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非　●本报驻伊朗特约记者　包小龙

一位美国学者说，在世界各国领导人中，对当今世界事务影响甚大而又为人所知甚少的，莫过于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在搜索引擎谷歌上检索会发现，“哈梅内伊”一词的检索量仅为风头强劲的“内贾德”的1/10。与其前辈——推翻了巴列维国王、同伊拉克征战8年、以超强硬姿态对抗西方的前伊朗最高领袖霍梅尼不同，哈梅内伊行事低调，常身居幕后，但他却一直稳稳地处于伊朗权力金字塔的顶端，至今已达20年。近日的伊朗大选骚乱被看作是伊朗民意前所未有的严重分化，热切期待伊朗发生“颜色革命”的西方媒体甚至断定，哈梅内伊的权威已遭动摇。但更多的分析人士认为，风波只是暂时的，在哈梅内伊的调停后，伊朗各派仍会紧紧地团结在他身边。

在伊朗，绕不过哈梅内伊

9年前，克林顿曾试图绕过被视为伊朗“保守派核心”的哈梅内伊，与改革派总统哈塔米直接推动美伊关系正常化，却以失败告终。这个教训让美国人得出结论：在伊朗，不可能绕过哈梅内伊，因为最终的决策权只在他的手中。

伊朗现任总统内贾德在刚结束的大选中赢得连任，外界普遍认为，获得哈梅内伊的支持是决定性因素之一。本届伊朗大选首次进行了候选人电视辩论，有分析称，哈梅内伊之所以同意采用这个不同寻常的举措，为的就是让内贾德雄辩的优势得以彰显。在6月3日的电视辩论中，内贾德公开指责伊朗的二号人物、确定国家利益委员会主席拉夫桑贾尼腐败。拉夫桑贾尼9日致信哈梅内伊，要求他约束内贾德的行为，但哈梅内伊却未回应。竞选结果出来后，哈梅内伊发表讲话说，这次选举“非常好且有利”。一位伊朗选民表示：“当最高领袖没有回应拉夫桑贾尼抗议信的时候，我就知道，游戏结束了。”

4年前，内贾德第一次竞选总统时，也是哈梅内伊的支持，让他脱颖而出。在大选前的讲话中，哈梅内伊表示，他希望能够实现社会公正和去除腐败的人当选，而这正是内贾德的竞选纲领。在另一次讲话中，哈梅内伊称，伊朗最有才华的学生大多选择工程学院。而在当时参选的所有总统候选人中，只有内贾德有工程专业的教育背景。这被视为哈梅内伊支持内贾德的明确暗示。

本届大选期间，内贾德的媒体顾问卡赫对路透社的表态更明确。他说，无论是内贾德还是穆萨维赢得大选，“只有最高领导有权决定是否与美国重修关系，决定伊朗核计划”，“这些问题不是哪个总统可以做主的”。

霍梅尼的忠实追随者

1979年伊斯兰革命以来，伊朗一直实行政教合一，最高领袖在伊朗所有国家事务中享有最终决定权，并直接掌握军队和情报机构。1989年，哈梅内伊走上这个权力金字塔的塔尖，时年50岁。

哈梅内伊的权力之路与伊朗伊斯兰革命领袖霍梅尼密不可分。１９岁时，哈梅内伊就开始追随霍梅尼，并成为其得意弟子之一。随后，他跟随霍梅尼反对国王专制统治，在霍梅尼被流放伊拉克期间，他坚持在伊朗国内传播霍梅尼的主张。为此，他曾6次被捕入狱，并屡遭拷打。伊斯兰革命胜利后，哈梅内伊受命组建伊斯兰共和党，并领导国防部。两伊战争爆发后，他又被任命为革命卫队司令，保卫新生的伊斯兰共和国。正是由于身居要职，他成为反政府武装暗杀的目标。1981年，他在德黑兰一个清真寺发表演讲，反政府组织“人民圣战者”将炸弹藏入录音机中带入会场。炸弹在哈梅内伊身边爆炸，他侥幸死里逃生，但右臂却落下残疾。同年，在“人民圣战者”的另一次暗杀行动中，时任总统拉贾伊被炸身亡，42岁的哈梅内伊随后当选伊朗总统。

哈梅内伊担任总统的8年，是伊朗在全世界最孤立的时期。西线是两伊战争以及与大部分阿拉伯国家的紧张关系，东线是苏联入侵阿富汗的严重威胁。而在国内，总理穆萨维、议长拉夫桑贾尼和革命卫队司令雷扎伊都是他的强劲对手。在权力基础不稳的情况下，哈梅内伊树立了自己霍梅尼思想坚定支持者的形象。正是这一点，使其被霍梅尼视为中意的接班人。1988年，已历时8年的两伊战争严重折磨着伊朗，此时霍梅尼也身染重病，一向谨慎的哈梅内伊迈出冒险的一步：他与拉夫桑贾尼联名向霍梅尼陈述利害，希望停止两伊战争。为此，他遭到保守派的猛批。但最后，霍梅尼痛苦地决定接受停火。

当年的哈梅内伊宗教等级较低，而伊朗宪法规定，最高领袖应该是大阿亚图拉。为了实现权力顺利交接，1988年霍梅尼推动修订宪法，删去最高领袖必须是大阿亚图拉的规定，为哈梅内伊接班扫除了障碍。1989年6月霍梅尼去世，哈梅内伊被推举为最高领袖，并被授予阿亚图拉称号。霍梅尼的儿子艾哈迈德写信给哈梅内伊，称“霍梅尼认为你是伊斯兰共和国最合适的领导人”。

“相对开放”的保守派核心

“阴影里的权力”是美国《时代》周刊一篇描述哈梅内伊文章的题目，文章展示了其众多侧面。有些人认为，哈梅内伊不同于伊朗其他大多数守旧的什叶派毛拉。哈梅内伊的一位知己告诉《时代》周刊，“他戴表”，他会穿牛仔裤在德黑兰的厄尔布尔士山徒步旅行，还会弹伊朗传统的拨弦乐器。这使哈梅内伊看起来“比较开放”。文章还说，这位伊朗最有权力的人，不喜欢把办公室装饰得富丽堂皇，虽然他手下的许多官员都在里海边上修建别墅，但哈梅内伊却过着跟小镇毛拉相差无几的简朴生活。据《环球时报》记者了解，多年来，哈梅内伊一直居住在德黑兰闹市区的巴勒斯坦大街，与普通居民为邻。但在宗教问题上，哈梅内伊与其前任霍梅尼一样是坚定的保守派。《时代》称，他认为西方道德堕落，他任命的官员都敌视女性权利和言论自由。

哈梅内伊是“务实的”，“最终会根据国家利益来决定问题，”《时代》引用一名与哈梅内伊关系密切的高级官员的话称，“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伊朗如今表现得比过去乐于与西方谈判”。尽管哈梅内伊被视为保守派核心，但他一直试图平衡伊朗政坛各派的力量。他曾明确表示，对伊朗来说，保守派和改革派就像“鸟的两个翅膀”。在哈梅内伊担任最高领袖的20年间，伊朗先后经历了3位总统的5个任期。务实派拉夫桑贾尼时期，哈梅内伊支持他推行与阿拉伯国家改善关系；改革派哈塔米时期，哈梅内伊支持他与欧洲缓和关系；保守派内贾德任职期间，哈梅内伊也没有对其反美、反以无条件支持。哈梅内伊还支持立场温和的拉里贾尼担任首席核谈判代表，并在去年支持他出任议长，以制衡内贾德。

领袖权威遭到动摇？

20年间，哈梅内伊建起了牢固的权力基础。他向国内重要部门和机构派驻领袖私人代表，这些遍布全国的私人代表，成为其重要的支持力量；而全部高级军官都由哈梅内伊任命的革命卫队，则是其意志的坚决执行者；保守派近年来实力的壮大，更使其地位愈加稳固。在伊朗公共场所，哈梅内伊的照片与霍梅尼的照片并列悬挂，随处可见。《环球时报》记者多次参加过有哈梅内伊出席的会议，他入场时，所有人会自动起立向他致敬，这种待遇是内贾德所享受不到的。在伊朗，新闻媒体和老百姓批评总统是家常便饭，再严厉的指责都不奇怪，但批评最高领袖却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哈梅内伊的弟弟哈迪·哈梅内伊是著名的改革派人士，他曾因为批评最高领袖而遭群众围攻并被打伤。1997年，阿亚图拉蒙塔泽里对最高领袖的权力提出批评，结果其宗教学校被关闭，他本人也一度遭到软禁。

然而，在眼下愈演愈烈的政治风暴中，一些西方分析家认为，哈梅内伊的权威受到了一定影响。《纽约时报》称，伊朗内政部一宣布内贾德获胜，哈梅内伊就向其表示祝贺，但当抗议人群走上街头后，他却改口要求调查计票情况。伦敦皇家国际问题研究所中东项目负责人克莱尔·斯潘塞对《纽约时报》说，哈梅内伊改口恐将有损其权威。该报甚至称，革命卫队中也有人左顾右盼。伊朗著名作家阿扎尔·纳非斯说：“一直以来，一旦哈梅内伊说，‘闭嘴，听我说……大家就会不再坚持己见，但现在看来，这一神话显然被打破了。”不过，更多的分析认为，尽管面临抗议浪潮，但选举结果恐怕不会改变，伊朗统治集团仍将紧紧地团结在哈梅内伊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