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恒

将22个属于阿拉伯国家联盟的国家(包括巴勒斯坦)统称为“阿拉伯世界”,纯粹是为了方便。这是一片聚集了3.5亿人口的地方,包括马龙人、科普特人、柏柏尔人、库尔德人、非洲人、阿拉伯人、穆斯林等等。他们的居住地从大西洋到波斯湾,从撒哈拉以南的沙漠到安纳托利亚山麓。因此,任何对阿拉伯世界一概而论的综述,无论是历史、信仰还是政治体制,都是值得商榷的。

“阿拉伯人”同“欧洲人” 一样,是一种含糊不清、相当松散的身份和概念。苏丹是阿拉伯联盟的一员,但如果你对苏丹南部普遍信仰基督教的黑人说他们应该是阿拉伯人,他们必定会很惊讶。伊斯兰教是阿拉伯世界的主要宗教,但世界上大多数穆斯林却又不是阿拉伯人。如果从种族和宗教的角度无法界定出一个明确的阿拉伯世界的话,语言同样不行。在阿拉伯世界,不仅有法语和阿拉伯语分庭抗礼,阿拉伯语在不同地方的方言也差异巨大,叙利亚人要听懂摩洛哥人讲的阿拉伯语可要费老大的劲了。同时,由于一些阿拉伯国家的国界是曾经的欧洲殖民统治者根据自己的利益划出的,那些地方的人们认为自己首先是阿拉伯人,然后才是约旦人或利比亚人。

与欧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阿拉伯世界几乎没有正式的一体化组织。由埃及和叙利亚成立于1958年的阿拉伯联合共和国只持续了3年。其他各种组织如阿拉伯合作理事会、阿拉伯马格里布联盟等等均是昙花一现。至于阿拉伯国家联盟,除了召集过几次会议,将暴跳如雷的首脑们聚集起来,共同抵制西方世界批评他们侵犯人权和谴责以色列以外,也没有任何作为。半岛电视台是阿拉伯世界最受欢迎的电视频道,它在增进不同国籍阿拉伯人的团结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

变与不变的20年

让我们假想一位阿拉伯人在上世纪80年代陷入沉睡,如今醒来的他会揉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竟然毫无变化。

穆巴拉克依然是埃及总统,延续着他已经28年的最高统治。统治了叙利亚30年的阿萨德终难免一死,但接替他的是他的儿子巴沙尔。突尼斯的本·阿里22年后还是总统。阿里·阿卜杜拉·萨利赫30多年来一直统治着也门。约旦仍由哈希姆家族掌控,摩洛哥的阿维尔家族一直是第一家族,沙特阿拉伯的阿尔沙特家族、科威特的阿尔萨巴家族也从没变更其统治地位。

然而,苏醒的长眠者在惊讶于阿拉伯世界政治固守不变的同时,也会惊讶于阿拉伯社会翻天覆地的变化。人口是剧变之一,该地区的人口在30年里翻了一番——从不到1.8亿涨到3.6亿。人口迅速增长的同时,大量人口从农村涌入城市,改变了阿拉伯世界每一个角落的景观。开罗在1976年只有900万居民,到了2006年却容纳了行行色色的1800万人。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在50年前几乎不能称之为城市,但1990年其人口超过200万,今天已增至500万。如今,大约87 %的黎巴嫩人和83 %的约旦人都居住在城市。

扑朔迷离的前景

他还可能会惊奇地发现,年轻人竟如此之多:大部分阿拉伯人都未满25岁,在3个人口最多的阿拉伯国家埃及、阿尔及利亚、摩洛哥,平均年龄分别是24、26、26岁。阿拉伯国家在世界上是就业率最低和青年失业率最高的,平均每5个青年中就有一个失业。这些年轻人对工作和前途的渴求,以及大众教育、全球观念和现代媒体的影响,是否会唤起阿拉伯世界对更宽泛自由的渴求?原本建立在个人独裁统治或是一党统治基础上的政治体制,还能在多大程度上阻挡日渐上升的对民主的期望?

如果对全球经济和社会统计数据有一定了解,不难根据投资、生产、贸易、教育、社会发展甚至是文化上普遍的表现不佳,推测出阿拉伯的黯淡前景。阿拉伯世界的制造业出口总额最近降到菲律宾和以色列的水平以下。从1980年到2000年,沙特阿拉伯、埃及、科威特、阿联酋、叙利亚和约旦总共在美国注册了367项专利权。而同一时期,韩国一国就注册了1.6万项,以色列注册了7652项。每年在整个阿拉伯地区翻译成阿拉伯语的书只是在希腊国内翻译希腊语书籍数量的1/5。

但阿拉伯各地区间的巨大差异使得上述结论不具有普遍的适用性。自1970年至今,6个沙漠国家的文化水平翻了3番,平均寿命增加了20年,耗资2万亿打造了一批世界级的基础设施。阿拉伯政府也强烈地意识到他们的经济增长过于依赖石油和旅游,需要解决这种不平衡。沙特投入巨资,兴建能源设施,创建大型工业城市。迪拜虽然石油和天然气储量相对较少,却成功地将自己打造成类似于香港和新加坡的商业、旅游、购物天堂。海湾国家巨大的财富基金使阿拉伯国家首次成为世界经济的一股力量,即战略投资者,而不仅仅是石油供应商。一些缺乏石油但接近欧洲市场并受其影响的国家,如摩洛哥、突尼斯,也开始发展其多元化的经济。

20年后再看阿拉伯世界,我们会发现,机会在许多方面仍与阿拉伯人擦肩而过。阿拉伯的总统和国王们深知,变革的代价将是王位的丧失;但即使阿拉伯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他们会选择走向何方也未可知。一位学者曾说,阿拉伯世界像极了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拥有难以缓和的悲剧命运,永远在新、旧之间迟疑,纠缠,拖沓。

[编译自英国《经济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