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眉

一位广州女友在MSN上忧伤地问小茶:“亲爱的,我们下半辈子怎么过啊?”

小茶听了也很苦恼,因为根本无言以对。有心隔靴搔痒一下,道“过好今天,自然明日益佳”,但终于沉默。

好在小茶知道,这不过是片刻的情绪低潮,稍顷女友便该干嘛干嘛去了。果然,5分钟后,女友打过来一行字:“宜家打折了,待会儿我要去那里烧银子。”说说笑笑间,她们又往“下半辈子”前进了三丈。

不知从何时起,仿佛就在昨天?只觉日子如风,不由分说载着她们一路呼啸而去,只得撒出大把辛苦赚来之银,企图买通些许时光,于阳光午后略坐一坐,瞄数眼两岸风光。谁知时光那般歹毒,叫价高到离谱,她们穷其血脉,只觉入不敷出。

转眼就到了该操心下半辈子的年纪。打开电视,翻开报刊,到处都是“中国尚未对即将到来的老龄化社会做好准备”的预警。

“人多力量大!”可是大家一齐老,老到耳聋眼花、脑昏背驼、腿抽筋儿的力量更惊人——谁来为他们年轻时无可抹杀的奉献买单?

养老保险?按月缴纳千儿八百块,然后30年后就可以从令人惴惴的保险公司按月领取1000元左右的养老金。但30年后的每月1000元,会不会恰如30年前的每月40元?无论前者搁到30年后,还是后者搁在现在,只要用以养老的话,都是个令人啼笑皆非的蹩脚笑话。而小茶们孜孜捧读的印刷精美的时尚报刊上,正在热情煽动连绵不断的奢侈品抢购狂潮……是的,时尚报刊们也说了:“何必预支痛苦?不如活在当下。”没错,张爱玲的后老公赖雅年轻时不顾一切地风流过,无论文坛还是情场都曾一时风头无两,就算老来潦倒也算这辈子不白活。但问题是,人家美国人的极致沦落不过是老来进了免费救济营,还能在救济营遇见年轻30多岁的异国风情女作家张爱玲,小茶们可到哪里去找这样可供回忆及忏悔的恬然去处?

谁都躲不过一个“老”字,“老”字底下又难逃一个“病”字。当然,要是小茶们现在不为这样的问题“预支痛苦”,想要“及时行乐”地活下去,那世道也得答应啊!小茶从事的时尚杂志行业几乎等同于吃青春饭!一次讲学中,看见法语版《ELLE》杂志的女编辑业已50余岁,虽然眉梢眼角有少许皱纹,但仍然虎虎生风楚楚动人地战斗在时尚前沿,以更加丰厚的知识和愈加通透的情怀,小茶的泪差点儿掉下来,与其说小茶在替自个儿及伙伴们难过,不如说她为了这个年代的中国女人心酸:超过40岁,她们拥有话语权的上半辈子就基本已经结束了。

小茶的同行们都在陆续改行了,包括比小茶小好几岁的、在MSN上问“下半辈子怎么过”的那位美丽女友,她正致力于与韩籍华裔男友一道接收来自韩国的大批工艺礼品篮,任务就是和男友一起把这些漂亮篮子卖出去。虽然也有可能卖不出去,然而她说她的抑郁症却好多了,因为至少她感觉自己是在为下半辈子的幸福做积淀,即便竹篮打水,也总比眼睁睁看着一路透支的好……吧?

白虹摘自《北京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