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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动了奥数的奶酪

2009-12-07潘凤亮

中国质量万里行 2009年7期
关键词:奥数班奥数数学老师

潘凤亮

近期央视《经济半小时》以“经济利益催生奥数热,北京奥数市场规模1年20亿”为题,报道了北京奥数培训市场的行情。业内人士称,现在办一个奥数培训机构,一年少则有数百万、多则有数千万的收入。每逢周末和寒暑假,在很多城市的大街小巷,常能看到背着书包去上培训班的小学生。

记者多方探访,试图弄清当前的奥数产业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态,谁在分享奥数产业链条上的利益盛宴。在国家规定小学升初中实行电脑派位就近入学的义务教育阶段,是谁操纵了奥数经济的魔棒?奥数产业链给培训机构、出版机构、学校和学生及其家长带来了什么?在“全民奥数”的滚滚洪流中,谁有过丰收的喜悦,谁又承受了灾难性的苦痛?

培训班学费上千万

记者来到某知名教育集团位于北京市朝阳区的一家分部,咨询奥数班的情况。前台一位小姐说:小学各年级的数学班讲的主要都是奥数的内容,初高中的数学班则是以学校课本为主,提前讲高年级的知识。记者问学奥数到底有多大的用处?她说:一个是可以锻炼学生的数学思维,再一个还可以参加竞赛,有上好学校的机会。“小升初不早实行电脑摇号派位了吗?”记者问道。“但实际上择校竞争还是很激烈的。只要有机会,谁不想上好一点的学校?”她说。记者又问你们和一些中学名校有合作吗,她答道:“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在六年级,我们会有推优测试,名次靠前的学生可以上好学校,名额是不固定的。”

她介绍说这家分部配有多个教室,平时晚上和周末都有课,暑期班的报名早已开始。记者问可不可以先试听一下,回答是不可以,先交学费才可以听课。“学费多少,其中含不含教材费?”“奥数暑期班和秋季班都是2045元,15次课,每次3小时。根据学生的学习程度,分为基础班、提高班、竞赛班和尖子班。上课用的都是老师的讲义,不另外收费。”

在位于中关村的另一家教育培训机构总部,记者看到前来咨询的家长很多,虽以数学、语文、英语分设3个接受咨询和报名的前台,每个长条前台都有七八名工作人员,在周末也有些应接不暇。

中关村这家培训机构有小学部、中学部和售书部。依据其提供的厚厚一沓招生简章和学习规划手册,记者给算了一笔账。一二年级共招收60个奥数班,900人,每人学费1300元;三到五年级有220个奥数班,3300人,学费2000元;六年级有130个班,3250人,学费1640元,光这些常规班一学期的学费加起来就超过了1千万元。

另外赛前短训班、考前冲刺班、分班考试集训班的收益也有400万元左右。这还不包括其出售教辅资料和光盘的收入,也不包括英语、作文等其他培训收入。这等规模的培训班在北京有四五家。

全国各大中城市的奥数培训情形大同小异,比如在杭州,据最保守的测算,奥数经济的蛋糕超过了1亿元。杭州主城区三年级到六年级的小学生有8万人,50%左右的小学生参加了奥数培训,学费在1300元到1500元之间,4万学员的学费总计就达6千万元,还有各类奥数竞赛的参赛费、赛前班学费及教辅资料费也有数千万之巨。

学校是奥数市场的“局内人”

早在2005年,由于中小学“奥数班”过于火热,并且日趋功利化和低龄化,北京,广东、河北、浙江、江苏等地曾纷纷出台有关规定或采取措施,禁止中小学举办收费的“奥数班”并叫停奥赛。表面上被叫停之后,一些公办名校仍然与奥数培训市场藕断丝连,时至今日,名校举办奥数培训机构已非个例,一些学校又开设起奥数特长班。跟重点中学关系密切的“嫡系”培训班最受家长追捧,在家长们的“占坑”计划中被誉为“金坑”。

据内部人士透露,目前有资格向名校暗送生源的培训机构有两类:一类是知名中学参与主办的培训机构,另一类是社会上的民办培训教育机构。最受追捧的还是知名中学主办的培训机构。而一些社会培训机构也与名校有“合作关系”,可以“捆绑”名校,更有甚者,据说某些培训学校也参与部分重点中学选拔考试的出题工作。能够借此上名校是这类培训机构招生的一个重要砝码,如果没有背后的利益分成,培训机构不会拥有名校的资源。

名义上取消了入学考试的小升初,对于小学生来说却格外忙碌,赶场参加各个学校的招生考试,这在各大城市都是一年一度的独特“风景”。在广州,除了公办名校“暗渡陈仓”的选拔考试之外,还有民办16校的联考。联考中数学有20分的附加题。广州市育才实验学校相关负责人表示:“我们学校承认这20分,将其作为选拔学生的一个考量标准。”他认为,民办学校的测试需要体现选拔性质,而数学是最能体现选拔性的科目,最后这20分就是为了增加区分度。

今年6月20日进行的广州16所民校初中联合招考,吸引了近4万名小学生参加,录取比例将近10:1,竞争激烈程度超过考大学。虽然有的学校称不一定考奥数,但家长普遍认为,学过奥数才有可能解得了难题,因此纷纷未雨绸缪。以往从三年级才开设的奥数班已经提前至一年级,甚至幼儿园也开设“趣味数学班”为小学读奥数作铺垫。

广东实验中学的姚老师说:“培训机构吹嘘、家长普遍相信的‘学好奥数,普通数学也得益或‘训练数学思维都是不可靠的,两者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

5月份,广州大学附属中学的“奥数研究基地班”招生,报名者均须交4万元定金,学生入学报到后,学校将返还定金并给予一定奖励,如果学生没有报到,家长所缴款项则不予退还。广东省教育厅曾发文禁止初中小学搞实验班、奥数班,特批的只有华南师大附中的奥校。广大附中的“奥数基地”是挂在广州大学名下,不管是以什么名目,公办中小学举办奥数班的动力依然不小。据北京一位业内人士透露,不少小学在课后也开起奥数班,有的小学甚至在常规的数学课上都讲起奥数内容。

那些与培训机构联姻,暗地进行招生考试的学校,是为了规避教育部门的审查。自2006年9月1日起施行的我国义务教育法第十二条规定:“适龄儿童、少年免试入学。地方各级人民政府应当保障适龄儿童、少年在户籍所在地学校就近入学。”

然而教育资源分配不公以及巨大的利益驱动还是令择校考试潜流暗涌。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奥数培训班举行考试是见不得光的,学生们通常被圈在培训学校内,对外说是上课,实际是在答有奥数的考题,这就是某些重点中学的考试;考试通知时间大都在年前,学校招办的人会晚上打电话给奥数班的负责人,告知第二天某个时间去考试,然后奥数班立即以短信和电话通知学生家长,但不会告诉家长是哪个学校的考试。这些内情也被参加过奥数培训的学生所证实。

很多中学名校实际上成了奥数经济繁荣的幕后推手,如果奥数培训机构的背后没有中学名校支撑,众多家长和孩子就

不会趋之若鹜去学奥数。面对利益诱人的奥数市场,教育本身也许已经不是某些学校最关心的问题。

出版机构的奥数风

奥数出版物也是奥数产业链条中必不可少的一环,有些出版机构受益于持久不衰的奥数热潮,出版界的奥数风又对整个奥数市场推波助澜。做过一些教育图书的杜康编辑对此感觉很正常,他说:当前出版机构正在转企改制,市场肯定会成为主要的风向标,正像那些培训机构一样,既然应试教育催生了巨大的市场需求,有多少人会主动放弃呢?

在中关村一家培训机构的售书部,工作人员对记者说:所卖的这些书基本上都是作为培训班的教材和课外练习,来买书的家长很多。就在记者停留的十几分钟内,已见有两位家长各自选购了一摞书和光盘后离去。这些资料几乎都是这家培训学校自编的,有些是正规出版社出版的,有些则不是正式出版物。一本30页的薄册子就卖到8块钱。再加上与培训班搭售的方式,光卖奥数资料的收益也是相当可观的。

有一家据说是北京最好的奥校的奥数课本,印数已达13.1万册,定价10元,小学阶段共有6册,光这一套丛书的销售收入就达786万元。

上海一家大学出版社的一本奥数教材到2008年10月已是第36次印刷,该出版社的奥数图书累积销量早在2005年已接近1000万册。

奥数图书多以系列丛书的面目出现,也是为了扩大其市场效应,而且各个年级都一网打尽。原北京一中校长王晋堂说:“许多出版商是吃这个饭的,一套套的奥数教辅材料连续十几次甚至几十次印刷。办班的、出书的、教奥数的,都发了大财。有媒体测算,每年奥数经济可达几十个亿。这就是奥数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的深层次原因吧?这么丰厚的利润,各方面既得利益者肯定都要拼命维护它。”

记者在北京图书大厦的三层教辅区,看到有一个奥数图书专柜,小学、初中、高中的奥数书分开摆放。店员说奥数图书卖得还不错,有人专门来找;出奥数图书的出版社超过40家,图书种类约130种,价格多在10元到25元。

奥数图书还有很多衍生品,卖弄的噱头也很诱人,像“优等生最爱做的1000道数学题”、“聪明孩子最喜欢的700个思维游戏”之类,也都算是奥数图书的变种。

出版界的跟风现象一直比较严重,一本书热销,可以带出一堆“克隆书”来。其他书跟风会让读者破费点钱财,奥数书跟风可就有些误人子弟。奥数图书出版的浮躁之风,与整个奥数市场的喧哗之声“相映成趣”,如同利益盛宴上的饕餮,饱食之后也就顾不得对孩子的成长到底损益几何了。

竞赛组织者的不竭动力

2005年,“奥数”(小学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停赛了;2008年,“华杯赛”(“华罗庚金杯”少年数学邀请赛)停赛了;2009年,“希望杯”全国数学邀请赛浮出水面。也许仅仅是巧合,前两者被叫停的当年都被曝发生了泄题事件。

有些比较强大的培训机构在招生时宣称可以请到给中学名校出入学考试题的老师或者奥赛命题组的专家前来授课,这是最具号召力的资本。可是如果培训机构已经强大到如此境地,那么出现泄题就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宁可泄题也想要举办下去,而且前仆后继,生生不息。奥赛的生命力如此顽强,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它不是无偿的公益行动。“希望杯”报名费是25元,“华杯赛”报名费曾是15元,“走美杯”(“走进美妙的数学花园杯”)报名费是30元。

对于数以千万计的小学生来说,想要参赛就得先上培训班,否则没有竞争的资本。对于争强斗胜的培训机构来说,拿命题组专家做招牌就能成倍地招到大批学生,成倍地给各种奥赛输送参赛者。

还有一项重要赛事不能不提,它叫“世界少年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几乎是在“华杯赛”被叫停的同时诞生的。其“重要”不在于它有多么权威和多高的被认可度,而在于它是一项晋级非常容易、收费比较昂贵的赛事。它原本也不想通过直接向参赛者高额收费的方式进行,这个赛事成都分赛区的组织者主要是某文化传播公司的3名员工,其中一位是全国组委会副秘书长,他去年春天在成都和一些中小学老师座谈时,还胸有成竹地勾画了他们的赢利模式,要用四大利润撑起“新奥数”经济(他把这项赛事称为有别于传统奥数的“新奥数”):利润之一是授权费、服务费与培训费,之二是赞助费,之三是推广费,之四是招生费。

也许当初的设想过于美好,与现实的巨大差距使他们不得不改变计划。今年的《第二届世界少年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国区)选拔赛全国总决赛通知》有这么一条:“在北京比赛期间接送站、培训、食宿、参观、保险、纪念品等费用共计2280元每人(不包括往返路费)。”

一位参赛学生说:“我报名参加了今年的少年世奥赛,通过学校报名,收取报名费10元,晋级以后又花30元参加了晋级赛。其材料竟然是复印的,质量很差。没想到这次晋级赛又晋级了(这两次比赛晋级人数太多)。估计到参加所谓‘全国总决赛得花不少钱。”

一位上届参赛者说:“我上次去了全国赛,交了1880元(不含机票,我是北京的),结果到武汉比赛时条件很差。本来说好了银奖选手可以去日本参加世界总决赛,但是我得了银奖后全国组委会就变卦了,不让我去日本了。”

数学老师的摇钱树

“要致富,教奥数”已成业内名言,这句话适用于奥数产业的所有利益方,当然也包括重点中小学的数学老师。一位小学校长坦言:奥数养活了不少人,奥数热的直接结果便是催生了包括教育培训、教材出版、房屋租赁等行业在内的庞大的奥数经济。

在北京一些小学的门口,经常会有人发奥数培训传单。重点中学老师做私教是这些广告的最大卖点,上面明码标价:“精品数学班,1到6年级,12次课,1800元。”

一些学生家长说:现在重点中学的数学老师以及专职的奥数教练非常走俏,请他们做私教,一个小时的费用至少得100元,有的花钱都请不到。

北京奥数培训机构的专职教师,月薪在4千元到1.2万元之间,包含坐班工资、课时费和奖金,兼职教师的工资含课时费和业绩提成,数额并不比专职教师少。课时费因教师资历而不等,普通教师每小时80元到100元,资深老师每小时200元到300元。

奥数培训火热,最大的个体受益者自然是数学老师。广州某省级重点小学的教导处负责人说:几乎五六成数学老师都是奥数老师,按教育资历,这些数学老师带奥数班,上12课时就轻松挣得1000元,资深的达到1500元。做家教的奥数老师一般为三四个人的小班上课,每小时收费为100元到150元;一对一辅导则收费翻倍。兼职做奥数辅导的熊老师说:勤快点的奥数老师,晚间或周末都带学生,轻松月入

过万。

杭州的一位奥数老师透露,现在各类民办机构的奥数老师绝大多数由小学数学老师兼职,一些名牌小学的数学老师更是抢手,好一点的奥数老师,在外兼职的收入一年可达5万到6万元。一些在家办班的奥数老师收入更高。知情者以一位杭州较有名气的奥数老师为例说:“他每天晚上都带20个学生,每天收入至少1000元,一年下来,收入能达到三四十万。”

还有一些资深奥数老师编写教辅资料,在需求巨大的奥数市场上,为作者赢得了巨额版税收入。奥数图书的作者,不光有重点中小学的数学老师和专职奥数教练,也包括名牌大学教授和国际奥数委员会委员。有位数学系教授从上世纪80年代末期就开始兼职从事小学奥数教学,并编写奥数教材,至今也没有放弃这一行,只不过不直接教小学生了,是给小学的数学老师讲课。不知是利益诱惑还是教育责任,促使这么多大学教授钟情于小学奥数。

奥数不是孩子的盛宴

由培训机构、学校、出版界、奥赛组织方:数学老师组成了环环相扣的奥数产业链,他们喜气洋洋地围坐桌前,共同分享奥数市场的巨大蛋糕。

而在他们的对面,托起整个庞大奥数市场的是万千家长疲惫的身躯和孩子稚嫩的双肩。

团团进入北京某中学名校已快一年了,他就是凭借奥数在培训机构代为举办的小升初考试中获胜的。从小学三年级到六年级,家长为他学奥数投入超过3万元。这仅仅是直接的账面数字,还不包括所耗费的时间精力,以及耽误其他事情的机会成本。然而对于孩子来说,对于金钱的概念并不强,他们成长中的收益与损失也不能仅以金钱来衡量。

4年的风雨征途让团团备尝奥数带来的成败甘苦。他如愿以偿了,不但考入了名校,而且在分班考试中又进入了实验班。所有的苦累和题海煎熬也许可以被成功的喜悦暂时冲淡,但是以后呢?会更不平坦。进入名校后,家长给团团停掉了课外辅导班,但是很多同学依然像以前那么拼命,每天都起早贪黑地听课做题。团团在本校的初中数学联赛中被淘汰出局,他遭遇了不同以往的挫折感,顿觉迷茫。进入名校的孩子压力会更大,更易产生挫败情绪,在强手如林的周围找不到自己的优势和信心,这种环境对孩子身心是很不利的。

与曾经的奥数骄子相比,更多的孩子从一开始接触奥数就体验了几乎难以扭转的失败感。“儿子没精打采地走出来,躲开同学走到我面前,哇的一声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我听不明白,我一点儿都听不明白!”王女士难以忘怀儿子上完第一节奥数之后伤心的眼泪。

奥数成绩太没谱。原本能考到60多分的龙龙,只因清明节随父母回乡祭祖落了几节课,奥数期中考试成绩就滑落到了18分,“我特别怕爸爸妈妈失望,干脆下课时把卷子故意落在位子上,扔了。”

龙龙所在的奥数大班有70人,仅有3人能跟得上进度,大部分同学听不懂,很多孩子就靠玩文具、发呆或者睡觉来打发两个小时。

奥数影响的还不仅仅是孩子的自信心问题。五年级学生禹轩,课外参加过几个“奥数”、“华数”的培训班,但今年的“希望杯”,他只考了55分(满分120分),刚够复赛的分数线。“感觉题目很不对路,有些题完全没见过。”禹轩所说的“对路”,是指他在课外培训班里学的那些类型题和公式。一位数学老师说:现在不少竞赛培训班的训练方式,已经让学生们在解题时产生了思维定势,奥数带给孩子的未必是思维的活跃,反而可能是僵化。

蕾蕾是一个上六年级的小女孩,她妈妈说:“那天蕾蕾举着小手说‘打倒奥数!打倒奥数!尽管她已经被一所心仪的重点中学录取了,而且凭的是奥数成绩,但她一点也不喜欢奥数。她的那些小伙伴和她一样,虽然大都凭借奥数成绩被重点学校录取了,但是他们都痛恨奥数。”

“他们的心愿是把奥数书一本本地烧了!”这就是绝大多数深陷奥数之苦的中小学生的真情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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