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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提瓜,复活的庆典

2009-06-26

旅游 2009年4期
关键词:路易斯铺设队伍

安 诚

安提瓜,世外桃源

时值4月初。离开烈日炎炎,嘈杂拥挤的瓜地马拉市,我乘坐的出租车在起伏的公路上没拐几个弯就驶入了一片绿意盎然的丘陵,车窗外的空气由此开始一下子变得清新了。公路两侧的绿树间盛开着许多粉色和鲜红的野花,在直奔安提瓜的这条柏油路上点缀了春意。在一个山坡地拐弯口我看见一块巨大的广告牌, 上边展示着一幅古香古色的旅馆巨照,下边则是一行西班牙文广告词:“欢迎你来到天堂般的安提瓜”。我琢磨着这句广告词,想,若我将它译成中文,定会是“欢迎您来到世外桃源般的安提瓜”。从七年前第一次造访这座古城起,我就觉得若在拉丁美洲找一座堪称世外桃源的城市,那非安提瓜莫属。它的这份殊荣即使放到全世界这个大范围里来验证,依旧是名不为过的。

古城安提瓜(Antigua)位于危地马拉(Guatemala)首都危地马拉城(Guatemala City)西南大约50千米处,它曾被称为圣地亚哥西班牙殖民时代瓜地马拉的旧都和美洲最早的规划型城市。古城位于一片水源充沛、土壤肥沃的盆地中,四季如春的宜人气候和当地丰富的自然资源,使其成为西班牙美洲殖民地中海发展最快的城市。16世纪中叶,这里已成为西班牙在中美洲的统治中心,到了17世纪,它的规模已可以和当时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大本营墨西哥城相媲美。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安提瓜的地下是一段地质活动异常频繁的地层,盆地周围竖立着几座大火山便成为释放地底能量的出口。从16世纪中叶到18世纪中叶的二百年里,安提瓜一面迅速发展一面却抗击着泥石流,地震对它所造成的一次次侵袭和破坏,直到1773年的两场大地震将其彻底摧毁,西班牙人不得不遗弃了这座经营了二百多年的殖民中心远走他乡,古城由此成为废都,并由此被当地人称为安提瓜(意为古城)以示和后来的新首都区别。安提瓜这个地名被一直沿用至今。而许多当地人更不厌其烦地将安提瓜称为“安提瓜危地马拉”以示它与拉丁美洲世界里其他不少叫安提瓜的城市之区别。

出租车放慢了车速驶上安提瓜那经历了百年风雨洗刷的鹅卵石老街。安提瓜的民居最高不过两层楼,在周围群山的映衬下整个城市的建筑都显得低矮。然而,安提瓜却有一片广阔的天空。那份无遮无掩的开阔早已在现代城市中绝迹了。后来,当我在安提瓜的街道山举目远眺巍峨的阿瓜火山(Aqua)时,似乎又看到了安提瓜人的自然观,那便是恭敬与顺应。除了低矮建筑高度,色彩鲜艳的民居外墙也是古城的一大视觉特征。那一条条由深绿,鹅黄,天蓝和暗红色块所构成的街道,似乎连接着古城遥远的昨天,沿着它我们就能回到安提瓜的过去。然而,古城曾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宁静,这里没有繁忙的车流和拥挤的人潮。这或许是我觉得安提瓜可称为世外桃源的最直接理由。然而,此时此刻的古城街道上却是人流不绝,出租车走走停停,速度犹如步行。没想到离复活节还有十多天,安提瓜已如此热闹。后来出租车司机告诉我,复活节那个星期里出租车根本就不允许进入安提瓜。因为“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第一场游行

我到达安提瓜的第二天下午就观摩了一个由安提瓜大教堂举行的圣周游行,参加这场游行的全部是当地儿童。因游行将从安提瓜大教堂出发,中午一过,古城的中心广场上便聚满了身着紫色长袍,年龄不等的孩子们,许多孩子的身边都跟随着家长,不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随孩子们一同来广场上。无论年龄大小,任何一个家庭若有成员参加圣周游行,对这个家庭而言都是一件大事。

在简短的宗教仪式结束后,守候在教堂前的香童们便点燃了手中的香炉,在一片弥漫缭绕的香火烟雾中,孩子们肩扛圣台在一位成年人的引导下由大教堂出发了。许多家长伴随着肩扛圣台的孩子们,随着乐队低沉缓慢的乐曲声缓步迈上安提瓜古老的鹅卵石街道。我注意到每一位肩扛圣台的孩子和许多伴随着游行队伍的孩子胸前都挂着一块印着耶稣像的卡片,它的背面则印着数字和编号。我身边有一位紧随游行队伍的年轻父亲和他那穿着一身紫袍的孩子,于是便向他问个究竟。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每一位加入扛圣台行列的人都须向教堂交费,这张卡片便是付费凭证。同时卡片背后的两排数字标明了持有者在何处加入扛圣台的队列以及他在队列中的位置。“圣台很重,在每一个街口都要换人,我的孩子就是在第四个路口加入行列。”年轻的父亲边说边翻过孩子胸前的卡片给我看。

说话间游行的队列便到了离开大教堂后的第一个路口,这时我注意到许多等候在路边身着紫色长袍的儿童们迅速靠近依旧在行进中的圣台,在队列前后左右的数位引导者的指挥下,敏捷地换下了先前那些扛着圣台的孩子们,游行队伍跟随着圣台有条不紊地继续前进。在将接近下一个路口时那位年轻的父亲指着游行队伍前一位手持木牌的男子告诉我,那块木牌上标着下一次换人的路口编号,提示卡片上有这个编号的孩子们提前做好准备。

游行队伍在不知不觉中换了一批又一批扛圣台的孩子,游行队伍也走出了安提瓜古城的老街来到来城外的大道上。游行队伍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了以植物和花卉铺设的地毯。这便是安提瓜圣周庆典中的另一独到的精彩内容:圣周地毯。在这片以素净的植物和花卉精心铺设的地毯边还有另一座圣台准备加入游行的行列,抬着这座圣台的都是女孩子,圣台供奉着一座耶稣之母玛丽亚的雕像。根据圣周游行的传统,圣母像需随耶稣像行进,看来这些女孩子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前方的道路口上此时除了紫色长袍的男孩外又出现许多身着头戴白纱,身着白衣黑裙的女孩子们,她们有着与男孩子一样的重任,即接下前一组肩扛圣台的伙伴,将沉重的圣母像抬到下一个街口交到另一组伙伴的肩上。

尽管只是圣周前的“预演”,但这场为孩子们举行的圣周游行也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才告结束。而到了圣周的正日子,有时一天内将有三支规模庞大的游行队伍同时出现在安提瓜的街道上,届时整个古城从早到晚将为弥漫的香烟,哀怨的葬乐所笼罩,人们以沉重而缓慢的脚步跟随着那一支支肩扛圣台的队伍,追随着那位受难者的最后足迹。

圣周地毯艺术家

现年59岁的路易斯·阿尔伯特·蒙迪尔(Luis Alberto Montiel)是安提瓜的一位小学教师,但更多的安提瓜人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是当地最负盛名的圣周地毯的制作者。事实上蒙迪尔家的名字与安提瓜的圣周已结下了近百年的情缘。圣周的那个星期二我沿着繁忙的安查大街(Ancha de los Herreros)找到了路易斯的家。安查大街是环绕在安提瓜老城外的一条交通要道,平日里这里车水马龙的繁忙,圣周期间的许多游行队伍都会经过这里,特别是受难日清晨的游行也从这里经过,因此成为圣周游行线路上最重要的一段。从路易斯的父亲开始,他们家就有了在门前这条大道上铺设一条大地毯,迎接受难日的游行队伍的传统。

尽管距受难日还有三天的时间,路易斯已经开始了制作地毯的准备工作。此时他正在家里的前厅里和小儿子忙碌着,将一麻袋一麻袋的锯末倒在前厅的地面上准备着色。只见屋内一侧的墙边堆满了装锯末的麻袋,另一侧墙边则竖着一大摞雕刻着各种图案的木板,这便是制作地铁图案用的模版了。路易斯告诉我,锯末是制作地毯的基本材料,而给锯末染色则是整个地毯制作工序的第一步和最至关重要的一步,它是一项极其耐心细致的工作。为了保持地毯的颜色处于最佳状态,给锯末上色的时间至关重要,准备的太早颜色可能会有变化,准备的太晚锯末的湿度则过大,因此最理想的时间是在地毯开始铺设的前三天给锯末上色,整个上色过程在一天内完成,尽管这样做的工作量极大,但却可以让地毯有最好的色彩呈现。路易斯说,彩色锯末共有红,黄,蓝,绿,紫等12种颜色, 这些颜料可以在加工皮革的作坊和一些药店中买到。但是如何使用这些染料却有许多外人不知的独门秘诀。

路易斯在小儿子的帮助下将一大袋锯末倒在地上准备染色,同时他又抓了一把另一麻袋中的锯末让我比较。经过比较我才发现,原来这些锯末有着极为明显的粗细差别。路易斯告诉我,地毯的底层由粗颗粒锯末铺设,这些用作“地基”的锯末无需上色。只有细腻的木屑才在染色后成为制作彩色地毯的“颜料”。说话间给锯末染色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毕,路易斯的弟弟佛朗西斯科此时也来帮忙了,这个上午他们至少得完成四种不同色彩锯末的准备工作。

路易斯的小儿子将一壶热水缓缓冲入装着红色颜料的脸盆中,佛朗西斯科则用手慢慢地搅拌着热水中的颜料,路易斯在旁一边观察着盆中色彩的变化,一边朝水中不断添补颜料。路易斯告诉我,他在这盆颜料中加了许多食盐。盐和染料在热水中混合后不但可使染料的颜色更加饱和,而且可以保持色彩的稳定性。这招由他父亲传下的秘诀使他家制作的地毯有着极为出众的灿烂色彩。

最后用热水融化的颜料被倒入了地上的锯末堆中,路易斯父子和佛朗西斯科三人用双手迅速拌合着锯末,不一会儿三人便挥汗如雨。锯末堆渐渐地由原木色变成了鲜红色,此时他们不但未停手,反而加快了搅拌的速度。佛朗西斯科说,尽管现在锯末都已成红色,但为了得到均匀的色彩此刻还不是停手的时候。直到大家又齐心协力地又干了十几分钟,路易斯才觉锯末的颜色合了他的心意,于是他们七手八脚地将染色的锯末重新转入麻袋中,再倒出了几袋锯末来调染其他的颜色。

调和紫色的锯末时路易斯告诉我,由于化学成份不同紫色颜料较其他颜色都难控制,不是偏色就是褪色极快。紫色的颜料粉不仅得加盐,更得在火上煮开几分钟后方能用,它是地毯颜色中最难调配的一种。

这天上午路易斯父子和他弟弟一共调和了五种不同,颜色的锯末。他说锯末调色的工作一旦开始,他们每天至少得干八小时。下午他的另一个兄弟和儿子也会来帮忙。他们必须在周四午夜前完成全部锯末染色,随即开始铺设地毯,迎接受难日上午从门前通过的游行队伍。

离开路易斯家前我向他提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如此热心制作圣周地毯的原因。他望了望满屋子的麻袋、木模和工具,很平静地对我说:从他记事起制作圣周地毯就是自己家每年最重要的一件事,这不仅是出于信仰,而且也是秉承一项家庭传统。他希望这一独特的家庭传统不仅能够在自己的家庭中代代相传,而且也希望安提瓜的年轻一代能够将其继承和发扬。

为此,路易斯除了不断推陈出新地毯的设计图案,每年圣周中他还免费为学校儿童组织一到两次地毯制作观摩,将这一传统言传身教给安提瓜的下一代人。最后路易斯向我展示了一件纪念教皇保罗二世于2002年访问瓜地马拉市的T恤衫并告诉我说,那年迎接教宗到访的地毯采用了由他设计的图案,他为此感到了由衷的骄傲和自豪。看来在蒙迪尔家制作圣周地毯的热情里不仅有信仰的力量,秉承传统的坚持,更有个人创意获得社会认同的欣慰,这点对于一个艺术家而言,恐怕便是最大的奖励了。

灯火通明之夜

受难日前夜的安提瓜四处灯火通明。原本早已打烊的店铺在这天全都通宵开张,夜里11点时街道上依旧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人们漫步于大街小巷之间,观赏安提瓜人彻夜为受难日游行赶制地毯的盛况。

我经过城中的街道上一处处被聚光灯照得通亮的“工地”,到处呈现一派繁忙景象。到了安查大街我又发现,不仅蒙迪尔家门前一片繁忙,他的左邻右舍们也没闲着,家家户户的门前灯火通明,七八处圣周地毯的工地一字排开在这条宽阔的大街上,紧张繁忙的气氛中带着一比高低的劲头。

蒙迪尔家门前架起了两盏强力聚光灯,镂刻着花纹的木模板和一袋袋的彩色锯末整齐地堆放在路边,路易斯的两个兄弟和他们的好几个孩子,进进出出地忙碌着。五六个来帮忙的朋友们正坐在门前一条长椅上聊天,他们身边的桌上摆放着纸杯,纸盘和一个餐馆用的巨大咖啡炉,看来制作地毯的一切后备工作都已就绪。

路易斯是当晚工作的总指挥,他刚刚完成了对路面的测量和规划。铺设地毯的路面已全部用粉笔做好了记号。他指着这片路面告诉我,这片为受难日游行准备的地毯将有25米长和5米宽。“加上边缘的装饰后地毯的实际面积要比这个面积大许多”路易斯说。随后他指挥众人在已测量好的路面上以长木方围出了制作地毯的路面,众人开始仔细地往这片路面中铺撒粗粒的锯末并轻轻压实,同时不断地检查这片锯末层的平整度。路易斯对我解释说,地毯基址建造的好坏直接影响到地毯的成败,它不仅是整个地毯制作的第一步而且也是最关键的一部分。

地毯的第一层铺设完毕后已是下半夜了。这时的安查大街反而比上半夜还要热闹。一群群的本地和外国游客接踵而至,观看圣周地毯的制作过程。由于人越来越多,路易斯不得不分配一个朋友负责看护已经铺设了木屑基址的地面,而游人们也都小心翼翼,在靠近地毯基址时无人掉以轻心。

地毯的基址完成后,路易斯将众人分成两组,分别由整个地毯的两头开始工作,一片片五彩缤纷图案开始呈现在路面上。这一部分的地毯制作步骤基本如下:首先人们以木筛将染色的木屑仔细地一层层撒在已经完成的基址上,随后四人各执一角,小心地将刻有花纹的木模板平铺在已有颜色的基址上,再将已染各种颜色的锯末,根据事先的设计填入木模图案中并小心压实。由于整个地毯的彩色图案都制作于极为脆弱的木屑基址上,一但上错颜色或将基址损坏都很难修复,因此这一工作必须非常仔细小心地进行。由于需要长时间蹲伏于地面,这道工序主要由年轻人执掌,路易斯和他的两个兄弟在一旁把关。当一片木模的图案完全由彩色锯末填满后,路易斯便会招呼两个兄弟一起移去木模。这一步相当关键,既要移开木模又不能碰坏刚刚做出的图案,难怪每次都是路易斯和两个兄弟亲自动手。

木模掀去后,填在其镂空木模图案中的彩色木屑便在基址上呈现出浮雕图案的奇特效果。长达25米的彩色地毯,就是比照着造型各异的木模,一个部分一个部分地慢慢完成的。这种以彩色艳丽的木屑为材料,据有浮雕效果的地面装饰便是安提瓜著名的圣周地毯的最传统和典型的形式,那些以植物,花卉为材料制作的圣周地毯,只是这种复杂的传统制作工艺形式的简单变异。

下半夜3点,蒙迪尔家门前的地毯已完成了一大半。当地电视台此时前来采访路易斯, 我便与他告别。此时安查大街上的其他几块地毯也都初具规模,而老城的许多街道上也依旧亮着挑灯夜战的灯火,为铺设那条受难之路尽心尽力地准备着。

小城的“信仰之旅”

受难日清晨6时我又回到了安查大街。笼罩在金色晨曦中的大道此时已覆盖上了一片片色彩缤纷,造型各异的地毯,这条平日里尘土飞扬的柏油路此时换上了一身五彩的外衣,如一条灿烂的彩虹伸向天边。

已经忙碌了一夜的人们还在为自己精心铺设的地毯做最后的点缀。我来到蒙迪尔家门前,只见路易斯和他的两个兄弟正在几位朋友们的帮助下为那条庞大的彩毯铺设外沿。路易斯说,这道铺设地毯外沿的工序是整个地毯制作的最后一步,用湿水后的绿色松针铺设的地毯外沿不仅衬托出地毯灿烂夺目的色彩和起伏凹凸的细致图案,它更是地毯和行人间的隔离带,可以起到了保护地毯的作用。

又过了大约一小时,安查大街上的每一块地毯都完工了。忙碌了一夜的人们仔细地清扫了地毯外沿剩余的木屑和松枝,撤去了各段道口上阻挡行人和车辆的路障,随后安坐于自家门前的木椅或沙发上,一边欣赏看护着那一片片五彩的地毯,一边等待着游行队伍的到来。此时,我挤过街道上密集的人群,尽情欣赏了安查大街住户们所创造的每一片地毯,这些大小各异,设计不同的锯末地毯,有的以宗教人物为核心配合了不同造型的天使像,显得生动有趣,而多数地毯则采用几何或花卉图案的造型设计融和了复杂的色彩配合,给人以雍容华贵,庄重气派的感觉。面对这些巧妙构思,精心制作的圣周地毯,我想起了一本著名导游书上对安提瓜圣周地毯的评价“举世独有,叹为观止”。

在比原计划延迟了近两小时后受难日的游行队伍终于在安查大街的尽头出现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手执长矛刀剑的“罗马士兵”,他们押解着两名带着枷锁的“囚犯”,跟随着骑马的“罗马军官”身后,沿着地毯两侧街道慢慢走来。骑马的“罗马军官”不断高声宣读着手中的告示“耶稣有罪,已被判处死刑”,扮演着传说中耶稣受难日的场景。

“罗马士兵”们过后上百个穿戴着紫袍紫冠香童摇着手中香烟缭绕的香炉出现了,他们沿着色彩斑斓的地毯两侧缓缓行进,手中的香炉随着他们悠慢的步伐晃动着,人们的眼前很快就变得云遮雾障,所能感受到的只有那些穿着紫袍的身影和浓重的香火气息。

弥漫的香烟伴随着由远而近的葬礼乐声慢慢散去。这时出现在前方的便是受难日游行中规模最大的拉摩塞教堂大圣台,这座由八十位苦行者肩扛的大圣台便是安提瓜受难日游行主角和象征,安查大街上那些巧夺天工的地毯就是为了迎接它的到来而设,也只有肩扛着这座大圣台的人们有资格从多彩精致的木屑地毯上踏过。此时我见到蒙迪尔一家以及他那些为制作地毯忙碌了一夜的邻居们纷纷起立,肃穆地注视着大圣台的到来。我看着肩扛大圣台汉子们一步步地踏上蒙迪尔家铺设的那片大地毯,此时,我知道他们又一次完成了一个信仰的夙愿,也将那个已由两代人继承的家庭传统又向前延伸到了一个新起点。

拉摩塞教堂的大圣台很快就通过了蒙迪尔家的地毯。那片凝聚着人们虔诚与匠心的大地毯又被八十双沉重的步履踩踏成了一条色泽鲜艳的色带,在安提瓜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无比靓丽夺目。

受难日的下午城中各处的游行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耶稣受难的一刻过后,游行的参加者们都换上了黑衣黑袍,此刻的葬礼乐似乎更加低沉哀怨,成千上万的信徒们跟随各路游行队伍低首行进于古城的老街上,追寻着耶稣受难之旅的足迹,寻求着自己救赎的希望。

圣安东尼村的朴素祭奠

根据安提瓜圣周的传统,受难日后男子便不再参加游行,周六的游行只有妇女参加,她们肩扛的圣台上也只供奉着圣母像。复活节星期天则没有任何庆祝活动。换句话说,安提瓜的复活节庆典在周六过后便告结束了,这点与今天西班牙南方的复活节传统则完全一致。

复活节星期天一早我接到了当地朋友的电话,得知在安提瓜西南的圣安东尼温泉村(San Antonio Aguas Calientes)还有一场圣周庆典。这个以玛雅传统编织而闻名当地的村落是安提瓜周边一处重要的土著聚落,许多在安提瓜兜售编织品的农民都会自称是圣安东尼温泉村的居民。

圣安东尼温泉村与危地玛拉多数马雅村落一样, 整个村落的心脏就是它的中心广场。教堂,村政府的办公室和许多小商店都围绕中心广场而建,几百年来这里一直是村民们日常生活以及宗教和政治活动的中心。由于该村的编织品在安提瓜甚至整个危地马拉享有盛誉,近年来村政府还在中心广场边修建了一座以出售当地编织品为主的手工艺品市场,希望借此发展当地的旅游业。而原本这座以圣徒的名字命名的古村落中还有一口著名的热泉,可惜在十几年前发生一场地震后消失了,尽管如此温泉村的名子却被保留了下来。

我在圣周日中午抵达圣安东尼温泉村的中心广场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村民。人们穿着崭新土著传统服装手持巨大的供烛和鲜花聚集在教堂门外等待宗教仪式的开始。一条圣周地毯由教堂的路口起始,环绕整个中心广场一周。我看见几位村民将一朵朵玉兰花瓣和玫瑰铺陈在地毯上,为圣周地毯做最后的点缀。

圣安东尼温泉村的这条圣周地毯与安提瓜的相比显得较为拙朴。尽管它其中的一段也以染色的锯末屑铺设,但无论铺设的方法和地毯的图案都十分简单。除此之外,其他部分的地毯都以松针,棕榈叶和棕榈果穗铺垫装饰,展现着一种朴素与简洁美感。有限的历史记载和出土文物都展示了古代玛雅人使用花卉布置和装饰宗教活动与日常生活的天赋,这又让我想起了圣周地毯起源于玛雅宗教仪式的假设,至少我相信圣周地毯的装饰在相当程度上借鉴了玛雅人以植物和花卉装饰生活的技巧。

随着几声礼炮的炸响,圣安东尼温泉村的圣周游行队伍从村子的小教堂中出发了。这支游行队伍的规模要比任何一支安提瓜的圣周游行队伍都小。但是引导游行队伍的圣台和殿后的葬礼乐队却也准备得毫不含糊。而为圣台开道的香童在这里则由村中的妇女担任,拴着铁链的香炉在此被换成了捧在双手的香钵,而最为不同的是游行队伍中间的华盖下走着教堂的主事神父,在环绕着中心广场进行的这场游中两次在露天举行祈祷。露天祷告是曾在土著印第安人中流行的一种独特的宗教活动方式。相传崇拜自然之神的玛雅民族被西班牙人征服后尽管在武力的驱使下皈依了天主教,但是长期习惯于在崇山峻岭间进行宗教崇拜的人们依旧无法接受进入教堂的习俗。为此,西班牙传教士们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即在露天为土族人举行礼拜。这一习俗曾流行于西班牙人早年征服的时代,后来只保留于一些较为偏远的村寨部落中,能在圣安东尼温泉村中目睹这一古老习俗是我事先万万没有想到的。整个游行过程中一共进行了三次露天弥撒,弥撒中村民们多双膝跪地,神父颂读圣经后默祷片刻,最后全体高声吟唱赞美诗。他们的赞美诗与安提瓜所有教堂中唱的赞美诗不同,这是一种韵律简单,词语浅显,以土著印第安语吟唱的赞美诗。村民们在没有乐器伴奏的情况下齐声清唱,那发自内心的质朴的歌声胜过了我曾聆听过的所有圣乐,他们虔诚的仪态又一次深深地打动了我,这场没有庞大精美的圣台,华丽的地毯和繁复的仪式的圣周游行,却以人们对信仰的真诚和执著震撼着我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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