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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毅:一死难得万人泪

2009-09-23

报刊荟萃(上) 2009年8期
关键词:粟裕陈毅毛泽东

在高层领导人当中,不乏战功赫赫、位高权重的人,但能被称为传奇的并不多,陈毅无疑是其中一位。陈毅之子陈吴苏与陈小鲁的回忆,更让我们有机会近距离地走近这位元帅的内心世界。

走革命道路并非先知先觉

1901年,陈毅出生于四川乐至一个破落地主家庭。1919年夏,陈毅离四川赴法国勤工俭学之前,在上海停留一段时间,听过包括黄炎培、吴稚晖在内很多人的演讲,向往过实业救国,也信仰过教育救国。陈毅后来告诉孩子们:“在这里,经历了思想上第一次的动荡。”“那时思想真是一天一变。”

1921年10月,陈毅被中法当局强制遣返回国,但在群众运动中显示出的才能被蔡和森注意。蔡和森想发展他为共青团员,陈毅未接受,“他还想看一看是否有其他道路”。很多年后,陈毅告诉孩子们:“对革命道路也并不是先知先觉的,也是在一系列挫折之后悟出来的。”

华野的虎将对陈毅很服帖

在同为军人的陈小鲁看来,陈、粟率领的华东野战军善于大兵团作战,靠的是协同、军事民主。“每一次制定完作战方案,华野把纵队司令都叫来一起开会,让大家充分议论,有意见你可以提,有想法你可以说,最后我父亲拍板。这样每个纵队都了解自己的战略目标是什么,整个决策是个非常完整的过程。他把领导的决心变成每个纵队司令员的行动。”

在陈小鲁看来,在父亲漫长的军事生涯中,更突出的是组织能力。“他是个很好的组织者,反映在干部关系上就是亲和力。后来华东有什么事情,都是我父亲出面。”陈小鲁说,“在渡江战役中,我父亲的主要工作是协调两个野战军的关系。说到整个二野和三野的协调,他推崇邓小平,认为他力量很强;父亲又对刘伯承很尊敬,因为刘伯承辛亥革命时就已经是一个军队领导。”所以两个野战军在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时关系都处理得非常好。

陈毅和粟裕是彼此成就的一对搭档。“父亲更多扮演政治家的角色,他建立根据地,有统战才能、外交才能,他能整合军队。军事方面,华东野战军最强的是粟裕,战斗都是他负责,但把整个华东野战军整合起来,应该说是靠我父亲。”陈小鲁说。“父亲自己说过很多次:我很多情况只发挥一个政委的作用,军事指挥就是粟裕。”陈吴苏回忆。

陈毅利用自己的威信,给粟裕在指挥战斗中以最大支持。陈小鲁提到,华东野战军下面名将云集,像叶飞、陶勇、王必成等,这些勇将对陈毅都服服帖帖,如果战役指挥中有什么梗阻,陈毅一个电话追过去:听到没有,这是我的命令!1948年5月,中央要将陈毅调到中原野战军,让粟裕主持工作,此提议却遭到粟裕的反对。毛泽东很意外,因为从表面上讲,粟裕是升了一个职位。粟裕对陈毅的信赖由此可见一斑。

我的头发都等白了

1958年2月,陈毅出任外交部长一职。陈毅曾推辞过:“我这个陈毅,有时候说话很有破坏力,有时候好感情用事,感情一上来说话就冲口而出,不管轻重的。在我们内部,对同志有什么伤害,可以对同志解释;在外交上这么一来可就砸锅了。”“父亲觉得他的前任——周总理做得太好了,他对自己是有疑虑的。我记得他跟我母亲说过,‘我这次兼任外长,可能有几种结果:第一个是干出成绩,第二个是一般化,第三个是犯大错误,第四个是得大病。”陈吴苏回忆。

后来的历史证明:陈毅用自己的魅力创造了一种外交风格,也留下很多颇具个性色彩的“外交辞令”,令后人回忆起来感念不已。在一次中外记者招待会上,一位某国新闻记者问:“贵国最近打下了美国制造的U-2型高空侦察机,请问陈毅先生,你们用的是什么武器?是导弹吗?”陈毅举起双手在头顶做了一个动作,俏皮地说:“记者先生,美国飞机经不起导弹打,我们是用竹竿把它捅下来的呀!”

还有一次,一位日本记者问陈毅:“贵国在什么时候爆炸第三颗原子弹?”陈毅巧妙地说:“中国已经爆炸了两颗原子弹,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第三颗原子弹可能也要爆炸,什么时候爆炸,请你等着看公报好了。”

该表达愤怒的时候,陈毅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在1965年的中外记者招待会上,在谈到美国政府扩大越南战争时,面对极端反华分子公开呼吁进犯中国的时候,这位64岁的外交部长挥舞着双拳,用手指着斑白的头发激昂地说:“我们等待美帝国主义打进来,已经等了16年,我的头发都等白了。或许我没有这种幸运能看到美帝国主义打进中国,我的儿子会看到,他们也会坚持打下去。请不要以为我是个好战分子,是美帝国义穷凶极恶、欺人太甚。”

新中国建立后,中日关系一直处于冷冻状态。1959年10月,日本自民党元老松村谦三率团访问中国。在京停留期间,酷爱围棋的松村和陈毅一见如故,结为棋友。陈毅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向松村建议:“围棋、乒乓球、书法、兰花都可以交流,不谈政治,只谈友好”。

在松村推动下,1960年第一个日本围棋代表团访问中国。此后,两国围棋界人士互访频繁。日本棋院为了表彰陈毅为促进中日围棋界交流所做出的贡献,特授予陈毅围棋“名誉七段”称号。前外交部长唐家璇曾这样说:“现在大家都知道‘乒乓外交,我认为在‘乒乓外交之前,首先是‘围棋外交。”

为知识分子“脱帽加冕”

郭沫若评价陈毅:“一柱南天百战多,元帅本色是诗人。”即便在残酷的战争年代,陈毅也从未失去过其诗人气质。

“父亲到后来还想做大作家,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还记得他对母亲讲,他想打个报告退休,退休之后要做三件事:一是要出—个回忆录;第二是要整理文章;第三是整理诗集。”

文人气质贯穿其一生,这也使得他和知识分子有心灵上的接近。最著名的,当属他轰动一时的为知识分子“脱帽加冕”的讲话。

在广州座谈会上,主持座谈会的陈毅对着台下的知识分子说了掏心窝的话。“你们是人民的科学家,社会主义的科学家,无产阶级的科学家,是革命的知识分子,应该取消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帽子。今天,我给你们行‘脱帽礼!”说着,他向全场知识分子深鞠一躬……陈毅的讲话,激起了全场60多次掌声。

陈毅热爱诗词,他重要的诗友之一,是毛泽东。陈吴苏和陈小鲁说:“父亲从心里佩眼毛主席;他把主席和总理视为领袖一级的人物,认为自己不如他们”。比陈毅大8岁的毛泽东曾说过:“陈毅的诗豪放奔腾,有的地方像我。陈毅有侠气,爽直。”

陈毅去世后,妻子张茜也身患重病。自知时间不多的张茜把全部精力用在整理陈毅的诗集上。她亲自为诗集写了序,把诗集托人寄给毛泽东和周恩来,希望能公开出版,但一直没有得到答复。

1974年1月,《陈毅诗词选集》用油印的方式问世,两个月后,

张茜撒手西归,最终没看到这本诗集的正式出版。

“历来犯错误的改也难”

当“文革”风暴骤然掀起时,1966年8月30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握着陈毅的手说:“陈老总,我保你。”陈毅坦荡地说:“不用主席保,我能过关,我是共产党员,我靠我的工作,能取得群众的信任。”

“父亲起初也支持毛泽东文化革命的决定,如果被批,他也从自己身上找问题。”陈小鲁说。可是,陈毅越来越觉得这场运动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陶铸被打倒后,有一次陈毅回家后发了脾气:“陶铸是我们党的重要人物,怎么说打倒就打倒?”

此后,陈毅眼见着战友一个个被打倒,他对发生的一切越来越不理解。1967年2月,在中央碰头会上,陈毅、叶剑英、徐向前、聂荣臻、谭震林、李先念等为一方,与以“中央文革小组”为另一方面,就是否要党的领导、对老干部是否都要打倒、是否要稳定军队等一系列重大问题发生尖锐冲突,这就是震撼全国的所谓“大闹怀仁堂”,“二月逆流”。

仗义执言的陈毅一下子成了“二月逆流”的代表人物。心情抑郁的陈毅给毛泽东写了封信,恳切地要求见面谈谈。几天后,他盼来了回信,开头写了一段“历来犯错误的改也难”的话,结尾写了八个字:“见面有期,稍安毋躁。”“父亲一下子就明白了。”

革命风暴让原本幸福安定的一家人陷于动荡不安中。

1968年4月的一个晚上,周恩来把陈小鲁叫到自己在西华厅的家里,安排他到沈阳军区所属的一个部队农场去劳动锻炼。总理说,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去了之后,不要给家里写信,不对外联系,不回家探亲,也不拍照片。

第二天一早,中共中央办公厅副主任杨德中来接陈小鲁。“告别时候,母亲哭了,气氛很压抑”。父亲强压心头的情感告诉他说:“我在‘文化大革命中犯了错误,可我不反党,不反毛主席。你要准备永远不能再回这个家,永远见不到我们。”此后两年多,陈小鲁只能从报纸上看到父亲的零星消息。

“一死难得万人泪”

1971年1月16日,陈毅在做阑尾手术时,发现已患有结肠癌,并侵及肝脏。总理的保健医生亲自监督,手术情况比较乐观,当年“五一”,陈毅还登上天安门城楼,观看焰火晚会。但到了年底,病情突然恶化的陈毅不得不做第二次手术。

1972年1月6日,周恩来和叶剑英在毛泽东住处商谈工作,毛泽东说:“‘二月逆流经过时间的考验,根本没有这个事,今后不要再讲‘二月逆流了。请你们去向陈毅同志转达一下。”

周恩来当即委托叶剑英火速赶往医院,在陈毅的病榻前,叶剑英对着老战友说:“毛主席、党中央要我来看你,要你安心养病,会好起来的。我带来了毛主席的指示,让姗姗念给你听。”姗姗在父亲耳边大声读完毛泽东的批示,此时的陈毅已无法说话,姗姗对父亲说:“您要是听清楚了,就闭眼吧。”陈毅闭了闭眼。姗姗又念了一遍,再问父亲是否听清楚,陈毅已没有任何反应……

陈毅去世后,其追悼会的规格及悼词成了颇为敏感的事。按中央政治局批准的文件规定,陈毅已不算党和国家领导人。按照之前的安排,悼词由军事科学院的一个人来写,要求的标准是略高于曾任解放军副总参谋长、中央军委委员的李天佑。“写悼词的那个同志,也不知道怎么写,大家还都在揣摩毛主席的态度。”最终陈毅的悼词连头带尾600字,简历就占去了一大半。

这份有着盖棺定论意味的悼词里,写了“有功有过”,周恩来说:“写上这,4个字,我是同意的,要客观;送到毛泽东那里审阅时,毛泽东说:有功有过就不要写了,写为人民服务就行了嘛!”

追悼会预计在1月10日下午15点30分进行,“我们家属14点50分左右就到了。15点过5分,总理先到了,告诉我们主席要来,我们当然很激动。过了10分钟,毛主席就来了”。陈小鲁说。“我当时是站在主席跟前近距离看着他,主席很久没出来,长长的胡子,睡衣外面披着大衣。没穿袜子,光脚穿着皮鞋。据说是他午觉一起来,就问:‘是不是下午是陈毅同志追悼会?大家回答‘是。‘那我们怎么还不走啊?其他人一下子愣住了。”陈小鲁说,“身边的工作人员阻拦无果后,赶快给总理打电话,据说主席的车子绕了一下,好让总理提前到,布置工作。”

周恩来迅即决断,提高陈毅追悼会的规格。“总理很巧妙地把很多靠边站的老同志叫来了,他们赶过来跟毛主席握了手,也等于宣告‘解放了。”陈小鲁说。

毛泽东在接见张茜时,对陈毅做了很多温情的回忆,“总理让我们把讲话整理出来”。陈小鲁回忆。此后不久,“陈毅是我在井冈山上的老战友”,“陈毅和我在革命斗争中曾经有过几次争论,但是这是同志之间的争论”,“陈毅是个好同志”之类的话流传开来。“五年忍听千夫啐,一死难得万人泪。且喜碧血润中华,磊落平生应无愧。”陈小鲁悼念父亲的诗句在此时有了最好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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