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松堂

美国陆军于2000年开始研制的未来战斗系统(FCS)项目，是一个由多种系统组成的多功能、网络化。轻型化和机器人化的新一代陆军武器系统，是世界陆军武器装备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事件，其发展过程中的“得失成败”一直为世人所关注。尽管美国陆军目前还没有正式下达终止研制的命令，但是由于预算严重超支、技术不成熟和应对正在进行的反恐作战的能力受质疑等原因，美国国防部终止Fcs项目的决心难以改变。不过，美国陆军已经获得的FCS阶段性技术成果不会被终止，FCS体现出来的创新理念更不会被终止。

根据最初的计划，FCS是由18+1+1个分系统组成的“系统之系统”。其中“18”代表8种有人驾驶车辆和10种无人操控系统，两个“1”分别代表网络系统和士兵系统。8种有人驾驶车辆是xMl201侦察与监视车、×M1202乘车战斗系统、XMl203非直瞄火炮、XMl204非直瞄追击炮、XMl205救援与维修车、xMl206运兵车，xMl207医疗后送车，XMl208医疗治疗车、XMl209指挥与控制车。10种无人操控系统包括xM501非直瞄导弹发射系统(即“网火”)，×M156排级(即1级)无人机、连级(即2级)无人机，营级(即3级)和MQ-8B旅级(即4级)“火力侦察兵”无人机、小型机器人车辆、多功能通用，后勤和装备机器人车辆(即“骡子”)、武装机器人车辆、无人值守地面传感器(UGS)——包括AN，GSR·9(U)城区无人值守地面传感器和AN，GSR-10(T)战术无人值守地面传感器，智能弹药系统。网络系统将使FCS作为一个有机整体运转，使其总体效能大于各分系统效能之和，是美国陆军运用革命性作战与编制理念的基础。

美国陆军于2007年1月对FCS进行了重大调整——取消连级和营级无人机，智能弹药系统脱离FCs单独进行研制，2010前搁置武装机器人车辆的研制，使FCS的组成由18+1+1变成14+1+1。根据调整后的计划，全系统FCS将于200g年上半年进行“系统之系统”初步设计审查，如果通过审查将于2013年初进入“里程碑C”，即生产与部署审查决策点。2015年装备首套完整的FCs，即建成第一个FCS旅战斗队(FBCT)，并形成初始作战能力，2017年形成全面作战能力。以后以每年建成1个FCS旅战斗队的速度，到2030年建成所有15个FCS旅战斗队。

根据设想，FCS旅战斗队将编3个诸兵种合成营，1个非直瞄火炮营、1个侦察监视与目标捕捉营、1个前方支援营、1个旅属情报与通信连和1个司令部连，其战略部署能力比现役重型旅战斗队提高60％。FCS旅战斗队建成后将“兼具现役重型部队的杀伤能力，生存能力和现役轻型部队的部署能力”，能够独立地连续进行3天高强度作战或7天中低强度作战。

发展历程回顾

2000年2月，美国陆军与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开始合作开发FCS的创新概念和技术。

2000年5月，DARPA和美国陆军选择4个开发商团队进行FCS方案设计。

2001年10月，美国陆军训练与条令司令部批准了FCS“任务需求书草案。

2002年3月，美国陆军与波音公司和科学应用国际公司(sAIc)联合小组签订价值1.54亿美元的FCS方案设计合同，波音-SAIC小组被指定为项目的“主系统集成商”。

2003年5月，FCS项目通过里程碑B，即从概念与技术开发阶段转入系统研制与演示(SDD)阶段。

2004年8月，美国陆军决定对FCS项目进行全面调整，主要调整内容是放慢研制进度，将里程碑C和装备首套完整FCS的时间从2008年和2010年分别调整到2012年和2014年：分阶段向当前部队输出技术成果，为系统研制与演示阶段增加64亿美元预算：加速或推迟某些分系统的研制。

2005年下半年，美国陆军决定放弃FCS有人驾驶车辆重量不超过20吨、必须能用C一130运输机进行整车空运的“硬指标”以降低技术难度，将车重放宽到24吨，后来又进一步放宽到30吨。

2006年，FCs全寿命周期预算从2003年的914亿美元上升到约2000亿美元。

2007年1月，美国陆军决定对FCS再次进行重大调整，主要调整内容是缩减项目规模，放慢发展进度，降低技术难度。

2007年3月，组建了由969人组成的专门用于验证FCS样机的陆军鉴定特遣部队。

2007年10月，FCS通过了第一阶段工程成熟性审查(EMl)，陆军鉴定特遣部队开始接收FCS第一螺旋阶段分系统。

2008年5月，陆军鉴定特遣部队完成了第一螺旋阶段分系统的部队发展试验与鉴定(FDT&E;)工作。

2008年6月11日，美国陆军将生产出来的第一种有人驾驶车辆——非直瞄火炮(NLOS-C)的首门全系统样炮在华盛顿国会大厦前展出。

2008年6月26日，美国陆军宣布对FCS进行第三次重大调整，决定改变原先的首先装备重型旅战斗队的计划，从2011年开始首先为更多地参与反恐维稳作战的现役步兵旅战斗队装备FCS阶段性技术成果，目的是更好地展示FCS的研制成果以获得美国国会和国防部的支持。

2009年3月，FCS成功完成所有无人飞行系统(UVS)的初始设计评估(PDR)。

2009年4月，国防部长盖茨宣布，2010财年取消全寿命费用为870亿美元的FCS有人驾驶车辆。

2009年5月下旬，国防部负责采办、技术与后勤工作的副部长阿什顿·卡特在海军分析中心的研讨会上宣布，FCS项目行将结束。阿什顿卡特即将以主管副部长的名义发布一份关于FCS的采购决策备忘录，美国陆军将根据备忘录正式发布停止研发的命令。

下马原因分析

经费严重超支是直接原因

由于FCS项目启动时所需关键技术有3/4尚未成熟，不仅使项目研制进度一推再推，也使研发费用呈“滚雪球”式增长。从2003年至2004年，FCS研发费用就增长了约51％。到目前为止，美国陆军已经为FCS项目投入140亿美元的研制经费，FCS的总费用(装备15个旅)则从2003年估算的914亿美元飙升到2006年的约2000亿美元。FCS研制和采办费用预算的一路攀升给陆军造成极大的经费压力，这引起美国政府问责局(原审计总署)的高度重视，也遭到部分国会议员的强烈质疑。美国政府问责局指出，FCS项目“费用增长的后果将可能是灾难性的”。由于美军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战争费用居高不下，加之美国陆军2006年底制订的扩编计划也需要约700亿美元的巨额经费支撑，美国陆军不得不于2007年1月将FCS项目从18+1+1削减为14+1+1。在2009年5月19日陆军部长皮特格仁和陆军参谋长乔洽·凯西参与的美国国会参议院武装部队委员会听证会上，参议员约翰迈凯恩指出，在

第一件装备交付前，FCS超支已达45％。2008年美国爆发的金融危机使美军本已捉襟见肘的经费状况更是雪上加霜，最终导致现实主义色彩浓厚的国防部长盖茨为保证当前反恐作战的顺利进行，对陆，海，空大型研发项目痛下杀手，砍掉FCS项目。空军的F-22战斗机追加采购项目、海军陆战队的新型两栖登陆车项目等也未能幸免。

应对当前反恐作战的能力受质疑是关键原因

国防部长盖茨于2008年初就频频告诫美军各军种领导，要坚持研制能对付当前各种复杂军事威胁的高新技术武器系统，弦外之音就是怀疑昂贵的FCS能否应对目前的各种复杂威胁。盖茨于2008年5月13日更是直截了当地说：“除了应对(大规模)全谱作战外，FCS必须继续展示其应对我们目前(在伊拉克和阿富汗)面对的各种非常规挑战的能力。”由于未来20年需要大约2000亿美元的巨额采办费用和令人怀疑的反恐作战能力，国会对FCS的支持力度也越来越小。

面对质疑，陆军官员多次表示，FCS是应对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场上各种恐怖威胁和非常规威胁的“最佳”装备，并“看到”。了前线指挥官对FCS能力更为直接的需求，还决定首先为更多地参与反恐维稳作战的现役步兵旅战斗队装备FCS阶段性技术成果。但是，盖茨认为FCS有人驾驶车辆采用“平底”设计，且底盘离地面不到半米，完全没有吸取美军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教训，是其脱离美军战场实战考虑的“致命伤”，因为美军在伊拉克超过一半的伤亡是由路边炸弹造成的。盖茨说：“路边炸弹很有效，它将成为未来冲突中针对美军最常见的攻击方式”。为了应对路边炸弹袭击，美军已经推出了防地雷反伏击战车(MRAP)。这种加厚钢板的车辆采用V字型车底以分散爆炸冲击波，减少伤亡，为美军提供了很好的防护。

美国陆军也从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中认识到具备全方位防护能力的必要性。陆军副参谋长明确指出，陆军必须仔细考虑在面对一场36°。战争“的情况下如何找到快速部署能力与部队防护能力的平衡点。

技术不成熟是深层原因

为了追求关键技术的“超前突破”、作战能力的“绝对优势”和研制进度的“高歌猛进”，FCS的技术门槛定得很高，研制进度定得很快。根据设计要求，FBCT必须具备从单兵到连、营、旅和师的网络通信与作战指挥能力，并具备当前部队所缺乏的机动组网能力：FBCT将利用联合战术无线电系统和战术级作战人员信息网组成战术通信网，并通过FCS的网络系统将全部有人和无人操控平台集成在一起，实现FCS所有平台之间以及FCS与其他武器系统之间的互联互通，使FBCT具备可靠的C‘ISR能力和网络化作战能力。

FCS如此高的技术门槛却是在所需的绝大多数关键技术尚未成熟的情况下进入系统研制与演示阶段的。虽然几年来美国陆军在促使关键技术成熟方面取得了很大进展，但是关键技术非常复杂，研制过程中既相互依赖又互相影响，要使所有关键技术都达到成熟程度还需要多年时间。FCS的技术难度不只是来自单项技术本身，还在于所有技术的发展必须协调一致。只要某一项技术发展滞后就可能影响全局。FCS除了要保证内部技术发展的同步性，还要与其他100多个项目的发展协同。例如，联合战术无线电系统和战术级作战人员信息网的技术如果不能如期成熟，FCS网络的进度就会受到很大影响。

为了尽快促使技术成熟和应用，美国陆军采取了被称为技术准备级别(TRL)的技术途径。国防部根据“最佳实践”装备采办原则制定的技术准备级别是衡量各种不同门类技术成熟程度的统一标准，共分为9级，最低为1级(TRL1)，表明科学研究开始向应用研究和开发阶段过渡，最高为9级cTRL9)，表明该技术已经在作战使用条件下经受了考验。为减少装备发展风险，“最佳实践”原则规定只有技术达到TRL7(在作战使用环境中进行了系统样机的演示)时才能转AT程研制阶段。

尽管美国陆军的独立评估结果认为，在涉及FCS项目的44项关键技术中，有35项已达到规定的成熟度，其余9项将在2009年夏天达到规定的成熟度。但是，美国政府问责局于2009年3月12发布的评估报告严厉指责FCS项目尚未达到获得国会和国防部全面支持所需的目标。该评估报告认为，在44项关键技术中，只有3项达到了TRL 7级，37项达到了TRL 6级，4项则仍处于TRL 5级。这项评估结果可能为国防部最终决定砍掉FCS项目提供了直接依据。所以，技术门槛过高导致经费节节攀升，进度不断放慢，是FCS项目最终下马的深层原因。

下马影响评估

已经研制出来的FCS阶段性技术成果不会被终止

目前，FCS项目已经研制出很多阶段性技术成果。陆军鉴定特遣部队已从2007年10月开始陆续接收第一螺旋阶段技术成果，主要包括18套被称为“B组件”的网络设备，7套非直瞄导弹发射系统以及无人值守地面传感器，小型机器人车辆和排级Block O型微型无人机等，非直瞄火炮的首门全系统样炮也已于2008年6月11日公开展出。非直瞄火炮在国会一直得到强有力的支持，俄克拉荷马州参议员吉姆斯-因霍夫在2009年5月19日的参议院武装部队委员会听证会上为非直瞄火炮项目辩护说：“替代20世纪60年代‘帕拉丁的一套新的战场火炮系统已研究了很多年，现在研究结束了，我们该把新系统投入使用了。”正如“十字军战士”自行榴弹炮项目下马后其很多已经研制成功的技术成果，如激光点火技术，弹药装填机器人、钛金属材料、弹道跟踪和修正技术、先进的乘员舱、嵌入式训练系统、电子线控驾驶技术等被移植应用到非直瞄火炮上一样，FCS项目的技术成果已经并将继续应用于美国陆军的现役装备改造上。美国陆军还可能以“旅战斗队升级”项目的名义继续推动相关技术的研发。

再者，作为FCS项目“主系统集成商的波音公司和科学应用国际公司都是对美国政坛有重要影响力的“军工复合体”重要成员，它们可能会对国会和军方展开强大的游说工作，FCS项目还存在通过”改名换姓“来求得“死而复生”的可能。

FCS体现出来的创新理念不会被终止

FCS项目的发展理念具有很强的创新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在作战理念上以网络中心战为指导，依靠先进的信息系统夺取未来战场信息优势；

第二，在发展思路上，充分应用以网络技术为主的各种高新技术，研制由多种无人系统和有人系统通过网络集成的一体化的“系统之系统”，涵盖了侦察监视、指挥控制，机动突击、火力支援、后勤支援，维修保障等几乎所有陆军作战功能，以期解决陆军20年以后的装备发展方向和作战能力问题，具有很强的超前性：

第三，在发展途径上，采取螺旋式渐进获取方式，且根据实战经验教训，经费保障情况和技术成熟度进行了各种调整。

如何研制新一代陆军武器装备，FCS项目在理念上，技术上和管理上都体现出了具有开拓创新意义的探索。这些创新理念在陆军武器装备今后的发展中仍将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FCS的作战需求依然存在

在近几年有关FCS项目的“是非”争论中，主要集中在经费、技术、应对当前反恐作战的能力以及当前部队与未来部队建设的矛盾等问题上，没有人提及它的未来作战需求问题，而研制FCS的初衷却恰恰是为满足未来作战需求。

FCS项目启动于9·11事件之前，美国陆军对当时的战略形势非常乐观。2001年版的《陆军现代化计划》对当时的战略环境作了如下描述：“……如果当前的趋势继续保持下去，美国将迎来一个相对平静的战略时期。在此期间将没有一个外来势力可以用常规军事力量来威胁我们的重大利益。”基于上述判断，美国陆军决心抓住时机打造一支全新的信息化战略反应型地面部队，以在未来的全谱作战中具有压倒性优势，并将这种部队的核心装备——FCS列为陆军最优先的装备发展项目。FCS寻求将信息技术和精确杀伤技术与美国陆军已经具备的无可匹敌的火力结合在一起，以期在敌人做出反应前就快速将其消灭。

然而，FCS项目刚刚步入系统研制阶段就被伊拉克战争打乱了步伐。一方面，旷日持久的反恐作战使美国陆军当前部队需求与未来部队建设之间争夺资金的矛盾日益突出；另一方面，反美武装分子使用各种低技术含量的轻武器，火箭推进榴弹，简易爆炸装置和自杀炸弹袭击实施的游击战，使美国陆军所追求的网络化态势感知能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同时，还使其轻型化作战车辆“不堪一击”。所有这些导致FCS的经费保障和作战需求因反恐战争的“长期化”而变得“复杂化”，其三次重大调整和最终下马均与此密切相关。

但是，不能很好地满足当前的反恐作战需求并不等于不能满足未来大规模战争作战需求。盖茨于2008年5月所说的”除了应对(大规模)全谱作战外，FCS必须继续展示其应对我们目前(在伊拉克和阿富汗)面对的各种非常规挑战的能力”，从一个侧面正好说明FCS的作战需求依然存在，因为没有人能排除未来与强大对手发生全面大规模战争的可能性。其实，国防部决定取消FCS项目在很大程度上是“技术上短期内难以实现”和“当前反恐作战需求压力过大“双重压力下的无奈之举，并非打造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未来部队不需要FCS。

启示与思考——当前和未来哪个更重要?

具有浪漫主义色彩，更加看重未来能力建设的前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2002年砍掉陆军的“十字军战士”155毫米自行榴弹炮和陆军2004年自行砍掉RAH-66“科曼奇”武装侦察直升机，都是因为这些冷战型项目无法满足未来的作战需求，而具有现实主义色彩、更加看重当前作战需求的现任国防部长盖茨决心砍掉FCS是因为它不能很好地满足当前的反恐作战需求。当前和未来哪个更重要?看来既因客观环境而变，也因人而异。不过，FCS的下马也并非完全是人为因素。早在2007年3月，美国政府问责局在其审计报告中就认为，FCS尚不完全具备一个大型研发项目健康发展必备的五个前提条件，明确的需求、成熟的技术、可行的采办方法，符合实际的费用估算和足够的资金保障，所以该项目在计划于2009年上半年进行的初始设计审查中将面临是继续研制还是下马的生死抉择。

然而，美国陆军研制FCS的初衷是追求强者更强的绝对优势，既不是现实急需，也不是未来急需。其现役主战装备虽然大多是20世纪80年代产品的改进型，但是这些装备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执行常规作战任务仍然是“天下无敌”。也就是说，美国陆军在全新项目研制上有“折腾”的本钱，而没有这个本钱的广大发展中国家该如何更好地平衡现役装备改造和全新装备研制，更是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