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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下午

2009-12-23

民族文学 2009年8期
关键词:车门小宝

金 瓯

事情还得从大盖儿被狗咬说起。大盖儿一共被狗咬过五次,每次都是夜里,而且每次都是第二天一大早去打狂犬病疫苗。咬他的狗从德国黑背到只有一只拳头大的袖狗,什么都有。最近的这一次便是这只小袖狗,名叫淘淘,据其女主人说,这只狗自打生下来起就无比温和,比玩具店里卖的那种绒毛狗还老实,但它的确是结结实实地咬了大盖儿一口,让盖儿在原地转了三圈儿。

起因是中午的时候大家都去参加小武的婚礼,小武是第三次结婚,每次都请大家去喝酒,大家痛骂他是敛财的高手,然后就喝多了。这次一共喝掉了十七箱酒,小武和他的第三个老婆笑嘻嘻地送大家出来,他的一帮小兄弟站在马路中间,强行拦下每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提醒乘客们偶尔搞上一次即兴下车会多么好玩。

总之是乱哄哄的一通猛塞,大家无一例外地上了车,上车后才注意观察同乘的五百年机缘究竟落到了什么人头上。大盖儿睁眼一瞧,发现有四只眼睛在看着他,上边的是一双妙目,一个大眼睛女孩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他刚刚从两千年前的埃及跑回来似的,下面有一双圆圆的像纽扣一样的眼睛——一只胖乎乎的但因受到了打扰而明显表现出不快的小狗。

“你,是谁?”大盖儿说。

“你是谁!”女孩说。刚说完她怀里的小狗就叫了一声。

然后大盖儿就朝车门边上挪了一下,然后坐在前座上的马小宝回过头来,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大盖儿,说:“你能不能把你的臭嘴闭上!”然后就又回过头去了,看得出他在强压着自己的怒火,因为刚才在酒桌上有一个从乡下来的胖子连赢了他十八拳,让他喝下去了满满的三玻璃杯酒,而他一向对自己划拳的能力十分自负。

结果那只狗又叫了一声,于是马小宝以一种与喝过酒后极不相称的敏捷回过头来看着大盖儿,于是大盖儿说:“不是我……”

马小宝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转向那个女孩。

“你是谁?”马小宝说。

“你是谁!”女孩说。大盖儿低头去看小狗,发现它不知什么时候钻到女孩的袖子里去了。

“你认识她吗?”马小宝问大盖儿,大盖儿摇了摇头。

“你是怎么上来的?”马小宝又问女孩。这次他想尽量显得和蔼一些,但效果还是不太好。

“你是怎么上来的!”女孩说。

马小宝摇了摇头,又回过去看着前面,但马上又转了回来,用手指着大盖儿,说:“你别叫了!听见没有,千万别再叫了!”然后他回过头去,不知又嘟囔了一句什么,调整了一下坐姿,看样子是准备忍下某一口气,好好歇歇。

“我们去哪儿?”司机小心地问了一声。过了一阵见没人搭理他,于是又问:“我们到底去哪儿?”

于是那条狗就好像憋了多少天似的,铆足劲儿叫了一声,于是马小宝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头撞到了车顶棚上,然后等他还没有完全落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一边大叫着“停车”一边就去抢司机的方向盘,那辆车就像一个旋风一样,先在马路中央打了个旋,然后向马路边刮去,颤了一下,停在那里。

车还未停稳,马小宝就打开车门跳了出来,去拉大盖儿这一侧的车门,而大盖儿一边两只手把车门拉得紧紧的不让他开,一边大叫“不是我”,也不管马小宝能不能听见。

马小宝拉了一会儿,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冲着大盖儿和蔼地摆了摆手,好像他的气已然消了,准备走开了事,但突然,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又回过身来猛拉,好在大盖儿对这一招儿早有防备,两只手拽得紧紧的,于是马小宝又不拉了,一只手叉在腰际,另一只手礼貌地敲了敲窗子。这个时候大盖儿听见身后的女孩轻轻地笑一声,就像打了个小嗝似的,一闪就没有了。他回头看了看,那个女孩马上又换上了一副气愤的表情,他又去看狗,狗待在袖子里。

马小宝又敲了一下窗子,大盖儿想了想把车窗摇下一条小缝,然后说:“不是我。”

马小宝像是不忍心听一样把头扭向了别处,于是大盖儿又说:“不是我。”那个司机也大着胆子喊了一声:“不是我。”他对车门把手的担心要远远超过大盖儿的安全。

“那好吧。”马小宝说,“那好吧。”

他从前门钻了进来。拉上车门坐好,坐得非常端正,而且拼命想进入一种平心静气的状态,但他的动作总是让他的这种想法归于失败——他猛拍仪表盘,说:“开车!”声音大得足以让方圆三里路以内的人全都侧一下头。

“去哪儿?”司机说。

“是啊,去哪儿?”马小宝说。他不得不又一次费着劲儿掉过头来,去看大盖儿,等看到了大盖儿就马上明白过来——大盖儿任何主意都不会拿的,问他等于问墙在哪儿拐弯。

“哪儿?”马小宝问女孩。

“你管!”女孩说。

“那好吧。”

马小宝又回过头去问司机:“去哪儿?”

这个时候那个女孩又笑了一声,“哧”的一下,仿佛一根没划着的火柴。大盖儿不敢肯定自己听见了,他转头去看女孩,女孩也看他,那眼神让他觉得如果不马上掉过头去的话简直就没法坐这辆车了。不过他又看见了狗,狗出来了,于是他又往车门那儿挪了挪。

“去哪儿?”马小宝问司机。“你本来想去哪儿?”

“这位大姐……”司机说。“她本来……”

“那就快去。”马小宝大喊道,又拍了一下仪表盘。

于是车就动起来了,车一动,那条狗就又跳出来叫了一声。马小宝竖了竖耳朵,好像他再也不敢相信这件事又发生了。然后大盖儿大喊“不是我”,然后狗又叫了一声,接着又连叫两声,大盖儿眼睁睁地看着它钻进袖子里去了。

马小宝转过头来,看了看大盖儿,大盖儿说:“不是我。”又去看女孩,看了好大一会儿,说:“是你吗?”

女孩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不说话,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马小宝先松下来了。

“好吧,”他说,“这次看来不是他,不过你俩学得一样像。”

“像神了!”他又说,“甚至比他学得还像。”

“天赋啊。”他转过头去坐好。

“有这么好的天赋干点什么不好?”他自言自语。

“干吗要学狗叫?”他摇摇头,不胜唏嘘。

“你们不知道我最烦狗叫吗?”他简直伤感了。

“见鬼。”

车子走了好大一会儿,这一段没人说话,好像全都感染了马小宝的情绪,连狗都没叫。过了一会儿,大盖儿发现女孩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他看她,发现她要让他看她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对不起……”她说。

“什么?”大盖儿说。

“不好意思……”她说。

“什么?”大盖儿说

女孩悄消用手指了一下马小宝,又举了举手里的狗,又指了一下马小宝。大盖儿用手捅了一下马小宝,马小宝回过头来了,他刚一回过头就看见了狗,狗也看着他。

“汪……”狗说。

“啊……”马小宝说,“原来是你。”

“对不起。”女孩说。不过她已经笑得说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你……他……狗……我以为……你们……坏人……”

“我俩像坏人吗?”马小宝看着大盖儿,“有点像,他像。”

女孩笑得更厉害了,大盖儿打不定主意是否和她一块笑,他咧了咧嘴,去看马小宝,马小宝没笑,这时候车突然靠边停了下来,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开始笑,于是马小宝的嘴角也开始往上弯了。

“哈哈。”大盖儿说,“哈,哈,哈。”

马小宝这才开始笑,笑了一会儿,发现大盖儿一边左顾右盼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边嘴里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哈”着,就狂笑起来。

“哈,哈,哈。”马小宝说。

笑完后大家就都熟了,马小宝问女孩的名字,女孩告诉他三个,分别是林丹、包包和小南,让他猜。马小宝装模作样地猜了起来,他把脸贴在座位的靠背上,左边的脸蛋和鼻子挤作一团,不停地微笑,显然是想知道得更多。车开向一个他并不关心的目的地,下午的时光将会十分愉快,对这一点他倒是蛮有信心。

“这条狗叫什么名字?”他问。女孩对那三个自己说出的名字都没有应承,他转而问狗是不想让这场饶有风趣的谈话中断。狗正好从袖子里钻了出来,两只像黑纽扣一样的眼睛正盯着他。

“汪……”狗叫了一声。

“原来你叫‘汪。”马小宝笑着,抬头看了一眼女孩,女孩也笑了。

“汪。”大盖儿说。他仍紧贴着车门坐着,非常注意地看着狗,不看女孩。

“闭嘴。”马小宝说,他知道大盖儿为什么要叫,这让他心情很坏,实际上他讨厌狗叫也多半是这个原因。

“它叫淘淘。”女孩说。

“汪。”大盖儿说。

马小宝的脸仍然贴在座位的靠背上,仍然和鼻子挤作一团,只不过这会子他一点也不和气,仇恨地看着大盖儿,一分钟以前,大盖儿还对他充满了尊敬,但现在看起来大盖儿的自我膨胀很厉害,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马小宝曾上千次地告诫过自己,不要提供机会让这小子搞一手,尤其是不在酒后提供这种机会,可这一次不小心又搞糟了。

“汪。”大盖儿又叫了一声,咧着嘴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头摇来摇去对自己的举动充满了得意。马小宝,女孩和狗都看着他,就连司机也不时地回一下头,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这车里究竟钻上来了几条狗。

“他的这种状态差不多要保持两个小时。”过了好大一会儿马小宝说,“我们想办法干别的吧。”

车停下了,是兽医站,女孩要给狗打针,她准备和这两个人告别,但是没有成功,马小宝担心一切和兽医有关的字眼,他认为如果没有他本人的陪伴,那这个女孩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大盖儿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仍然可以听到它不时发出的短促但充满威胁的一声“汪”,与淘淘相比,大概女孩更应该带着它这样的狗出来才显得安全。

一个看起来像菜农的白大褂接待了他们,他把狗放在一个台子上来回拨弄,像是在找它的痒痒肉。马小宝皱着眉头站在一边,点了一支烟,无论从神情、打扮以及长相上,他都像个富家小姐的那种恶狠狠的保镖。看得出来,那个会给狗打针的家伙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汪。”大盖儿进门了,他好奇地看着狗医生以及台子上的小狗,小狗正以一种深陷不幸落难者的眼神向他求救。

“汪?”

大盖儿向着狗医生发问,它以一个部族首领的身份来施展权力。马小宝把脸扭向了一边,尽量让自己的脖子不好受,女孩的嘴抿起来了,能看出她是为了在以后的某个时刻能迅速地咧开,以充分表达自己的心情。狗医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汪!”

大盖儿为自己得不到应有的尊敬以及小狗受到的强加于他的困境感到愤怒,但他马上泄了气,因为从里屋又走出来一个戴眼镜的家伙,也穿着白大褂,上衣的兜里还插着一支笔,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眼神冰冷,表情麻木。

“这儿究竟是谁需要打针?” 那个人说。他的目光缓缓地扫了一圈儿停在了大盖儿的脸上,像精确制导炸弹的瞄准装置似的,两个晃动的圈儿开始往一起重合,等完全重合后就可以发射了。

大盖儿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击溃了,他开始往后退准备藏到马小宝身后去。那个神气活现的家伙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去看台子上的狗。

“怎么了?”他问,顺手推开了那个菜农。

“不好好吃东西。”女孩说。

“那是它不饿。”他抬起头看了看女孩,然后好像是头一回看到马小宝似的,“噢”了一声。马小宝正在弹烟灰,不紧不慢,所有的人几乎是在这个时间才发现他把烟灰全弹在了桌子上,那张神圣的,只会在开处方写药单或签署死亡通知时才会被郑重使用的桌子上,纸上、墨水瓶和笔筒上都随机落上了黑的和灰的烟灰,最后有一个烟嘴处被咬得奇形怪状且饱含了某种分泌物的烟头戳在了上头,和桌子的油漆发生着激烈的反应。

“噢……”戴眼镜的人说,“你们可以走了,它什么事也没有。”

出了门后女孩就想一个人走掉,可能她觉得这桩奇遇完全是个错误。她抱着狗快步走在前面,后头紧跟着的是大盖儿,马小宝反而落后了。如果今天没有喝酒,马小宝会想个办法让大盖儿向女孩道歉,而自己则在旁边嘿嘿一乐,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但现在显然得另想办法,大盖儿这个好孩子沉浸在酒的精神里,马小宝知道,这个时候的大盖儿比一头恐龙更难对付,倒不是因为其凶猛,而是因为其冥顽不化。

“对不起。”马小宝追上了女孩,“害得狗没看成病。”

女孩在他说话时停顿了一下,但听他说完后反而好像更生气了,看了马小宝一眼走得更快了。马小宝迟疑了一下,还没等他的迟疑完全完成,身边就猛地擦过去一个人,就像是一列空载的火车似的,刮过的风把他的衣角都掀起来了。这是大盖儿,他在紧追着女孩,倒不是他非要干什么,而是他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只有这么一个主意,只能这么由着自己才高兴,马小宝不得不追。

他们一直跟着女孩走了两条街,完全是急行军,看样子女孩儿是真累了才停下来的,而大盖儿和马小宝完全没有预料到她会停在这里,以及她停下来后他们该怎么办。于是他俩也站住了。女孩转过身看着他俩,慢慢地走过来了。

“你们俩想干吗?”她说。

大盖儿转头看着马小宝,马小宝也看着大盖儿。

“是他。”马小宝说,他的酒经过这么一段折腾,差不多全醒了。

“他想干什么?”女孩说。

“他想跟着你。我不知道。”马小宝说。大盖儿一直看着他,好像马小宝完全懂得该怎么向别人解释自己的行为,而大盖儿自己则既没工夫操这个心又没办法说得更好。

“你不知道!”女孩说。

“是啊,我不知道。”马小宝说。他平静下来了。

“上次喝完酒他整个下午都在帮小学生过马路,结果惹了一大堆小孩在他身边转悠,有的在马路上来回过了十来趟还不放过他,上瘾了。”

“没办法,”他又说,“小孩和狗都喜欢他。我也没办法。”

“汪。”大盖儿说。

女孩看着大盖儿,她怀里的狗也看着大盖儿,仍然当他是个两千年前的埃及人。大盖儿的酒醺醺地冒着,像是云气一样缭绕在他的大傻脑袋周围,看得出来,他非常高兴,心里舒服得既舍不得把眼睛闭上,又舍不得把眼睛睁开。马小宝也看着他,大盖儿的这种状态他太熟悉了,反而没有新鲜感了,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自己的心情也不坏。

“他生下来就这样吗?”女孩说。

“不知道。”马小宝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这样。”

“那是什么时候?”

“大概有两三年吧。”

马小宝不太喜欢谈论这件事,他一直看着大盖儿。大盖儿把头晃来晃去,用眼睛找着从树缝里漏下来的阳光。女孩的眼睛也一直没有离开大盖儿,她显得平静多了。

“干吗给他喝酒呢?”她说。

“喝了酒他就会像现在这样,”马小宝说。“不是每次都是可有时候是。”

“他很高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或者说我能看见他是高兴的,所以喝酒的时候我就带上他,虽然有时候会很麻烦。”

见鬼。他全说出来了,马小宝很少告诉别人大盖儿的事,因为这些人根本就不认识大盖儿,不是大盖儿的朋友,所以大盖儿和他们屁关系也没有。

“他还抓住过两个贼呢。”他突然想起来了。

“是吗?”

“是啊,我们两家是邻居,他家在一楼,有一回两个贼偷了四楼的东西,他一路‘汪汪汪地跟着,那两个要打他时被警察看见了……”

那时候大盖儿整天待在一楼的楼梯下面,在那儿放个小板凳,谁来了他都要看两眼。马小宝这时才斜过眼看了一眼女孩,女孩的嘴半张着,她真的很漂亮啊,他认识的女孩里连一个这样的都没有,倒不是说漂亮什么的,而是肯这样眼睛潮乎乎的半张着嘴看大盖儿冒傻气,好半天也不动一下。

大盖儿坐下了,他大概有点晕,用手掌支在眼前,头歪着靠在树干上,闭着眼跟睡着了似的。

“他喜欢跟你玩是吗?”女孩说。

“是啊,跟着我他从来没受过欺负。”马小宝说,他皱了一下眉头,他皱眉头是因为在这个时候他一点也不喜欢下意识地皱眉头,可事实上他总是要皱。

女孩转过头看了马小宝一眼,马小宝的脸红了。如果她肯照这样子再来一遍的话,马小宝准能破了今年的世界锦标赛跳高纪录,他从女孩的侧面看着她,肩膀又酸又硬,体内就像被灌了石膏一样,他觉得两条腿一下子延伸到地底下去了,一动也动不了。

“其实这条狗根本什么病也没有。”女孩说,她不看大盖儿了,低下头抚摸着狗,“其实我只是想出来走走,才说是要给狗看病的,其实狗……”

她的声音弱下去了,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再也不肯那样看他了。马小宝知道自己是再也捞不着那样的目光了,他不看她了转头看别处。马路,汽车,路上的人,那些再有耐心不过、一步也不曾挪动过的大楼,顺着风呼啦啦乱响的树,守着个冰柜一天不停地打开和关上柜门的小贩和小贩身后的颜色鲜艳到能控制人颈部肌肉的巨幅广告……

“我怀孕了……”女孩说。

下面的事情是马小宝想了许多天把脑袋都想破了才勉强拼凑出来的,事情的发生总不会没有原因,而原因为什么总能成为原因简直没有人能弄明白。大盖儿的手怎么会跑到女孩的腿上就是这么个问题,至于女孩的尖叫和撒开双手那是顺理成章的人的正常反应,小狗淘淘到底咬了大盖儿的什么部位他一直没搞清楚,不过就它的个头和进攻能力来讲不会造成什么大的损害,而大盖儿的奔跑速度他是了解的,因为他曾让大盖儿和一个前全市中学生运动会的百米冠军赛过跑,并为此进账八百元,分了大盖儿一半,但他仍然吃惊于大盖儿这时的速度,他想也许可以策划一下大盖儿和小武那辆摩托车的赛跑,赌注增加到五千块,那样就可以买一台新的电视,特大的那种,反正小武这个渣子每次结婚都能挣不少,而他究竟挣多少估计连他的新老婆都不会知道。

总而言之,情景是这样的,大盖儿从地上蹦了起来,他从地上蹦起来后马小宝才反应过来他是被狗咬了,当他蹦到最高点刚要往下落时一条腿已经迈了出去,而这条腿还没落地另一条腿又已经迈了出去,所以当他最终落地时离开他蹦起来的那个地方差不多有七八米远了,然后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从同一个地方蹿出去了一团雪白的“毛线球”,最多有拳头那么大,直奔大盖儿而去,十分耀眼,而且在这个“毛线球”还是一条眼膜上的白色弧线、而且这条线长得都要把大家的眼球撑破的时候,一连串巨大的、完全与它的身材不相匹配的、发疯般的狂吠也直奔大盖儿而去。于是街上的人站在原地,看着一只只有拳头那么大的狗狂追一个人五十米,而且在这条狗停下来后,那家伙还是没命地飞奔,直到从大家的眼前消失。

于是街上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然后突然一起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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