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勤立

俗话说领先一步是先驱，领先两步就是先烈。北电网络曾经依靠技术的优势登上了市场顶峰，然而一味沉醉于飞车快感的北电却忽视了速度过快的危险，在技术愈发先进的同时，离用户也越来越远，最终车毁人亡……

2009年1月14日，北电网络正式向证券交易所申请破产保护。受此影响，公司股价当日暴跌60％，仅剩0.32美元，总的市值也只有可怜的1.592亿美元(图一)。遥想2000年时高达2670亿美元的市值，这家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店在短短十年间就衰败至此，让人唏嘘不已。

卖光北电

北电申请破产保护时，手上仍有24亿美元的现金，这笔钱还能保证北电运营到2010年。不过另一方面，北电还有高达120亿美元的巨债。长痛不如短痛，及早申请破产保护至少可以保存一部分现金，总比等到山穷水尽时再想办法来得明智，于是北电痛下决心走出这艰难的一步。

而在进入破产保护程序后，如何平衡财务数据就成了北电最为重要的任务，这也就使得变卖优质资产成了北电下一步的战略重点。

2009年7月21日，北电与Avaya达成协议，以4.75亿美元出售其企业网业务，这一业务可以说是北电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优质资产之一，这个占据北电22.8％营业收入的业务是北电为数不多的优质资产，而无路可退的北电现在也只有忍痛割爱了。

仅仅四天之后，先前被认定将被诺西收购的CDMA和LTE业务，却被爱立信出人意料地抢走了，为了这块肥肉，爱立信付出了11.3亿美元，比诺西6.5亿美元的报价提高了超过70％。

爱立信之所以舍得下血本，是因为CDMA是北电目前的盈利最多的业务，虽然北电困境重重，但是其CDMA业务仍占全球市场近30％的份额，尤其在北美大本营的优势更是无人能撼动。根据2008年财报，北电的CDMA业务创造了7亿美元的利润和22亿美元的收入，而且全球前五大CDMA运营商中，有三个是北电的客户，其中包括美国最大CD—MA运营商Verizon Wireless。这无疑对去年在北美营收才27亿美元的爱立信来说充满了诱惑，无论如何要拿下这笔资产。

无论是Avaya还是爱立信，在购得北电的优质资产后自然都是喜不自禁，而在剥离这两块业务后，北电实际上已经退出了无线通讯领域。根据DellOro公司调查得出的2008年四季度市场份额数据，北电的通讯业务被合并后，排名靠前的五家电信设备制造商(爱立信、诺西、阿朗、华为、中兴)占据了90％以上的市场份额，这个产业已经没有北电的位置了。

像CDMA和LTE这样的核心业务都变卖了，北电的其他业务也就没什么舍不得的了，清仓大甩卖在所难免，接下来光网络、城域以太网、多媒体与统一通信、安全与VPN等业务都有可能成为北电下一步出售的对象，北电注定将成为一个历史名词。

首尝苦果

有人可能会纳闷，北电这个曾经市值上千亿的电信巨头，何以十年光景就落得这般惨淡，即使是出售的业务也都是众人艳羡的优质资产，那么北电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北电在这十年间主要犯了两大错误，一是技术路线选择的失误，二是对市场预估过于激进。这正是所有技术公司都有可能面临的风险。技术路线的错误，对市场预估的失误，都有可能将一个技术公司拖入深渊。

北电的“霉运”可以说始于2000年的互联网泡沫破灭。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众多网络公司倒闭，也使得为这些公司提供设备的北电挨了当头一棒。在之前的互联网盛宴中，北电凭借其10G光纤技术获得大量订单，没有认清形势的北电被互联网的虚假繁荣所迷惑，开足马力生产设备，结果当市场突然转冷之后，北电有超过40亿美元的产品砸在手中销不出去。

北电深受打击，整个电信业的日子也不好过，受过教训的运营商在之后的发展中都开始审慎地考虑每一笔投资，盲目扩张大大减少。然而北电却似乎没有长记性，仍然是高投入赌未来。因为在10G容量光纤尝到了甜头，北电于是认定这条技术升级路是行得通的，产品积压不过是市场变动的外在原因，技术本身并没有问题。于是北电开始全力研发40G甚至80G容量的光纤。

不可否认北电在大容量光纤领域无论是技术还是产品都相当不错，市场无出其右，但是产品再好也得有人买单才行，运营商们连10G网络的潜力都还没用足，根本就无心上马更大容量的光纤网络。北电的巨额投入无法获得市场的认可，只能自己咽下滞销的苦果。北电在技术这条道路上走得太快太远，运营商和用户都被落在了后面，北电自我陶醉于技术升级中，却忽视了市场的接受程度。北电的投入需要运营商来买单，运营商的投入则需要用户来买单，而要让用户掏钱，首先得丰富服务内容，让10G的网络物尽其用。这就像一条新修的高速公路，收回本钱的首要任务是让更多的车来跑，而不是修更宽的路。

北电显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但其他的电信巨头却看清了形势。爱立信就及时地把战略重心放到了电信专业服务上，通过为运营商提供专业的咨询服务，帮助运营商进行网络优化、挖掘增值服务，使得公司在产品销售减少的情况下仍有其他的收益渠道。而另一个电信巨头阿尔卡特朗讯同样是在传统业务日渐萎缩的情况下，通过企业网业务、电信专业服务的巨大增长保持了企业的竞争力。

两相比较，就看出了北电的失误，其不但背离了市场，抛弃了客户，也与竞争对手分道扬镳。

执迷不悟

然而北电的“霉运”并没有就此终结，在光纤领域的失足使得北电转而寻找新的增长点，这次北电看上了CDMA2000。为了全力投入CDMA2000的研发，北电把自己的移动电信系统业务接入业务(UMTS)卖给了阿尔卡特，彻底与WCDMA撇开关系。而原因呢?北电认为当时UMTS的业务在集团的收入所占比例还不到10％，还一直亏损，所以出售也没什么不合适。

不幸的是，由于研发WCDMA的几大厂商有交叉许可协议而不用收取专利费，因此市场推广度远远强于CDMA2000，这种由GSM升级而来的新技术抢占了3G领域的大部分市场，北电又一次押错了宝。

一不做二不休，北电认为与其在现有环境下苦苦追赶，还不如在下一次竞争中先下手为强。于是在其他电信厂商还在考虑2G设备和3G技术的融合的时候，北电又“大跃进”般地投入到4G的研发中，于是公司将四分之三的研发力量都投入到和4G相关的LTE和WiMAX技术中。

北电为明天的“辉煌”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是春天却迟迟没有到

来，别说4G，眼下连3G的市场都还在预热中。这边众多运营商以3G的招牌大做2G网络的文章，赚得盆满钵满；那边北电却对4G时代的到来望眼欲穿。

更为糟糕的是，因为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基于4G技术的WiMAX，北电在3G领域无所作为，无法引导用户从3G过渡到4G，南此失去了自己在4G领域的先发优势。北电的“蹦蹦跳”战术，使其在GSM和CDMA的2G与3G市场全面落后于对手，在4G领域又只见投入不见回报，弄得两头不讨好。

在这个进退两难的时刻，北电既然选择了WiMAX，那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无奈的是，市场也真的“黑”了北电。2007年，美国第二大CDMA运营商Sprint Nextel开始设备招标，北电显得信心满满，毕竟WiMAX是其拳头产品，然而Sprint Nextel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三星和摩托罗拉等手机生产商，因为再好的技术也要通过他们的产品变现。虽然北电在这一领域技术先进，但其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没有终端，而这正是三星和摩托罗拉们的优势。而且与北电的全情投入不同，主流运营商对这一技术都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操作，另外WiMAX一直都没有自己的频段，这使得WiMAX的前景更为黯淡。

一错再错的北电经过这么几个回合的折腾，再厚实的家底也得被挥霍一空。总是踏错步点的北电开始感受到财务报表的压力，2008年6月，北电宣布与以色列的奥维通公司签署WiMAX战略合作协议，意在让奥维通接手WiMAX的研发。而到了2009年1月，北电十脆宣布彻底放弃WiMAX业务。

抛开了WiMAX之后，北电下了最后一次注——转攻LTE。虽然WiMAX最终也成为了3G演进的候选标准，但是与其模拟两可的前景相比，LTE显然更受青睐，因为无论是CDMA2000还是WCDMA的运营商都把LTE作为3G演进的技术标准。然而即使是这样，LTE要想真正投入商用，最快也要三五年的光景。

可惜的是，北电看不到那一天了，持续恶化的财务数据使其除了不断变卖资产再无其他出路。多次的业务转型和日渐萎缩的市场份额，使得北电的销售额大幅下降，其2008年的收入还不到2000年的三分之一。而自从2002年被穆迪将公司债评级调低至ba3级成为垃圾债后，北电再想筹集资金已日渐困难。与爱立信常年保持2以上的流动比例相比，北电的流动比率今年来一直在1左右(图二)，难以获得新的资金注入，使得北电的偿债能力越来越差，走向衰竭是迟早的事。

偏执的教训

作为风光一时的电信巨头，没人愿意看到北电眼下的惨淡，也没人能预料到北电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不能说北电不进取，因为北电在各个业务领域都曾经做出过努力。北电的研发实力不可谓不强，不管是光纤、3G、WiMAX还是LTE，都是开业界之先走在最前列，然而这么多先进的技术最终却都没有带来理想的回报，归根到底源于其技术与市场需求的脱节。

在市道好的时候，企业可以大张旗鼓地搞扩张，高投入的研发也有人买单，但是一旦市场的风向转变，企业就该顺势而为掉转船头。北电在光纤市场摔过一个大跟斗，但是40亿美元的产品积压似乎还没把它摔醒，在之后战略选择中，北电一次次傲慢地以技术为尊，忽视了市场和用户的接受度。自我陶醉于尖端却缺乏实用性的高科技，路是走在最前面了，但是方向却错了。

俗话说领先一步是先驱，领先两步就是先烈了。北电依靠技术的优势在网络泡沫时代登上顶峰，依靠的就是当时先进的10G容量光纤，然而尝到技术领先甜头的北电忽视了一点，那就是这场盛宴是源于互联网泡沫对电信基础设施的盲目需求，所以说这次“胜利”并不能完全归功于技术的优势，之后的产品积压就已经给北电敲响了警钟。然而北电对技术的痴迷近于偏执，总是希望能继10G光纤之后再次寻获独霸市场的技术标准，这使得北电每次在选择未来方向时总是站在了小众的一边，不管是之前的取CDMA2000舍WCDMA还是之后的选WiMAX，都无一例外。另一方面。为了在将来保持技术的领先优势，北电采取了“大跃进”式的战略思维，在一种技术还未成熟之时即草草下结论，转攻更先进的技术。这种为了虚幻的未来舍去现实的当下的做法，最终使北电在技术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同时，离用户也越来越远，最终从先驱变成了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