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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五月,右岸寒冬

2009-07-14苏唯治

青春 2009年6期
关键词:林海咖啡馆杂志

一 从我寓所看下去,是一个名叫“五月”的咖啡馆。咖啡馆装饰别致,马赛克纹路的石砌棕墙,明净落地窗,浅红桃木质大门。门两旁各有一个巴洛克风格的复式灯。最近路过,偶尔见到一女子在馆内弹奏钢琴。从门口看去,只见其背影,头发像瀑布一样散落在双肩,常穿棕色格尼大衣,别致迷人。

一次我从吴淞路买书回来路过咖啡馆,见人并不多,就走了进去。点了一杯摩卡咖啡坐下。那个女子正坐在一架黑色三角钢琴前。我看了她的正面,眉宇清秀,一袭黑发散落在双肩。她正认真的弹奏钢琴。我听了一会,辨认出是帕格尼尼的《钟》。这是一首难度极高的曲子。她双手移动流畅,高音部和低音部衔接精巧,节奏张弛有度,弹得很动听。我啜了口咖啡,煮得不错,苦而不涩,馥郁香浓。在如此安静的地方呆上半天,口中喝着浓郁的咖啡,耳边闻得雅致的琴声,不失为一种享受。整个下午,我添了几杯咖啡。到了傍晚,我看见她缓缓起身,去收银台签字,然后便拿上一个帆布包走了出去。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她在门外站台等车。昏黄的路灯下,只见她不时捋捋被风吹得略显凌乱的头发。我出了咖啡馆,朝她走去。我渐渐闻到她的气息,是一种淡淡的紫罗兰香水味道。从她身旁走过时,她转头看我,轻轻启齿微微一笑。我也朝她微笑。走到公寓门口,我转头回望。她已经坐上了公车,正离我慢慢远去。

“最近见到一个别致的女子。”第二天上午,我对卫兰说。

“是吗?可没见你怎么夸过人。”卫兰不屑的说。

“绝对是百分之百让男人一见钟情的那种。”

“看上她了?百分之百的女子倒是想见识一下。”她恨恨的说。

“看来在女人面前永远不能谈另一个女人的好,看把你嫉妒得!”

说完,我翻开笔记本开始写一片文章的梗概。卫兰气吁吁的,目光凌厉地盯着我。我无动于衷,不去理她。林海说卫兰是一只可爱的母老虎,可见卫兰的两面性。气质尚可,攻击性强。林海和卫兰是我的同事,我们的工作是编辑杂志。我负责文字图片,林海负责排版和杂志出版,卫兰管的是营销。

工作回来,我又去了咖啡馆。我进去时,那女子正低头弹琴。她看见了我,朝我笑笑。这次她弹的是帕格尼尼的《如歌》,一首轻快悠扬的曲子。我拿出我随身带的一本书,慢慢翻看。不知觉中过了几个小时。

“在看什么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坐在我对面了。

“托马斯·哈代,《远离尘嚣》。”我说。

“嗯,不错的一篇小说。”她捋了捋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刚才弹得怎样?”

“水平很高。喜欢帕格尼尼?”

“没什么喜欢厌恶,工作而已。”

“我倒是很喜欢帕格尼尼。”

“怎么个喜欢法?”

“侵骨入髓那种喜欢,但只是纯粹的听众,家中有他两张碟。你是职业钢琴家?”

“谈不上。还是学生,在这兼职。你每天倒挺闲的。”

“喝杯咖啡放松一下,忙里偷闲罢了。”

她手机响了,铃声竟是德彪西的《月光曲》。她拿起手机和某人说话。

“我要走了,朋友找我。”她说。

“下次见面就是朋友了?”

“当然。”

《MON》十一月的样刊做好了。我们照例去兜风散心。开始编这份杂志的时候,我们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渐渐熟悉起来,但每期仍需绞尽脑汁。当下读者的品味越来越难琢磨了,我们只能估摸着调整。我们去了外滩。林海开着道奇轿车,卫兰和我坐在后面。

“苏萌,你那钢琴家怎么样了?勾上了没有?”林海问我。

“什么勾上不勾上,压根儿没认识上。”我说。

“别装了,你这几天气色可好了不少。”林海不依不饶。

“我说林海,你怎么变得跟咱们妇女同志似的,这么爱打听了?”

“你没戏。好事哪轮得到你头上。”林海笑了。

“别理他,他这是吃不到葡萄的心态,他就想着自己怎么就窝囊着呢。”卫兰站在我这边。

“对于好事我持这样的观点: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命运又不是掌握在你们手里,你们就省省吧。”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闹。

“不是我打击你,苏萌,也就是我看得上你。别的女人哪会多瞅你两眼。”卫兰说话可够刻薄的,又站到林海那边了。

“别看上我,卫兰。我可不是什么好男人。林海,我记得我们当年在学校里的时候,可是一大群女孩跟着屁股后面跑。不可能工作后立马就苍老了容颜吧!”我想起大学时候的自己,玩世不恭,风流不羁。我交过几个女友,最后都不了了之。

“她逗你呢。你还真怀疑起自己的形象了。”林海说。

“就是,傻瓜一个。”卫兰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们顺着吴淞路开车到了山东路,沿着万国建筑群一路往南。从车窗看去,黄浦江上停靠着一些游轮,东方明珠电视塔和一群巨型建筑直插云霄。我是在一年前来到上海的。那时我和林海刚从北京毕业,一起来了上海。林海托熟人关系找到一份工作,给一个地方厂家驻上海的办事处当助理。我呆了一个多月,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林海说做人不能要求太高,能将就的就将就吧,毕竟生存重要。后来我去林海工作的地方找他。我看到他在一个估计是经理的胖子旁边跟上跟下,递茶递烟。林海也挺无奈,“其实助理只是挂个名号而已,做的都是些杂活,生活真不容易。”

直到我们认识卫兰。我记得我是在淮海中路碰见她的。在一家公司面试后,我沿着淮海路散步,抽着烟,看见了她。她坐在公车站台拿着一个图纸正在用铅笔比划着,干净的短头发,穿一袭白色连衣裙。我走了过去,从后面看她在做什么。

“看得懂吗?”她忽然转过头来。

“是个设计,估计是书的封面。”我说。

“错了,是杂志。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初来咋到,正找工作。”

“说话也文绉绉的。”

“呵呵,看多了文言文吧。”

“北京男的在这可不好找工作。”

“为什么?”

“机灵,大男子主义,嘴厉害。”

“说得倒是有点那么回事。”

“交个朋友?看你挺像文艺青年,我缺写稿子的人。”

“你是杂志编辑?”我好奇的问。

“正打算办一份杂志,刚刚毕业。你叫什么名字?”

“苏萌。”

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当时我以为这些俗套终究是礼节性的,对于写稿子也无甚兴趣。不想一个星期后她真给我打了电话。当时我已把钱花光了,正准备卷铺盖回北京。我和她素不相识,无奈也只能试试。林海是后来被我们拖下水的,那个挂名助理便成了历史。杂志办成现在这样,卫兰的付出最多。最初白花花流出去的银两是卫兰垫上的。现在的这辆道奇轿车,也是她从家开来当作事务用车。林海和我打哈哈,“敢情咱们是傍上富家女了。”

二“五月”咖啡馆在秋末时又装修了一次。巴洛克复式灯换成两个乳白吊灯,灯周围被雕刻成花的纹路。那架钢琴被放到了一个稍高的木圆台上。自上次和那女子说话之后,我已经许久没有碰到她了,偶尔见一个意大利人在弹琴。我仍是每天下班后去“五月”点一杯咖啡,看看书静坐几个小时。

“先生,你需要别的吗?我们这还有一些西餐和甜点。”可能是我经常只点咖啡的缘故,一次一位侍者好奇的问我。看了看清单,我又点了草莓慕司,巧克力棒,还有瑞士千叶卷,都是些高热量食物,我喜欢的东西。我问侍者,“弹钢琴的女孩哪去了?”

“她近段时间没有过来,大概因为学习繁忙。”

“哦,谢谢。”

想起前段时间她颔首弹奏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失望。侍者告诉我咖啡馆老板是那个弹钢琴的意大利人,他们管他叫素,上海音乐学院的一个老师。“她是他的学生。”侍者说。我开始钦佩起这个意大利人,无论所奏音乐还是店面设计,都让人感觉很特别。我转头朝素看去,他正望着我,脸上浮出温暖的笑。我朝他点头回以一笑。

我把公寓钥匙交给了卫兰让她帮我打扫房间整理衣服,于是便和林海去淮海路兜风。我们沿淮海路一路开车过去,甚感无聊,满眼尽是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怎么没看见几个漂亮的?”林海的眼睛雷达似的扫射着街道。我慢慢悠悠的开着车,看见两个女学生正手挽手走在街道一旁。我把车开过去慢慢停下。

“嗨。”我打了声招呼。

她转过身来,瀑布般的乌黑头发散落在双肩。

“不认得我了?”我说,“再见面就是朋友。”

“哦,记得。”

“你们去哪?”

“回学校。”

“搭上一程?”

“嗯。”她和她同伴坐了上来。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牟晓夏,夏天的夏。”

“好名字。你们学校在哪?”

“上海音乐学院,汾阳路那边。”

我把车转向汾阳路开去。

“牟晓夏,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事林海。”我说。林海朝她笑了笑。

“这是我的朋友吴婷。”她指了指她的同伴,“你们真闲,你们做什么工作的?”

“我们在编杂志。”林海说。

“说说名字。”

“《妇女周刊》。”我说,“另外《知音》也编,都是些通俗杂志。”

“你们怎么会编那种杂志?”吴婷很惊讶的说,“而且你们还两个大男人。”

“生存嘛,做什么不是做。”我说。牟晓夏略显惊讶的看着我。

她们竟信以为真了。我和林海禁不住笑起来。

“骗人。”牟晓夏说。

“还真猜对了,我们就是干骗子营生的,专门拐卖善良妇女和幼小儿童。这不你们上了我们贼车?”林海说。

吴婷鄙夷的看着我们,小声对牟晓夏嘀咕,“你怎么认识这种人?”

“怕了就下车。胆小的我们还不骗。”林海和我相视一笑。

“不开玩笑了,我们编的杂志叫《MON》。”我说。

“那本杂志,我看过。那些东西是你写的?”牟晓夏问我。

“嗯。”我说。

“你是苏萌?杂志每篇文章是同一个人的署名,很特别。”牟晓夏对我露出钦佩的眼神。

“别夸他,他这人不经夸。”林海转过头对我说,“是不是,苏萌?”

“去你的。”

我们在音乐学院门口下了车。这时已是下午五六点钟的样子。“有没有戏?”林海低声问我。“看着办吧。”我们进了学校。我和林海在学校里略为显眼,穿着已经没了当年的学生特征。我穿着宽格子竖领衬衣,卡其色的牛仔裤,脚上是棕色的船型牛皮鞋。林海身着白色竖领衬衣,黑色粗布裤子,穿黑色登山鞋。我点上一根烟,慢慢悠悠抽起来。

“你们饿了没有,一起吃个饭?”我说。

“学校没什么好吃的,除非你们吃得惯食堂饭。”吴婷说。

“要不去买点东西吧。大家凑合着吃。”林海说。

我们一起去了商店,付完钱,接着去了食堂。我们买了八宝粥,切块面包,袋装酸牛奶,每样四份。我把牛奶浇在面包上,一边喝粥一边大口吃面包。

“面包还有这种吃法?”牟晓夏笑着看我。

“当然有。”

“你对吃肯定挺有研究吧。”

“会一点厨艺,有时间给你露两手。”

“好啊,同时也向你学学厨艺。”牟晓夏说,“对了,《MON》名字的含义是什么?我的同学都很好奇呢。”

“说来话长,”林海开始编了,“世界上什么最有影响力?金钱。我们的杂志名取MONEY的前三个字母,表示要做出有影响力的杂志。杂志本身当然也是这个物欲社会的铜臭份子,不是普度众生的传道书。我们也不是高尚的人,出杂志是为了挣钱盈利。当然,顾客花钱买了杂志,她也该得到应得的快乐。我们所做的,即是贩卖快乐的营生。”

“没想到是这个涵义。你们也太忽悠消费者了。这样看来,这本杂志太露骨了,赤裸裸地打着金钱的旗号。”牟晓夏说。

“林海,你怎么说得这么恶俗?杂志名声都被你败坏得差不多了,说得像是精神鸦片一样。”我说。

“那是怎么回事?”吴婷抱怨地说,“你们嘴里怎么就没一句实话。”

“各位女士,是这样的。《MON》是莫奈英文名字MONET的前三个字母。我们每一期封面都用六号字双语标注:纪念伟大画家莫奈先生,IN MEMORY OF PAINTER MONET。”

“这样才多了一点文艺气息嘛。”牟晓夏说,“不过看书时我可没在意这个。”

我和林海是在七八点时回去的。林海搭上了吴婷,要了她的电话。我和牟晓夏也彼此交换了号码。我约牟晓夏有时间去我公寓,理由是展示一下厨艺。她起先犹豫了一会,后来答应在后天下午两点过来。我回去的时候,公寓已经被卫兰收拾好了,衣服也整齐的挂在壁橱里。我给卫兰打电话说睡在干净的床上很是舒服,下次一定好好犒劳她。

两天后,我边喝啤酒边看着一份报纸,外面下着小雨。我朝窗望去,天灰蒙蒙的。“五月”咖啡馆门口的两盏灯亮着,淡淡的金黄色灯光透过落地窗溢了出来。也罢,又是雨天。上海的冬天不像冬天,街道上的常青树,二十多度的气温,还有这绵绵细雨,仿佛是春天一般。我喝完一瓶啤酒,看了看表,已经两点半了,牟晓夏还没有来。打开电视转到体育频道,正在直播一场篮球比赛,看了一会觉得索然无味。我朝窗外望去,看见牟晓夏正撑着伞路过咖啡馆。我早早候在门口。过了很久门铃才响,我马上开了门。牟晓夏带着一身雨水的气息,头发湿漉漉的站在门口。

“快进来吧,全身都湿了。”我说着去卫生间拿了条干净毛巾递给她,“擦擦头发。”

“对不起,我来晚了。你这真难找。”她拿过毛巾略微擦了擦。

“喝可乐还是橙汁?冰箱在大厅拐角处。桌上有咖啡粉,饮水机里有热水。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我也去,来就是看看你的厨艺。”

我把她领到厨房。“厨房挺大,不像是单身居家男人。”牟晓夏说。

“怎么不像?”我开了煤气,热热锅放了油准备煎蛋。

“哪都不像。”

“说说看。”我把切好的肉末和生姜放进锅里。

“房间很整洁,一尘不染像太平间,衣服摆放整洁,干净没有褶皱。”

“卫兰经常帮我打扫卫生,衣服是她帮我熨的。不过衣服都是自己洗的。”我边说着,边往肉末煎蛋羹里添加调料。

“卫兰是谁?是个女的名字。”

“同事兼合伙人,人挺好。”

“不会是喜欢你吧?”

“不会,我们是一起闯荡过来的,关系就像哥们一样可磁实了。”

我做好了肉末煎蛋羹,尖椒炖牛肉,素中三杰。还做了两样调味的生菜,咸水生姜,切片黄瓜点酱。牟晓夏尝了后赞不绝口。

“比想象中好,开始还以为你是吹牛。”

“呵呵,我这种男人应该是很多女孩心仪的对象。”我说。

“嘁,夸你两句你还上天了。”

“嫁给厨师,享受下半生的口福。人生就是吃喝拉撒,胃口好了,什么都好。”

“说得跟广告似的。”

“这不是广告,是逻辑推理。你吃了美味食物,美味食物为我所做,对我有好感乃正常现象。”

“你就套瓷吧。本来以为你挺与众不同的没想到也落了俗套。”

“我也没说我是怎么高雅的人。看样子你也是北京的,哪个区的?”

“接下来你肯定会说你是北京这区那街的和我套近乎对吧。”

“不肯说就算了,你也太清高了。老乡一场,我东城的。”

“我海淀的。我见过你几次就上你家来了,不算是清高。”

“这叫缘分,懂吗?没准我们还会像小说里写的一样有个发展高潮和结局。”

“那你想是什么结局?”牟晓夏低着头羞红了脸。

“没准是场悲剧,没准我会让你哭,或者欲哭无泪。当然也可能是喜剧,从此你的一生就像喝了蜜般甜。”我笑着对牟晓夏说。

“嘁!说的跟真有那么回事。从一开始你就瞄上我了对不对?”

“我的肉身在纷杂喧闹的世间行走,灵魂在无尽黑暗里摸索前行,孤独难挨。懂得知己难逢?”

“我有男朋友了。明白?”

“没关系。没准你现在的男友是你以后最深恶痛绝的人。我们的故事可是一见钟情,历久弥香。”

“死了?怎么回事?”

“那孩子大概以为你被捅死了,跑回学校后躲了起来,不料后来竟跳楼自杀了。尸体是今天早上六点被发现的。警察在他身上还找到一封遗书,具体写了什么我不清楚。”

整个上午,我都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万念俱灰,失望至极。卫兰喂我喝粥,我也不张口,心情低落。下午,几个警察来找我问询。我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那个孩子顶多就是判上一两年,不料却畏罪自杀。也难怪,年纪轻轻没经验,想问题难免太死板。”警察对我说。

“是我不对。”我说。

“责任不在你身上,你也是受害者。不过你个人作风问题以后可要注意点。”警察朝我笑。

“一定一定。他身上是不是有一封遗书?”

“嗯,是有一封。可真够痴情的,尸体是在女生宿舍楼面前发现的,血肉模糊。他是在女生宿舍旁边那栋楼自杀的,说要让那女生看看背叛的后果,让她后悔。他还提到对不起家里人含辛茹苦把他养大。”警察叹了一口气,“哎,为了爱情竟然把命都丢了,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够不要命的。可惜!”

警察走后,我沉思良久,愈加觉得对不起已死之人,对不起牟晓夏。我在想,牟晓夏现在在哪?事情发生后她又会怎么办?我的毫不知情使我更加担忧,然而无能为力。

我在医院待了将近一个月。这些天卫兰每天都在旁边伺候。由于我的厌食,她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带各种各样的易消化食品。林海则忙于杂志的采写和制作。为了不使我过于无聊,他总是在下班后和吴婷一起来医院陪我聊天。在我生病期间,《MON》的封面也改成黑白版面。卫兰写了一个声明,用五号字体印在封面上。“《MON》杂志的主要撰稿人苏萌同志,因身体原因停止撰稿一个月。祝他早日康复。”很多读者也写信来慰问,说很喜欢看我写的文章,愿我能尽快好起来,也有读者提到要来看我问医院地址在哪。这些都让我很感动。我对卫兰说,给读者回信说感谢他们对我的关心,康复后理当再接再厉。这期间牟晓夏还是没有来找过我,也没有联系过我。从吴婷口中得知她早已回了北京。至于她现在怎样,我无从知晓。

出院后我去学校找到她的老师。“她心情很低落,办理完缓考休学手续后就被她家里接走了。”我向卫兰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打算回家一趟。回家后,我根据她老师提供的地址去找牟晓夏。她家在海淀一个高档小区内,看样子是一个较为富裕的家庭。我和家长说我是她一个同学,来看看她。她母亲告诉我,她早于两个礼拜前就离开家了。

“那她现在在哪?”我问。

“意大利,她老师帮她在罗马找了一个学校,办好手续就过去了。真造孽啊!”她母亲似乎眼眶湿了。我脸上一阵滚烫,很是内疚。

“她还好吗?”

“回家后就呆在屋里整天不出去,眼睛哭肿了好几个星期。哎!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异国他乡的生活。”

我没有再问什么,略微寒暄后和她母亲道别,默默回家。

在家和父母待了几天,我又飞回上海。下飞机时,卫兰和林海早早等在机场,大老远朝我招手。林海举着个牌子,上书几个红色大字“欢迎回家”。“叫你调皮,以后还敢不敢再沉溺情爱了?”卫兰刮了刮我的鼻子。我紧紧的把她抱住。

一月的上海已经回暖。我每天工作十来个小时,来补偿前段损失的时日,同时也迫使自己不去想其他事情。我终于察觉到卫兰的好,开始渐渐接纳她。一次,我和卫兰路过“五月”咖啡馆。我停下脚步,里面传来忧郁的钢琴声,是肖邦的《冬风》。我和卫兰进去坐下,只见一个女子坐于钢琴旁边,指法流畅,张弛有度。“我又想念牟晓夏了。”我对卫兰说。“咱们去点餐吧。”卫兰握紧了我的手。我点了草莓慕司,巧克力棒,瑞士千叶卷,外加一杯咖啡,都是热量高昂的食物。我需要它们来补偿这个冬天因为寒冷而消耗过多的热能。

侍者还认识我,他给我备完餐后,叫我在收银台稍微等一等。回来时他把一封信递给我。

“这东西早放在这了。你一直没来。”他笑着说。

“牟晓夏的?”我问。

“嗯。素回意大利了,晓夏也去了。咖啡馆现在也由素的朋友接管了。”

“什么时候的信?”

“大概是半个月前。”

我向侍者道了谢,坐到卫兰旁边,打开信。

“苏萌,请原谅我无休止的静默,我不会再联系你了。事情发生太过突然,我能做的只有不辞而别。或者你可能明白,或者你会想追问,但我给你的,也只能是想念罢了。我们之间即是喜剧亦是悲剧,和你相遇我很满足,可惜时间错了。当你再次来到‘五月,或许我已身在意大利。即使多年后你娶妻生子我背井离乡,我也一样深爱。夏。”

我侧头倒在桌上,把咖啡也弄倒了。滚烫的咖啡液体顺着我的脖颈往下流,流进胸脯,腹部,心脏……

责任编辑维平

作者简介:

苏唯治,男,本名欧阳增栋。1987年生,江西萍乡人。现居山东潍坊,大二学生,自由摄影师,从小旅居各地,好远行。2009年春开始文学创作。此篇小说为其处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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