石板铺成。寨名则因当地盛产用来打席子的席草而得名。一到寨头,就可以看到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的席草在丘丘田里绿茵茵的甚是养眼,构成一道道曼妙的风景。席子的销售是席草寨一项重要的经济来源,夜里,打席子的声音在寨子里起起落落,甚是好听。用席草打出来的席子柔软结实,并有一股淡淡的席草清香。”

“席草寨另有—个令我肃然起敬的特色:在我去过的几个文山县的傣族村寨里,只有席草寨的孩子们从小接受‘双语(汉语、傣语)教育。两年前母亲与我去席草寨过花饭节,进村后路遇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用傣话和母亲打招呼、拉家常,请她去家里吃饭。而另外一些傣族村子,会说傣话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故乡的村庄,藏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当我疲惫不堪的心在城市的物质海洋里漂浮挣扎,寻找着陆点和喘息处,它是我精神的皈依之地,我在对它记忆的一次次温馨回放里洗浴魂魄,愉悦心灵,它赐予我的那一份情感,深厚、笃定、温暖、亲切,是我今生享用不尽的无价之宝。”

“我又回到钢筋混凝土的丛林,我又回到我的寂寞,我的黑夜,慰藉我的,是我对故乡肥沃、鲜美的回忆。”

这种赞颂和依恋,也是一种感恩,虽然我知道,这份恩情永难报答。因为,在那片红土地上,奔腾的河流中一朵朵绽放的浪花,绵延的山冈上一枝枝盛开的红山茶,温暖的石头屋里一回回难得的欢聚,红土捶成的平整房顶上一次次心无旁骛的遐想……都已成为我生命中珍贵的回忆和丰富的滋养。漫步人生路,我有幸得到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荣誉,属于我的父亲母亲,属于与我的母亲有关的那几个小小村落。

完成《被都市遗忘的村庄》不到一个月,我就回到了席草寨村,就像倦飞的鸟儿回到属于它的那片丛林。我保存着的一本由文山县文联主办的《盘龙河》杂志(2002年第一期),有一篇由文山县文联主席何源梅撰写的纪实散文《走进傣家文明村》,这是她的“席草寨印象”:

席草寨村属于河谷干坝地区,距文山县城五十一公里,乡政府四公里,村民全都是傣族,共有一百一十四户,一千二百七十二人,主要耕种旱地,种植玉米、席草、辣椒、花生等作物。

“素有‘席草之村美誉的文山县红甸乡席草寨村,具有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和丰富的自然资源,是近年来迅速发展起来的文明村寨。那里,土地泛金,小桥流水,既有蓝天绿地的古朴韵味,又有白墙碧瓦的现代时尚。然而,最打动人的,还是粮食满仓、猪鸡满厩的富裕生活,干净整洁的村内环境,和谐无争的人际关系,文明互助的良好风尚……

“倚水而居的傣家人,就生活在这没有废气,没有废水的地方。无论是老寨还是新村,房子的外墙、内墙皆用石头砌成,吊脚楼是用竹子编制的,远远看去,错落有致、绿树掩映……

“这个村子自从解放以来没有人违法犯罪,村里有纠纷都在村干部的主持下得到解决……

“傣家人最懂得敬孝和礼仪,每年六月二十四,都要把出嫁在外的妇女接回家,用好酒好菜招待,让她们享受娘家人世代沿袭下来的传统节日。”

村子虽小,名气却大,有不少官员视察过席草寨村,有不少媒体报道过席草寨村,更有不少摄影家自费前来拍摄过这个与众不同、用石头建造的席草寨村。

今年是建国六十周年,席草寨村将在农历六月二十四——文山傣家人最重要的“花饭节”举办比之往年更为隆重热闹的各种欢庆活动,母亲和我都接到了请柬。由于工作繁忙,公务缠身,我回不去了,但我会在梦里看到席草寨的村头村尾一层层一片片绿色的席草,听到大姨在灯下辛勤劳作打草席的小夜曲……

席草寨村从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变成了一个富裕的省级文明村,母亲和我也走出了席草寨村,先后成为县政协委员、省政协委员,两代傣家女,担负起为社会主义国家当家作主、参政议政的庄严使命。

母亲的村庄,两代人的光荣与梦想,我们和祖国母亲一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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