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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的鱼

2009-07-29王树兴

章回小说 2009年6期
关键词:丁烷副县长厂长

王树兴

1

腊月过半,佟兆丰让妻子苏可可请假在家呆几天。苏可可说她突然想起柳老太,这个喜欢吃鱼的老县长夫人现在每天在农贸市场与卖鱼的讨价还价,弄得卖鱼的嫌她麻烦,都怕做她的生意。

十年前柳老太家里的浴缸常年是用来养鱼的,老县长喜欢吃的丁鱼和湖里野生的鲫鱼密匝匝地浮在水面上换气。到腊月里,乡下的鱼塘清塘,七乡八镇的鱼都往她家送,搞得满屋都是腥味。苏可可会主动地去帮忙,帮柳老太处理鱼灾。柳老太看着忙活的苏可可会说:“没有你帮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有把它们都扔掉,统统扔掉。”嘴上说得这样,打理好的鱼一条也舍不得给人,她有三招:“风、腌、糟”,吃不完的坏了以后才舍得倒了。柳老太有时候让苏可可将鱼头、鱼籽、鱼泡这些鱼杂带回去,这是她体贴当时跟着老县长的小佟秘书,她说他喜欢吃这些。拎着鱼杂回家的苏可可,身上是腥的,心里是酸的。

鱼杂和佟兆丰的成长有关,而鱼与老县长的下台也有关。是鱼害了柳老太,不,是她让鱼害了老县长。

柳老太认识那两个到他们家来过几次的人,知道他们是找老县长帮忙办大事的。她不明白他们拎来两条尺把长的草鱼——在她看来属于孙子一般的鱼——要讨什么好。两瓶酒还不错,她留下了,两条不中意的鱼随手就扔进了垃圾袋里。扔垃圾时的感觉她事后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有点分量她使了点儿劲,一扬手,沉甸甸的垃圾袋才投进垃圾箱里。事后因为这个动作,她的肠子都悔青了。苏可可也知道,柳老太还想抱怨她,平时去得勤的她那几天没有去。私下里佟兆丰倒认为躲了一场祸,至少是麻烦。他问过苏可可,要是在鱼肚里发现了存折怎么办?告诉柳老太和不告诉她都不合适。

苏可可问佟兆丰:“你说今年会不会有人给我们送鱼?”

佟兆丰说:“你以为是十年前呀?现在谁这么干?!”

苏可可自作聪明地说:“是啊,要是有人拎条鱼送你佟大县长,我一定不辞辛苦,开膛剖肚。”

佟兆丰听了这话摇了摇头。老县长夫人把那两条鱼扔了以后惹了大麻烦,他跟在后面忙了好一阵子,见到老县长为这件事都掉过眼泪。现在想起来,老县长还是个老实人,其实他可以把事情推个一干二净,根本用不着写份检查交到市里去,落得个木匠做枷——自作自受。

佟兆丰觉得他的成长还真的得益于那几年的秘书工作,学会了很多东西。作为副县长的他工作还是很忙的,分管工业、交通又兼着安委会主任,节前不仅要检查春运工作、重点企业的安全防火,还要应付困难企业的工人上访,每天算是披星戴月。

可忙归忙,回家后见到苏可可笑吟吟的模样,疲惫顿时就没有了。早就知道,做了副县长后的这年春节肯定会与往年不一样。苏可可给佟兆丰泡一杯他喜欢的普洱茶,喝茶的时候将记事的本子拿出来,向他汇报这一天到门上来拜年的名单。绝大多数来人佟兆丰都知道了,人家来了怕白来,跟他通了气,打过电话。

佟兆丰把脚泡在苏可可端来的热气腾腾的水里时,给那些没有与他招呼的人打电话,不管人家送来的东西是什么,表示一下谢意是必须的。做了多年秘书的他知道,送东西给别人多半是不情愿和没有办法的,安慰一下让人心里舒服一点。

电话里佟兆丰总是客气地说:“谢谢您的关心,真的不好意思。谢谢哦!”

打量那些送来的东西,苏可可一般要说明一下,没有超过五千元的红包。佟兆丰无数次地叮嘱她,超过这个数字的钱就烫手了,不能收。苏可可现在不用摸,看一眼红包的厚度就知道里面是几千块,她决不会收下超标的。她把收下的钱用橡皮筋扎着,每五千元一卷。佟兆丰有点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把钱弄成这样。

送来的东西里面也有些假烟假酒,苏可可识别这些东西就不行了,这是佟兆丰的特长,他几乎扫一眼就知道真伪。他与苏可可商量好了,过了年把假烟假酒外带五千元钱送到县纪委去。这是自我保护的绝招,将来有送东西的人犯事了,他说得过去,我交你们纪委的钱和东西就这人送的。佟兆丰说这么有水平的不是他一个,许多人都这么做,他只是活学活用而己。

腊月二十三这天晚上,佟兆丰刚进门苏可可就对他说了件奇怪的事,居然真的有人给他们家送鱼了,就一条不大的鱼。

佟兆丰看她神神道道的样子,以为鱼肚子里面有什么东西。苏可可说:“问题是鱼肚子里什么也没有。”她把剖开肚子还没有刮鳞的鱼捧到佟兆丰面前。

这下子奇怪的就不单是苏可可了,看起来这只是一条不怎么起眼的草鱼,二三斤重的样子,照市面上的价格满打满算也就值十来块钱。

送这么贱的东西给他佟副县长真是匪夷所思,难道有什么深意?

佟兆丰马上追问,送这条鱼的人说了什么没有?苏可可说来人只说姓丁,名字不愿说。还说只要一提到姓丁的你就会想起来。

“我想他说不定会打电话给你的。”苏可可想了想说。

佟兆丰把他想得起来的姓丁的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想没有一个会这么做,给他送这么一条鱼来。他让苏可可把鱼和内脏都放冰箱里妥善保存起来。

晚上佟兆丰躺到床上还在想,翻身打滚的睡不着。苏可可知道老公为这个事情困惑了,她把事情往好处想,对佟兆丰说没准是一个得到帮助的下岗工人来表示感激之情的。

佟兆丰不轻易接受这种推测,他生气地问苏可可,为什么把鱼肚子剖了。苏可可迟疑了一下,说是想收拾了送给柳老太的。

佟兆丰知道她的心思,这不是真话。他转过身来没好气地说:“不要提柳老太和什么鱼的事。”

2

送鱼的人第二天也没有打电话,佟兆丰心里总觉得有点事,工作再忙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什么人?送这么一条鱼来干什么?什么意思?实在是琢磨不出其中的名堂。

晚上回到家竟然因为这件事少了前两天的喜悦。苏可可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送鱼的有没有和他联系。佟兆丰忍不住了,责怪苏可可贪小,这么一条小鱼也收,弄得他心神不宁的。苏可可很委屈,又不好说什么,做了副县长以后她体贴他工作忙压力大,怕闹闹吵吵地坏了他的情绪影响工作,一般的情况下都是忍气吞声,倒是弄得他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到第三天佟兆丰看到手机上呼他的号码,才猛然想起来,这个送鱼的肯定是现在打电话给他的丁烷,承包服装厂亏损得一塌糊涂的丁烷。

接电话时佟兆丰还客气地称呼丁烷为丁厂长。丁烷纠正他说:“我现在不是厂长了,是倒霉蛋,是受害的承包人、法院的被告。”

佟兆丰嘴里打了一个哈哈,问他什么事。果不其然,丁烷就是送鱼到他家的人。他说要过年了,提前到县长大人家里拜个年,送条鱼,表示年年有余的意思。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真的不好意思,谢谢!”佟兆丰顺嘴来了这么句老套的话。

隔了一小会儿,他没有忘记处理这件事:“不过谢谢你的好意,鱼在那里,我着人送给你或者麻烦你自己去取一下。”

丁烷并没有和他纠缠,答应自己去取。他夸佟副县长真是廉洁,说像他这样好的干部现在不多了。佟兆丰对他的恭维不感兴趣,手上事多,巴不能马上将电话搁了。

挂了丁烷的电话佟兆丰马上告诉苏可可丁烷来取鱼的事情。他松了一口气,一连声地说:“让他拿走,让他拿走!”像扔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似的。

下午开会的时候佟兆丰坐在主席台上,听县委史书记作到浙江招商引资的动员报告。听着他照秘书写的稿子讲话实在是枯燥,对这样的东西是怎样炮制出来的,他心里清楚得很。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台下,又为那条鱼的事情分神了。

——鱼的问题还是问题。

那条丁烷送的鱼已开膛剖肚,应该让苏可可到菜场买条一样的鱼还给他,破相的鱼再还给人家总有点说不过去。

开会时手机放在包里,设置在静音上。待开完会他立即把手机从包里翻出来,这是他的习惯。果不然上面有家里的来电显示。

“不行!你以为派出所的警察是你公司里看门的保安?”佟兆丰坚决制止,说不用管,由他来处理。

搁了电话,佟兆丰拨丁烷的手机。电话响两声就被丁烷挂了,再打,还是被挂了。想必丁烷是报复下午佟兆丰对他的态度,佟兆丰无奈地从包里拿出一部不常用的手机,给丁烷打过去。

这回丁烷接了,电话里阴阳怪气地:“佟县长,你现在终于有时间接待我了?”

佟兆丰直截了当地问他,究竟什么意思,为什么呆在他家门口不走?

丁烷说:“我更正一下,我现在已经不在你家门口了。我已经下班了,我的工作不用加班加点,你也不要躲我。”

佟兆丰见丁烷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有点光火:“兜圈子不是你的根本目的,你想怎么样,你说。不要得寸进尺,我已经在帮你了,法院过年以前不找你了,影杉服装厂我拨了补助金,工人们也不会在年前找你要工资了……”

“这又怎么样?”丁烷反问道,“过了年我仍然没好日子过,我仍然要还那些钱。我承包的情况你是再清楚不过的,替你们背包袱,养了两年工人,落得倾家荡产。现在服装行情这么好,你还让我包下去才是,不然把我的欠债一笔勾销也行。”

佟兆丰说:“这不可能,你的承包是依法终止,债务是必须偿还的,不是我能够说了算的。”

丁烷急了,说出了威胁的话:“看来,你是要我这个烂砖头来碰你这块景德镇的瓷了?!”

佟兆丰不示弱,说:“好,我记住你说的话。”

丁烷说:“我还录音了,准备了呈堂证供……”

佟兆丰搁了电话。齐秘书在远处等着他,见他电话打完了,跑过来说电视台的人都走了。佟兆丰无精打采地说:“我们也回吧。”

回到家,苏可可见佟兆丰脸色不对,赶紧将泡脚的温水端到他面前。佟兆丰愠怒地用脚将水盆推一边去,换了双塑料拖鞋,到卫生间用自来水冲了一下脚。

上了床,佟兆丰根本就不搞以往的前奏就开始和苏可可做爱。看着他一声不吭地埋头做着,苏可可不知道怎么配合他。

5

苏可可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佟兆丰已经在客厅里打电话。

她大概听到了内容,佟兆丰让景厂长找他们厂保卫科长石小满到他们家来,收拾在门口捣蛋的丁烷。

吃早饭的时候,苏可可小心翼翼地提醒佟兆丰,找一个保卫科长来,要是动了手就麻烦了,还不如找公安局的人。

佟兆丰不耐烦地说:“你懂什么,石小满有药擦丁烷的头。丁烷欠他的钱,在他面前像孙子一样。”苏可可不再说什么,赶紧将佟兆丰搁下的碗收拾了。

佟兆丰出门时没有遇到丁烷,这天他上班也早了点。苏可可过了三五十分钟凑到防盗门的猫眼上打量外面,见丁烷果然又来了,站在楼道里捧着一张报纸看。

苏可可把靠阳台西面的窗户打开,这样她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巴望着那个叫石小满的保卫科长的到来。

九点钟的光景,门外有对话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在质问丁烷:“你赖在这里干什么?”声音不大,听起来很威严。

丁烷好像在敬石小满的烟,石小满命令式地:“我不抽你的烟,你赶紧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别在这里添乱。”

“我碍着谁了?给谁添乱了?”丁烷的声音大了起为,在苏可可听来,丁烷似乎不买石小满的账。

石小满没有声音,丁烷倒是又嚷嚷起来:“你不要推推搡搡的,我欠的是汽配厂的钱,不是你石小满个人的。”

石小满以质问的口气问他:“法院是怎么说的,怎么判的?”

丁烷说了句在苏可可听来是草包的话:“你不要拿法院的大奶子吓唬我这个细伢子,我不怕……”

好像有人上楼梯的声音,外面两个人的声音都小了下来,苏可可再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客厅里的电话遽然响起,苏可可吓了一跳,是佟兆丰打来的。他告诉她石小满已经将丁烷弄走了,也就是说现在丁烷已经不在门外了。

苏可可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到猫眼面前看了又看,楼道里空荡荡的。

她赶紧打扮一下自己,准备到菜场去买菜,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是小年。

下午,苏可可打开门去倒垃圾时又看到丁烷,他在楼道里不停地徘徊。像看到瘟神一样,苏可可一眼也不看他,急忙扔了垃圾回家。

丁烷在她身后说:“扔的什么呀?我要看看县长夫人的垃圾,在里面翻翻,看看有没有肚子里藏着存折的鱼。”

6

石小满在保卫科忙着为樊春林的孩子樊川川募捐,他带头捐了一百元,下面的人捐十元二十元的都有,也就是凑了个三百多元。正思量着怎么再发动一下,多捐一些,景厂长来了。

听景厂长说要去县政府第二招待所参加县综合治理办公室的会议,石小满不满地嘟囔:“天塌下来了,要厂长陪保卫科长去开治安会?”景厂长说一定是丁烷的事情,下午他又跑到佟副县长的家门口站着了。石小满说他上午软硬兼施才把丁烷劝走,怎么下午又去了,看来是铁了心要站在那里,那样的话他也没有办法。

景厂长说:“所以,就开这么一个会,大家想办法,研究一下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待他们赶到二招的小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石小满打量了一下,除了召集会议的综合治理办公室的领导,都是公安和内保口子的人,佟副县长不伦不类地坐在边上。

齐秘书给大家散了一圈烟后会就开了起来。

综合治理办公室的严主任说:“召集大家来是因为发生了一件突发事件,原景杉服装厂承包人丁烷为了发泄对佟副县长的不满——解释一下,佟副县长秉公行事得罪了他——现在成天堵在佟副县长的家门口,严重地妨碍了佟副县长的生活和工作。今天开这个协调会,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有点棘手的问题。”

县政府的保卫科长说:“为了保证佟副县长的人身安全,已经把小车班最强壮的司机调配给佟副县长。丁烷堵门的事情发生在社会上,公安局怕是要迅速介入了。政法委章书记在省里开会,打电话回来,要我们县政府保卫科配合公安部门把这件事处理好。”

石小满抬头看了眼县政府的保卫科长,觉得人家真牛,给公安局的人都派上活了。公安局内保科的许科长看了一眼派出所的田所长,把空的香烟盒揉成一团按在桌上说:“倒真的不能够让他这样,都这样闹,不要说县领导,企业的负责人也过不了安稳年。”

田所长说:“就这个人目前的行为,我会前咨询过局法制办,还不能抓,只能制止。能够采取的强制措施只有将他带到派出所询问一番,连留置都不合适。法制办强调,不能激化矛盾,要过年了。

齐秘书插了一句:“这么说就对他没有办法了?”话说完他看了佟副县长一眼,他是说了领导想说的。

许科长说:“怎么会没有办法,石小满就很有办法,他一去就吓跑了丁烷。”

众人都笑了起来,转过脸看石小满。田所长说:“既然有这么一个克星,我们还有什么头疼的?”

石小满说:“问题是,我也不是赶鸡撵狗的,我还有日常的工作。他只是坐在佟县长的家门口,计较他倒是让他张狂了。以我说根本不理会他,他要是坐我家门口,我拉他进门喝一杯,把他灌倒了,还拉他下盘棋,聊会儿天。”

石小满的话引得大家笑得更厉害了。景厂长的笑收得早,他看到佟兆丰的脸色很不好看。

会这样开下去就跑题了,严主任说出了当务之急,得想办法让丁烷离开,总是呆在佟副县长的家门口不合适。

田所长到底是在基层工作的,他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把大家都不愿意说的话挑明了:“丁烷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这是我们要弄清楚的。他堵在佟副县长的门前说是要采访,说关系到一条鱼,一条送给佟副县长的鱼。这是怎么一回事?”

会场上冷场了,尽管大家没有把目光投向佟兆丰,他还是觉得自己成了焦点。佟兆丰知道这种情况下非开口不可,他不紧不慢地说:“这事情我来解释一下,这是我今天参加这个会议的原因。”

“大家一定还记得,六年前有人贿赂老柳县长,在鱼肚里塞了存折,这条被扔了的鱼被捡垃圾的捡回家后事情暴露了,连累了柳县长。现在,丁烷借这个故事做文章,给我也送了一条鱼。是想搞无中生有,是想搞陷害和讹诈。”

也许是被佟兆丰故作轻松的语气感染了,大家都笑了。在场的人其实大多知道丁烷借鱼做文章的事,只有石小满不知道,他早上与丁烷接触过,但丁烷并没有对他说这些。作为保卫科长,石小满经常要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他有果断的工作作风,认为出现这么一个情况并不复杂。他说:“把鱼退给丁烷,或者交到纪委去,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送了一吨金条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你不收,对不对?”

田所长说问题有点复杂,不像石小满想的这么简单。佟兆丰赶紧将话揽过来,解释说:“我家属以为他是我乡下的亲戚,把他送的鱼刮了鳞开了膛。”

石小满说:“这又怎么了,我就是把鱼吃了也不怕,不害病怕他什么鬼叫?”景厂长在桌肚下面悄悄地踩了石小满一脚。

由于石小满这句话佟兆丰必须把这个尴尬的话题接着说下去:“因为我不能放弃原则达到丁烷的私己目的,他就无中生有地说我家属是希望从这条鱼里找到一张存折。他要讹诈我,说写什么文章挂到网上去……”

“简直就是一个无赖。”石小满评价了一下丁烷。

七扯八拉的会开到五点多了,窗外的天已经黑了,石小满有点坐不住,他和妻子约好了要在晚饭前去医院看望患白血病的樊川川。

严主任准备收场了,他说下面双管齐下,一方面石小满利用丁烷欠他钱、是债权人的特殊身份对丁烷做规劝工作;另一方面,派出所把法规和政策用足,只要丁烷出现在佟副县长的家门口就传唤他。

佟兆丰想想也只有这样了,点了点头。大家起身散会时,石小满叫住大家:“请各位留住步,我有事求大家。”

乱糟糟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有的人站着,有的人甚至又坐了下来,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大个子的工厂保卫科长要说什么,有什么事。

“我们汽配厂有一个下岗工人的孩子得了白血病,倾家荡产了也凑不够治病的钱,大家都是有爱心的人,救助一下这个孩子吧,捐点钱,是救命啊!我替她的父母给大家鞠躬,谢谢你们。这个孩子太可爱了!我再鞠一个躬……”

石小满的眼圈红红的,大家也都被感染了。佟兆丰反应最快:“好!我已经捐过一百,再捐两百。”

会场里的人都行动起来,每人捐的都不少于一百元。派出所的田所长要了石小满的电话号码,说他到所里再发动一下,让民警们再捐一点款。石小满对大家连声说谢谢。

佟兆丰从会议室出来后对跟在身边的景厂长说:“呵呵,你的保卫科长是个充满爱心的人啊。”

景厂长表情复杂地点点头:“就怕还有报复心。石小满在分房这件事,对你我是有很大意见的。”

佟兆丰“噢”了一声,从刚跨上去的自行车上又下来了。

7

石小满事后很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就冒出了倡议捐款的念头?

在那个场合他的做法是让人为难的,几乎带有逼迫的性质。好在大家都慨然接受了倡议,没有谁表现出不满,谁都捐了,共三千两百元。

樊川川是个可爱的小女孩,比石小满的女儿小一岁,是他妻子的学生。樊川川的父亲樊春林是石小满的同事,樊川川小时候就在他们家走动,皮肤奶一样地白,瓷一样地细,有着浅浅的笑,轻轻的声音,连脚步都轻轻的,胆子极小。现在这么个小女孩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等死,想起来心里面就酸酸的。妻子郁金芳不知道为这个孩子哭过多少回,这天晚上他们到医院里又看望了樊川川,郁金芳回到家连饭也吃不下一口。

“你说这家人的年怎么过呀?”郁金芳满腹心事地说,石小满无奈地摇摇头。

吃饭的时候,石小满见气氛太沉闷了,就把佟副县长遇到的事情当笑话对郁金芳说了。郁金芳过去也听说过鱼和存折的事情,她叹了一口气说:“要是能够遇到这样的好事,我把这些贪官门前的垃圾箱都掏一遍也不嫌脏。”

石小满说:“为什么得病的不是这些人家的孩子呢?”郁金芳听不下去:“你这是什么话啊?”石小满解释说:“我是说老天无眼。”

因为是小年,佟兆丰这天的晚饭是在家里吃的。进门时他看到仍然站在门外的丁烷,对他说:“怎么样,进去喝一杯?”丁烷见佟兆丰这样,倒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嘿嘿假笑了两声,说:“不客气了!”佟兆丰当然不会再说什么,赶紧进了门。本来也是客套,要真的就进去坐下来,尴尬的不知道是谁呢?

因为知道丁烷就在外面站着,佟兆丰的这顿饭吃得很郁闷。他说起了樊川川,充满同情,也说起了石小满在会议上募捐的事情。苏可可说石小满真是做了好事情,她要是在场的话也会被感动的。说起石小满,苏可可就问佟兆丰丁烷怎么就怕上他了。

佟兆丰笑了笑说:“也算我棋高一着,许书记那年让我为承包困难企业的丁烷排忧解难,解决资金上的缺口,我怎么能够弄到他生产急需的十万元?我只有到下面的企业去想办法,总不至于到家里来拿这笔钱吧?我在汽配厂帮他解决了,不过我多生了一个心眼,没有以单位的名义借给他,让景厂长找石小满,以他个人的名义借,这样就不怕他丁烷以后不还。”

苏可可伸过手来抚了一下佟兆丰的手面,算是赞赏他的聪明。受到鼓励的佟兆丰越说越兴奋:“借款时是说明一年以后归还的,到期以后丁烷也包不下去了。石小满懂法律,为了保护诉讼时效,把丁烷起诉到了法院。法院是走程序的,庭审期间石小满也没有放弃对丁烷的追讨,他在商场看到丁烷消费,就跑过去说:‘你欠我的钱还大肆挥霍?在国外这是要坐牢的。丁烷时常被他这样逼债,看到他像是看到鬼一样。”

苏可可笑了,说石小满倒是个厉害角色,真是一物降一物。佟兆丰收起笑容说:“石小满这个人我算是欠他一点,在汽配厂分房时应该给他一户,可他这个人,有点问题,为什么就不会到我家里来打个招呼呢?我也不要你送我什么,你以为你该分就能分到房子呀,这房子分不分你还不是我嘴上一句话?”

苏可可说:“这样的话,我倒怕他不会真心帮我们。”

佟兆丰没有吭气,半天说了一句:“他敢?”

8

石小满一上班就听说樊川川匹配的干细胞找到了,赶紧打电话和樊春林核实。樊春林没有他预料的高兴,倒是忧心忡忡的,他说现在缺少做手术的钱,还差十二万元,火烧火燎地着急。石小满安慰他说,办法总是会有的,有大家伙的帮忙。樊春林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还是想央求单位帮帮他,这时候只有靠组织了。

樊春林和妻子进厂时,石小满是看见的。他掏出根烟抽,抽得很猛。一会儿,副科长李大双告诉他厂部办公室来电话了,让保卫科派人去景厂长办公室。石小满反问:“怎么了?”李大双说,樊春林夫妇在厂长办公室闹事,跪在地上求厂里借十万元给他们孩子治病。

石小满对李大双说:“你定义一下,什么叫闹事。”李大双不好意思了,说这不是他的说法。

石小满说:“你上去劝一下樊春林,有话好好说。至于对他们的态度,你想着病在床上抢救的是我的孩子,或者这件事与你有关就行了。”

李大双上去不久,办公室又打来电话,让石小满本人过去。石小满磨磨蹭蹭地拖了一会儿,再催他的电话来时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樊春林的妻子还跪在景厂长的办公室里不起来,景厂长板着脸,见到石小满连忙说:“你让石科长说说厂里困难不困难?为你们的事我和石科长都在外面乞讨了,昨天厚着脸皮在县政府的会议上要人家募捐。”

樊春林说:“我知道这件事是为难单位,可我这是没有办法,我要救女儿,不能够看着她没钱治病。”

“那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石小满把樊春林夫妇拉到保卫科坐下。

可办法在哪里呢?石小满也想不出来。他在办公室里团团转,樊川川找匹配的干细胞如同是大海捞针,好不容易找到了,耽搁在钱上实在说不过去。看着哭哭啼啼的樊春林妻子,石小满实在没办法劝她。

石小满磨嘴费牙地劝走了樊春林夫妇,他知道这对夫妇救女儿的钱没有着落,心就像在油锅上煎一样难受。

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郁金芳问到厂里有没有借给樊春林钱,石小满不吭声。女儿在边上的一句话让石小满大受刺激:“爸爸,如果我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办?”

石小满愣了一下,努力地让自己在女儿面前表现得好一点:“爸爸会有办法的!”

女儿问:“那,你就应该能够帮樊川川想到办法,是不是?你要救救她!”

石小满拍拍女儿肩膀,还是那句话:“爸爸会有办法的!”

下午,石小满到了佟兆丰办公室。

佟兆丰见到石小满非常客气,给他泡了一杯好茶,说正要找他聊聊呢。他是要和石小满说丁烷的事情,石小满开门见山,说明他的来意,他要佟兆丰帮他借钱,借十万元给樊春林孩子治病。

佟兆丰说他肯定帮不了这个忙,他知道石小满的想法,解释说:“我当初以你的名义借丁烷钱和你现在要我借钱给樊春林性质不一样。”

石小满问怎么就不一样了:“这是救命啊,比借给丁烷搞承包更有意义。”

佟兆丰摇摇头:“困难的人很多,这样、那样的,根本理会不过来。”

石小满不满了,他表现在脸上,佟兆丰看出来了。佟兆丰反过来问石小满和樊春林是什么关系,石小满说是同事关系。佟兆丰怎么也不相信。石小满见他这样,就说:“你就当是亲戚关系吧!算帮我救我女儿。”佟兆丰说:“这还差不多,是你亲戚我就帮。”

佟兆丰说借钱不好,要还的,他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系统内部发动一下,由企业的工会组织,发动大家一齐来献爱心。

尽管石小满对这个佟副县长的世故和冷酷不满,但问题有望解决,他还是很满意的,也很感激。

接下来,佟副县长就和石小满谈起了丁烷的事情,他的要求直接明了:“你把他从我家门口弄走。”

石小满拍拍胸脯说:“没问题。”

佟兆丰握了一下石小满的手,拍了拍他肩膀说:“好!”

回单位的路上石小满就打电话给樊春林,这是个好消息。他让樊春林不要着急,孩子有救了。

9

石小满有点郁闷,助人的好事怎么就变成了交易呢?

他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去驱逐站在佟兆丰家门口的丁烷。

在这么做的时候,石小满也会想这件事的合理性。丁烷是不应该堵在佟副县长门前的,这有点耍无赖,影响人家的生活。

石小满对丁烷说:“你这样不对,堵在人家门口干什么。”

丁烷反问;“我影响他什么了?这件事情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石小满把丁烷拉到一边:“我看不下去。”

“看不下去又怎么了?”丁烷挣脱开石小满抓他的手。

“看不下去我就要把你拉走,就像当初你承包不下去需要钱时,我看不下去借你钱一样。”

丁烷说:“唉,唉,你借我的钱可不是你的,是你单位的。”

石小满说:“你再说一遍?”

丁烷不说了,他还是怵石小满的。他们的官司在法院,判决已经生效了。

丁烷转身离开,石小满追上去问;“你还来不来呢?”丁烷不想示弱:“我只是回家拿包烟。”

石小满没有离开,不一会儿丁烷真的又转了回来。石小满气不打一处来,他让丁烷立即将欠他的十万元还给他。石小满动手了,一把揪住了丁烷的衣领。

丁烷的反应是石小满没有料到的,他大喊:“打人了,佟副县长的打手打人了……”

这样的纠缠在大街上是引人注目的。有人打了110报警电话,出警的警察很快来了,这个警察和石小满认识,可他一点表情也没有,冷冰冰地说:“你们两个,都和我到派出所去。”

到了派出所,两个人的待遇有点区别,警察先询问丁烷,让石小满到隔壁的办公室坐一下。石小满在警察的办公室从报纸架上拿了一张报纸看。这当儿田所长跑过来,他只是对石小满点了一下头,什么也没有说就跑过去看丁烷的笔录。

田所长问丁烷究竟欠不欠石小满的钱,丁烷说他借了汽配厂的钱,与石小满没有关系。田所长说这件事他了解一些,石小满起诉到法院,法院是判令丁烷归还的。

“欠钱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田所长对丁烷说。

丁烷努力地想说明这里面的环节,田所长摆了摆手:“你应该到法院去说,你怎么不在一审判决后上诉?”丁烷说他没这个钱。

过了一会儿,田所长到石小满这边来,用嘴努着隔壁说:“让丁烷在这里坐坐。”

石小满问:“我呢,也在这里坐坐?”田所长噗嗤一声笑起来,石小满问他笑什么,田所长说:“苦哇,你这个保卫科长,成看家护院的了。”石小满无奈地摇摇头。

田所长和所里的吴指导员拉着石小满去医院看樊川川,把所里干警捐的款送过去。从医院出来,田所长一直默默地不出声。和石小满分手时他问:“你对丁烷说,这十万块钱要他立即还出来,是要救一个孩子的。你是不是准备这样?”

石小满说:“这只是借口,这钱我心里明白,只是过了一下我的手,说白了是厂里借给他的。要是真的法院执行了,钱我还是要交到厂里的。”田所长听了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石小满刚上班就被景厂长叫到办公室,他问了石小满和丁烷闹到派出所的情况,说佟副县长知道了,有些不高兴,说激化矛盾了,让石小满不要再问这件事。石小满一听巴不得,说:“你以为我喜欢这件事呀?”

10

石小满和丁烷闹到派出所的事情告一段落以后,佟兆丰让他的秘书小齐请内保科的许科长和派出所的田所长吃饭,让赵总出面请丁烷吃饭。

佟兆丰对赵总说:“你先和他聊一聊,必要时我亲自去和他谈,我不相信我就降服不了他?”

齐秘书的请客,人没有完全到位,田所长说轮他值班,没去。赵总请的丁烷倒是慨然赴宴,喝得酩酊大醉。赵总乐呵呵地告诉佟兆丰,丁烷酒后吐真言,说他在门口闹的这一出是石小满教他做的。见佟兆丰不吭气,赵总反过来问:“有没有这个可能?会不会是丁烷的反间计,挑拨你和石小满的关系?”

佟兆丰说:“怎么没有可能?我一直在想,凭丁烷不至于搞出这么狡猾的勾当,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策划。石小满和我有积怨,我在汽配厂时没有分房给他,他至今耿耿于怀;他的亲戚患病缺钱,他这么做可以逼我帮他想办法;他想一箭双雕。”

赵总说他最可恶这种人,在背后耍奸使滑搞阴谋诡计。佟兆丰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样有什么好处,我本来是想帮他的……”

石小满再找佟兆丰询问捐款的事时,佟兆丰说这件事由齐秘书处理了。石小满找齐秘书,没想到他是个滑头,拿各种各样的话搪塞,让石小满跑来跑去的,跑得腿都抽筋了。

捐款的事一点着落没有,石小满每天要看着问结果的樊春林夫妇,他们眼巴巴的样子,急得要抓狂。

佟副县长说好了在系统内组织捐款,系统内的工会主席石小满不一定熟悉,可保卫科长是都熟悉的,他找几个企业打听了一下,根本就没有布置什么给樊川川捐款的事,保卫科长们都闻所未闻。

石小满找佟兆丰,他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佟兆丰总是很忙,接石小满的电话时告诉他在开会,石小满找到他办公室时干脆说马上要出差了。反正就是没有时间坐下来和他说樊川川的事。

石小满从佟兆丰那里刚回来,景厂长就把他叫到办公室,板着脸说:“你不要和佟副县长闹了,对人,要多想人家好处。他在汽配厂时对你石小满还是不错的。”

石小满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就和佟县长闹了?”

景厂长说:“吃个枣子,有个核子,你自己知道。”

石小满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还不明白他答应帮樊春林的,为什么就不闻不问了?”

景厂长摇了摇头,“你听我话没错,不要再为难佟副县长了。”

石小满还是不明白。待他真正明白过来是接了一个战友的电话以后。这个战友和他一年当的兵,转业后分在安监局,没几年提了一个副局长。战友之间说话是开门见山的,他告诉石小满,佟兆丰知道丁烷和他闹是受人挑唆。战友说他理解石小满在企业不容易,知道他的难处,但他觉得这样做也没什么意思,丁烷整个一叛徒,把什么话都对佟兆丰说了。

战友也问到石小满,有什么隐情,要不要由他向佟兆丰解释一下。

石小满的脸憋红了,声音大了起来:“不要了,是我指使丁烷和佟兆丰闹的,堵门的主意也是我出的!”

11

郁金芳劝一个劲喝闷酒的石小满,找佟兆丰好好谈谈,没有解释不清楚的事情。

石小满说:“他不相信我也就算了,没必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累樊川川的事情办不成。”

郁金芳说:“既然殃及池鱼了,更要解释,否则事情会越来越复杂。樊川川的治疗费落实不了就惨了。”

石小满想了想,那样确实就惨了,他决定还是找佟兆丰解释一下。

佟兆丰对这件事的态度出乎石小满的意料,当石小满问他丁烷是不是在他面前胡说八道时,佟兆丰说:“我怎么会听信他的胡言乱语,再说你石小满也不会做这种没有素质的事情啊!”

石小满还能说什么,他能够看出佟兆丰的闪烁其词,看出他骨子里的不满。既然他不愿意听解释,石小满就不再说什么了,清者自清,解释多了倒好像心虚一般。他硬着头皮说了樊川川情况的急迫,如果治疗费到不了位,樊川川就只有等死了。

佟兆丰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真的麻烦,联系了几家厂子,都说有难度,捐款得群众自愿,强迫不得,更不好下行政命令。

石小满试探着问,是不是没有办法了?佟兆丰说倒也不是,可以到社会上去想办法,找电视台、报社,还有网络什么的。他还四处找报纸,说看到一篇报道,有人在网络上求助,不仅治好了病,还落了很多的钱。

在接了两个电话以后佟兆丰拿起皮包要出去。许是看到石小满失望的表情,佟兆丰拍了拍石小满的肩膀,说他还要给樊川川捐款,再捐一百元。

从佟兆丰办公室出来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石小满还是回到了单位。保卫科的人说樊春林来找过他,石小满不知道怎么对樊春林说,救命稻草已经没有了。妻子郁金芳跟着打电话来,说樊春林在家里等着他,他推说有事情忙着,暂时回不了家。

石小满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觉得佟兆丰的态度与不相信他有关。他还是要对佟兆丰解释,他打佟兆丰的电话。电话响了好长时间才接听,话筒里吵吵嚷嚷的,应该是在饭桌上。石小满把话挑明了说,他真的没有让丁烷和佟兆丰过不去,怎么说也应该帮帮樊春林。佟兆丰的声音大了起来,他质问石小满:“照你的意思我不关心樊春林,我不可怜那个孩子,我的心不是肉长的?我今天都第三次捐款了。你不要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也不要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要有点觉悟。”

遭了抢白的石小满说不出话来,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地回家。樊春林已经回去,郁金芳见石小满这样气不打一处来,问他佟副县长说的帮助捐款的事情究竟有没有希望。石小满说有办法了,他明天请假,像丁烷那样堵在佟兆丰的家门口,看到给佟兆丰送礼行贿的就让他们捐款。郁金芳一见石小满说这样的话,知道他喝多了,赶紧倒了一杯热茶端给他。

石小满说了一晚上的醉话,说他很难受,佟兆丰居然不相信他。

郁金芳说:“他不相信你怎么了?你难受什么?”

12

石小满第二天请了假,他没有到佟兆丰家去堵门,而是到了法院执行庭。

石小满要求丁烷履行法院生效判决。李庭长见石小满来盯这个案件,有点无可奈何:“丁烷看起来没有履行能力。他不是欠你一家钱,又有两家来申请执行了。”

石小满说他急于要这笔钱,有个得白血病的孩子等着钱去做骨髓移植手术,说什么法院也得帮助他拿到执行款。李庭长见石小满这种态度,紧张起来,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的,像是在想办法,也像是在下决心。

“你们不至于只用嘴皮子执行吧?”石小满笑眯眯地问李庭长。

李庭长想了想说:“我们加大执行力度,就冲他以前的态度,冲他一分钱也没有交到法院来,把他先拘起来。”

只一会儿,法警和执行员就拿着手铐和手续去拘留丁烷。待他们走后,石小满说:“你们抓不到丁烷。”李庭长大惑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做保卫科长的,因为我了解丁烷。你们肯定抓不到。”

“噢,我觉得不可能,除了你对丁烷通风报信。”李庭长笑着说。

石小满说:“我不走了,避一下嫌疑。”李庭长用手指了一下报纸夹:“你可以在这里翻翻报纸。”

法警和执行员一个多小时以后回来,他们真的没有拘到丁烷,让他跑了。

丁烷见到法警和执行员还是那句话:钱一分没有。法警对他读了司法拘留的通知书。丁烷很平静,说知道有这么一天,他要收拾一下洗漱用品。进了房间后他打开窗户逃掉了。

石小满说他知道丁烷现在在什么地方,李庭长让石小满赶紧告诉他。石小满说丁烷肯定在佟副县长家门口。

法警赶过去的时候,丁烷刚刚离开。苏可可没有对法警讲真话,她说丁烷敲了一下门,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中午佟兆丰回来时,苏可可告诉了他实情。丁烷敲门时说,法院要抓他了,他要是去坐牢,佟副县长也要去坐牢,先双规后坐牢。

佟兆丰听了脸色铁青,耷拉着脑袋,不声不响地在沙发上坐了好久。苏可可知趣地躲得远远的。

佟兆丰给景厂长打电话,要他出一个证明到法院去,证明丁烷的钱是汽配厂借的,石小满只是经手人,与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让法院暂缓对丁烷的执行。

下午苏可可坐在沙发上发呆,有人来敲门她也懒得站起来去猫眼里往外瞅一眼。电话还是惊心动魄地响起来,苏可可打了个激灵,顺手拿了起来。

没想到是石小满打来的,苏可可像手上拿了个热山芋,想扔也不是。石小满说打佟兆丰的电话他不接,只有打家里让苏可可转告。他坐在法院等执行款,谁劝他也不会走,除非丁烷还了钱。至于佟副县长说这笔钱是汽配厂的,从法理上说不过去。钱是佟副县长让借给丁烷的不错,但这种关系一经形成,相对于厂里他是债务人,相对于丁烷他是债权人,只有他才能够主张或者放弃对丁烷的债权。

石小满说:“我要钻一下空子,用这笔钱先去救一个孩子的命。”

苏可可打了一个寒战,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对石小满说,救孩子的钱一定能够找到,你千万不要着急。

晚上,佟兆丰疲惫不堪地回来,放下皮包就倒在床上。手机的信息音响了好几声他也不去看。苏可可对丈夫手机的短消息是十分在意的,时常翻出来看看,防备他在外面拈花惹草。手机再次响起来时,她迟疑了一下,想拿起来。佟兆丰制止了她,说肯定又是丁烷的短消息。不接他电话,就不停地发威胁他的短消息。

苏可可说:“那怎么办?石小满还在法院要抓他吗,给那个孩子看病的钱不是已经有了吗?”

佟兆丰说:“怕什么?不害病不怕鬼叫!”他并没有听出苏可可话里的意思。

第二天,去法院打探消息的齐秘书告诉佟兆丰,石小满没有去法院,景厂长说他在厂里上班呢,听说樊川川治病的钱已经不缺了,昨天有一个人跑到樊川川所在的学校捐了十万元。

佟兆丰想,这是个好事,起码石小满不会再和他捣蛋了。至于谁做了这个好事他并不关心。直到晚上在酒店里吃饭时看到高沙县电视台的节目,他才想到,这件事或许和他还是有关系的。

电视台的记者采访樊川川的班主任郁金芳,钱是捐款人交到她手上的。她向记者介绍,这位捐款的人把十万元用一个普通的塑料袋包着,钱用橡皮筋扎着,二十卷,每卷五千元。她和这位中年妇女一定见过面,可能是一位学生家长或者高沙县的普通市民。下次她可能会在高沙县的街头上见到她。那时候她一定要好好谢谢她,因为激动,昨天接到钱时她连一声感激的话也没有对她说……

佟兆丰打电话给苏可可,问她是不是捐款的人,苏可可没有吭气。佟兆丰挂了电话。

一会儿佟兆丰给苏可可又打了过去:“你很笨,比柳老太还笨;我很惨,会比柳老爷子更惨!”

苏可可哇地一声,在电话里哭开了。

责任编辑成林

插图任义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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