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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10董保存

人物 2009年5期
关键词:军歌音乐

董保存

在《北京颂歌》的旋律中,作曲家田光静悄悄地走了。

在八宝山的告别仪式上,和络绎不绝的送别者说起这位84岁的老军人,听到的几乎是同一句话:好人哪!这可真是一个大好人啊!

盖棺论定。对这样的评价,如果田光能听到,他一定会像别人讲他的笑话,问他是不是真事的时候,笑眯眯地反问你:“是吗?是我吗?是别人的事安在我身上了吧?”

音乐人生

田光说,他最初的音乐启蒙是在古老的滹沱河边。

这条大河发源山西,流经河北省而入海河。田光的家乡就在下游的河边。奔腾的滹沱河水和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养育着几百万冀中人民,也流传、创造着优美的民间戏曲、音乐。

田光的小学老师喜欢音乐,他认为小田光有音乐的敏感和天赋,一有空闲时间就教他拉二胡,弹月琴,弹三弦……

音乐,给沉闷的农家生活增加了色彩。盛夏的夜晚,有些稚嫩的二胡声,随着哗哗的河水飘荡,给终日辛劳的父兄以些许的安慰。

田光12岁那年,抗日战争爆发,冀中大平原上狼烟四起。在抗日战争的烽火之中,他参加了冀中军区的火线剧社,在异常艰苦的岁月里,他和战友们一起,现编现演,用短小精悍的节目,歌唱英雄,鼓舞士气,宣传群众。几乎每场演出都少不了田光的二胡,或伴奏,或独奏。

他接触到的第一本正经音乐教材,是油印的、李焕之写的《作曲教程》。全剧社只有一本,你传给我,我传给你。田光总想借来看,可也总是轮不到他。有一天,剧社领导刚刚打开《作曲教程》,准备和他们一起学习作曲时,突然一阵枪响,“是鬼子来了!”剧社赶快撤退。就在这次战斗中,田光摔伤了腿,多亏了后来成为北京军区著名作曲家的生茂同志架着他跑了出来。当他们冲出敌人包围圈时,仅有的那本《作曲教程》,也不见了踪影!

在欢庆日本投降的日子里,田光调到华北军区三纵队的前线剧社。他随着部队转战华北,进军张家口、绥远,继而打太原、攻兰州。作为剧社主力乐手的他,也成了剧社的二胡教员,经常是一边演出,一边认真地学习当地的民歌和民间戏曲,记录了很多的曲谱,这给后来田光的音乐创作之路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全国解放以后,田光根据自己的体会,很快整理出了《二胡基础教程》(与人合作)在上海万叶书店出版。接着他又整理出《二胡自修教程》由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这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出版的教授二胡演奏技巧的教材。

1951年9月部队把他送到了中央音乐学院干部班去学习,在那里,田光得到了系统的音乐训练。经过自己的刻苦学习,很快创作出管弦乐曲——《牧童的故事》。在这部管弦乐曲中,既包含了西洋音乐的创作技巧,也包含了中国传统民间音乐的元素。作品受到很多老教授的赞扬。

田光28岁时从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学校要搞这一届学员的毕业作品展演,只能选两部作品,《牧童的故事》被选中。后来中央乐团(前身中国音乐工作团)把这部管弦乐曲搬上了舞台。人们听到了苍茫的草原上牧童和羊群的奔跑,牧童和牧主的抗争,解放军来解救牧童后的欢乐……当他在台下听着演奏自己的作品时,很有点春风得意。

1953年8月,他被分配到八一电影制片厂作曲,12月总政要调他到《解放军歌曲选集》编辑部。“哪里需要哪里去,打起背包就出发”,从此,他开始编辑生涯,走上了业余创作的道路。

随着时代的变化,田光写出了很多反映时代风貌的歌曲。50年代,他写过《为祖国节约小唱》,写过《我爱连队我爱家乡》。到了60年代,国际国内环境相对严峻,他写出《民兵扛起枪》等歌曲,从祖国的东南沿海一直传到北国边陲,被认为是塑造民兵形象的代表作。

对田光这一代军人作曲家来说,对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老一辈革命家的感情,是不言而喻的。《伟大的领袖毛泽东》、《献给敬爱的周总理》、《歌唱朱德总司令》就是他表达这种感情的代表作。特别是红遍全国的《伟大的领袖毛泽东》,虽然它走红在“文化大革命”即将开始的时候,但对田光来说,那旋律的确是发自内心的。

“文化大革命”期间,祖国的文艺花园一片凋零。抒情歌曲几乎绝迹。田光和他的朋友们却逆势而上,写出了著名的《北京颂歌》。说来有趣,这首歌起源于一个电话。那天,田光突然接到总政歌舞团一位领导打来的电话,让他写一首以北京为题材的独唱歌曲。

田光曾经回忆说:“当时洪源、傅晶同志在我家研究创作问题,我们当时商定一起合作,在两三天内,洪源写出了歌唱北京的两首词,经过研究选用了其中一首,我们先谱了一个四分之三拍的圆舞曲形式的曲调,作为一个品种,我们认为是可以成立的,但词作者认为四分之三拍的风格不够庄严,建议我们重新谱曲。于是用第二方案,成了现在的曲调……”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反复征求意见,加工修改,《北京颂歌》终于在1972年冬由李双江、张越南、李光羲演唱,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后风靡全国。《北京颂歌》是一首情感浓烈、艺术概括力强的抒情歌曲精品。词作凝练、洒脱。田光为表达各族人民歌颂首都的共同心愿,在音乐素材的选用上,避免了某一民族或地区的音调,而在民族音调的基础上创造出既庄重又亲切细腻的旋律。歌词中“庄严的乐曲”指当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天清晨播放的开始曲《东方红》。田光有意在此句中糅进一点歌曲《东方红》的音调,使人听来新颖别致。

当年战友文工团张振富、耿莲凤演唱的《要把农村变乐园》可说是田光的又一力作。本来歌词有些标语口号的痕迹,但田光突发灵感,乐园的“乐”字的曲调写得非常美妙。经两位歌唱家一唱,这首歌就插上了翅膀,立即飞遍了祖国城镇乡村。其实,这个曲子的创作,他只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上个世纪80年代,田光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他说:“这一回我又从业余作曲变成专业的了!”他一身休闲服,一双军皮鞋,多次参加音乐家协会组织的创作、研讨、采风等活动。在潮白河畔,在燕山石化,在北京西客站的建筑工地,在山西煤矿的巷道,到处可以看到田光的身影。在离休后几年的时间里,他写出了《我和春天在一起》、《五十六个民族一个家》等近千首歌曲,其中,献给国际和平年的《和平之歌》成为人们争相传唱的曲目。

2005年,田光80周岁前夕,中国音乐家协会授予他“金钟奖”的“终身成就奖”。他回家后对夫人说:“这有你的一半!”

编辑楷模

音乐界的不少朋友都说,按照田光的才情,他本来可以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可以成为名声更大影响更大的作曲家。但由于组织上安排他选择了编辑这个职业,他把自己的创作才能用在了改别人的作品上,用在了做好军队的音乐编辑工作上。对这样的选择,他无怨无悔。“谁叫咱们选择了这个行当呢?”那意思是说,既然选择了编辑这个职业,就要认认真真地为人作嫁。

在几十年的编辑生涯中,他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和才情。我们甚至可以说,他用自己的生命认真履行着一个编辑的职责。

编辑工作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沙里淘金。要在众多的自然来稿中淘出“金子”来,无论是在总政大楼的文艺处歌曲编辑部,还是后来到解放军文艺社,人们总是看到他的案头那堆积如山的稿子。这些来稿,有工人写的、农民写的,还有连队战士写的。从中选取出能用的稿子来,如同大海捞针。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埋头在大量的自然来稿中,寻找着,发现着。

猛然有一天,他会一拍桌子,叫一声“好!”编辑部的人都知道,这是来稿中出现了一首美妙的曲子。于是大家聚拢来,听老田哼这首令他激赏的曲调。

这样的时候毕竟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在枯燥乏味和繁杂的工作中度过。对于这样的工作,他曾经多次和同事们说过:“有的作品不太完整,我们就要把它完整起来;有的来稿只有一个好的乐句,甚至只有一两个小节别致的旋律,我们也要把他改出来,让他能够问世。”对那些来自基层的、来自连队的业余作者的不成熟的词或曲,他总是一个乐句一个乐句地修改,有时干脆推倒重来。谁也说不清他究竟改过多少稿子,谁也说不清有多少作品是经过他的手成了广泛传唱的曲子。这些,他自己也从来不愿意说。

有多少次,作者十分真诚地把“田光”的名字写在稿子上,要求和他共同署名,他总是用粗粗的红笔,把自己的名字划掉。他说这是编辑应有的操守!

不仅如此,他还要求解放军歌曲编辑部的同志们遵守近乎苛刻的规定:田光本人一年只能在自己的刊物上发一首歌。其他编辑可发两首。

田光说,当编辑一定要十分爱才,当发现一个好的作者,我们就要让他尽快成才,给他创造成才的条件。

去井冈山笔会的路上,他跟同行的人说,江西有一个叫韩夏的业余作者,写得不错,我们要去看看他。到了江西,他们打听到韩夏正在生病,住在省医院里。当田光走进医院病房时,韩夏哭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给编辑部寄了一首歌,主编会到医院来找他。后来,田光还把他借到了《解放军歌曲》编辑部,边学习边改稿。没有地方住,田光就和战友文工团的词作家石祥在八大处给他借了一间房子。那段日子韩夏的水平得到了很大提高。后来韩夏被解放军艺术学院选去当了老师。由于生病,韩夏一直没有女朋友,田光还给他介绍了对象,帮他成了家……

因此,几代音乐人出现在田光的告别仪式上,有的含泪说,没有田老师,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凡是能成就点什么事的人,一定是做事专注的人,是一个执著的人,田光正是如此。他终日沉湎于编辑和创作之中,或坐在桌前看来稿,或自己打着拍子哼曲子。由于对自己从事工作的专注,经常把别的事情丢在脑后,以至于忘了自己是谁,闹出过许多“笑话”。比如,他经常哼着曲子和钥匙过不去,用开自行车的钥匙开抽屉,用开抽屉的钥匙开柜子。他办公室是四层五号,他却经常去开三层五号的门,捅半天打不开,他就生气,说:“这是什么钥匙,怎么总是打不开门哟!”于是大家编出了一句新的歇后语:田光的钥匙——打不开。

一日,电话响起,正在哼曲子的田光拿起了电话:“喂,你找谁?”

“我找田光,田老师。”

“你等等。”他把话筒放在桌上,哼着曲子走出屋门,站在走廊里喊:“田光,田光——接电话!”那时,不是每张办公桌上都有电话,所以需要传呼。

他连喊三声无人答话,就回到屋里拿起电话说:“田光不在。”

对方已经听出他的声音,就问:“你就是田老师吧?”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谁说不是呢,我不就是田光嘛!”

为了军歌更响亮

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我们的军歌在社会上唱得越来越响亮,人们都说,在军歌嘹亮的背后,有着一大批默默无闻辛勤劳作的人们,田光就是其中之一。

从战争中走来的田光,深知一首好军歌会对部队产生怎样的力量。他原来所在的那支部队,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曾经发生过用歌声吓退敌人的事情。那天,十几个掉队的战士和一个营的敌人在山边相遇,双方都搞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我们的十几个战士就在夜色朦胧中,突然高唱起了军歌,居然吓退了几倍于他们的敌人。

几十年的战争中,有多少歌曲在我们这支军队中传唱。将这些歌曲收集起来,流传下去,是军队音乐工作者的责任。为了尽到这份责任,田光和歌曲编辑部的同志们一起,不辞劳苦地收集整理。有时候为了一首歌,要跑上百里路。田光的那辆自行车是他们的主要交通工具,光车胎就不知换了几次。

经过数年努力,他们编辑出版了9大本军歌——《中国工农红军歌曲选》、《抗日战争歌曲选集》(4册)、《解放战争时期歌曲选集》(4册)。如今,这些军歌都成了我们的经典教材。

“文化大革命”期间,歌曲园地一片荒芜。除了几首颂歌,就是语录歌。包括《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在内的大批歌曲都成了黑歌。很多作曲家、歌词作家成了黑帮。那些日子,田光痛心疾首,他说: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

因此,当《解放军歌曲》重新恢复工作的时候,他力主在《解放军歌曲》上发表或重新发表了一批像《我是一个兵》、《打靶归来》、《人民战士忠于党》、《学习雷锋好榜样》、《我们的队伍团结如钢》、《跟着共产党走》、《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等歌曲。这样的举动,对于冲破极左禁锢影响巨大,人们奔走相告“这样的歌可以唱了!”也正因为如此,必然会触怒控制意识形态的“四人帮”,使解放军文艺社几次受到责难。

哪里有军队,哪里就要有歌声。为了让部队有歌唱,田光多次组织歌曲创作学习班。带着专业、业余作者走边防、上海岛、到工厂 、下农村……去采访,去体验生活,进行歌曲创作。《走上练兵场》、《人民是靠山》、《边疆是我家》、《战友战友亲如兄弟》等歌曲都创作于这样的学习班里。

歌曲创作、选择出来了,他又向领导机关汇报,征得同意后,由总政文化部向全军部队推荐了12首优秀歌曲。《向国防现代化进军》、《战士的回答》、《我爱我的称呼美》、《走上练兵场》、《战友之歌》、《像雷锋那样》等都在其中。紧接着,田光又带头下连队普及这些作品,受到热烈欢迎。这些优秀歌曲很快在部队传唱起来,

在抓队列歌曲创作的同时,非常懂得音乐规律的田光,用了不少工夫抓带有军味的抒情歌曲、流行歌曲的创作。《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十五的月亮》、《红星照我去战斗》、《军港之夜》、《草原夜歌》、《金梭银梭》等歌曲,或是出自田光主持的《解放军歌曲》的创作学习班,或是经过他的手在期刊发表,或是经他亲自修改后流行。

说起田光对军队音乐事业的贡献,著名词作家李幼容写给田光的挽联恰如其分——“田公大德主编军歌力推新人新作献身音乐长城高风永在,光照后人奋笔旋律颂唱首都领袖谱曲百姓共乐亮节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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