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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艺术的绝望

2009-06-03康剑娜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3期
关键词:卡夫卡创作艺术

摘 要:卡夫卡在《饥饿艺术家》中所体现的一种观点,即一种艺术的绝望,同时也是卡夫卡个人艺术创作的体验。在当时的环境下,这样一种超前的艺术,不但不被接受者所理解,而且创作主体性也遭受到了侵犯,这一系列的障碍都导致了艺术家对艺术的绝望。也许卡夫卡本身就是一部绝望的作品,当他泪流满面地捧着《饥饿艺术家》时,或许他想到的正是生命存在的意义——一切归于绝望。

关键词:卡夫卡 《饥饿艺术家》 绝望 艺术 创作

加缪说:“卡夫卡的世界实际上是一个不可言说的世界,人满怀着痛苦鼓足勇气在澡盆里钓鱼,并且知道什么也钓不上来。”[1]P103本文对《饥饿艺术家》的解读是试图在澡盆里探寻一尾鱼游过的痕迹。《饥饿艺术家》是“卡夫卡所喜欢的毫不犹豫地予以出版的作品”[2]P51。1924年,卡夫卡肺结核恶化到喉咙,导致他不能吃也不能喝。但在极度的饥饿和消瘦中,他依然坚持校对《饥饿艺术家》。在弥留的最后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几乎是饿死的。在临死时,原本虚弱、消瘦的他不足一百英镑,皮包骨头,犹如作品中的“饥饿艺术家”。因此对《饥饿艺术家》的解读,或许能有助于理解卡夫卡和卡夫卡的艺术。

饥饿艺术家,美其名曰:“艺术家”,无疑是由艺术主体和艺术活动构成,因此本文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来对这种绝望的艺术进行探讨:

一、艺术主体性的失落

小说分为前后两个阶段来描写一个饥饿艺术家的艺术生涯。在饥饿艺术家整个艺术生涯中,其艺术创作主体始终是被剥夺和遗弃的。

前期,经理人不断地侵犯着饥饿艺术的主体性。饥饿表演期限是由经理人根据观众的好奇心理来决定的。经理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出于对饥饿艺术成果的考虑,而是出于对盈利的考虑。“经验证明,大凡在四十天里,人们可以通过逐步升级的广告招徕不断激发全城人的兴趣,再往后观众就疲了,表演场就会门庭冷落。”(作品,第139页)饥饿艺术表演的第四十天,在人们看来是节日和一种痛苦的解脱,而对饥饿艺术家来说确是最大的痛苦。[3]P57经理人剥夺了饥饿艺术家达到艺术高峰的主体性。饥饿艺术家成了经理人的艺术品,而非他自己的作品,他完全丧失了艺术的自主性。更值得注意的是,在整个饥饿艺术生涯中,饥饿艺术家是自己关进一个笼子里的,以此来获得艺术的自由,而事实上却是自己主动放弃了自由。他把自己交给了别人,并且把离开笼子描写成一种莫大的痛苦。在后期由于失去了对经理人的依赖关系,原本可以获得更多自主性的饥饿艺术家反而每况愈下。因为他的艺术早已经不是一个人的艺术了,他的艺术从一开始就遗弃了自由。当没有了依托,没有了观众,他的自主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主体性对饥饿艺术家来说,只是一种虚无的东西而已。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饥饿艺术家的艺术,本身就是一个自我放弃主体性的艺术。它是克制人类本能的一种艺术,完全本末倒置,把具有灵魂和想象力的艺术,排除在了最自由的生理欲求之外。所以它的衰弱、遗忘是必然的。

二、艺术接受者的误解

饥饿艺术的接受者当然包括他的观众,监视者,同时包括与之争夺主体性的经理人。在前期,人们观看饥饿艺术家的表演,并非出于对饥饿艺术的理解,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种猎奇、娱乐的心态。“成年人来看他,不过是取个乐,赶个时髦而已;可孩子们一见到饥饿艺术家,就惊讶得目瞪口呆。”(作品,第136页)对于吃饱了肚子的大多数人们来说,饥饿艺术并不能一下子被理解,虽然经理人对此做了大量的解释。观众把饥饿看成是一种痛苦,而对于饥饿艺术家来说,饥饿表演是一件如此容易的事情。可惜没有人相信他,多半认为他是自我吹嘘,或者是江湖骗子。只有饥饿艺术家自己“才是对他能够如此忍饥耐饿感到百分之百满意的观众。”(作品,第139页)以至于在后期,观众们从他身旁扬长而过,不屑一顾,即使其中一派“想要悠闲自在地把他观赏一番,他们并不是出于对他有什么理解,而是出于心血来潮和对后面催他们快走的观众的赌气,这些人不久就变得使饥饿艺术家更加痛苦。”“偶尔也有这种幸运的情形:一个家长领着他的孩子指着饥饿艺术家向孩子们详细讲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讲到较早的年代,那时他看过类似的、但盛况无与伦比的演出。孩子呢,由于他们缺乏足够的学历和生活阅历,总是理解不了——他们懂得什么叫饥饿呢?”(作品,第144页)

再来看饥饿艺术表演的监视者。无论是看得松的,还是看得严的的监视者,都是不理解饥饿艺术的,甚至严重的亵渎了饥饿艺术家的尊严。看得松的监视者,不但是对饥饿艺术家的不信任,而且冤枉他技艺高超,能边吃边唱,这让饥饿艺术家最为痛苦。更可悲的是饥饿艺术家对严的监视者的赞扬却被世人颠倒为谋求宽松的监视的贿赂。不仅如此,而且任何一个监视者,“谁都不可能日以继夜、一刻不停地看着饥饿艺术家,因而谁也无法根据亲眼目睹的事实证明他是否真的持续不断地忍着饥饿,一点漏洞也没有。”(作品,第139页)所以饥饿艺术家竭力想证明的艺术荣誉感,在监视者眼里都是些饥饿艺术家想摆脱饥饿的小伎俩。他们从来都不理解饥饿艺术家对饥饿艺术的执着和对食物的抵触。同样的还有经理人把饥饿表演提前结束的结果歪曲为饥饿表演之所以结束的原因,这也是完全的本末倒置。马戏团管事在发现为饥饿艺术而奄奄一息的饥饿艺术家时,毋庸说赞赏,连怜悯都没有,而是指责:“你还是不吃东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停止呢?”在不被理解的艺术面前,欣赏者的好奇始终是有限的,这种饥饿艺术必然会被遗忘,乃至于混迹于草堆,埋没在黄土地中。

三、艺术价值的虚无

由以上的解读,不难知晓饥饿艺术这种通过限制人的本能、食欲来获取观众的好奇心,本身就是一种残忍的艺术,一种荒唐的艺术。饥饿艺术的价值始终被置于兽畜之下。在饥饿表演风靡时期,儿童对饥饿艺术家的态度就充分的表明:至少在儿童眼里饥饿艺术家近乎于动物园里的兽类,“孩子们们一见到饥饿艺术家,就惊讶得目瞪口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互相手牵着手,惊奇地看着这位身穿黑色紧身衣、脸色异常苍白、全身瘦骨嶙峋的饥饿艺术家。”(作品,第136页)更有意思的是,由公众推选出来的固定看守饥饿艺术家的人都是一些屠夫。屠夫都是一些宰割兽畜的行家,足见人们把瘦弱的饥饿艺术家看成是一种牲畜,而非人类。以上的这一切都预示着后来饥饿艺术家的悲惨经历。当受聘于马戏团时,在无数的人、动物和器械当中,饥饿艺术家无法被明确地归属于哪一类,以至于后来饥饿艺术家成了道路上的障碍。更可悲的是在小说结束时,引起马戏团管事注意的不是无法归属的饥饿艺术家,而是笼子。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笼子换上的一只小豹,在笼子里“它那高贵的身躯,应有尽有,不仅具备着利爪,好像连自由也随身带着。它的自由好像藏在牙齿中某个地方”。(作品,第146页)吸引得观众,都挤在笼子周围,舍不得离去。

饥饿艺术家最绝望的时刻莫过于他对一个惊人的事实的揭露:“因为我找不到适合自己口味的食物。假如我找到这样的食物,请相信,我不会这样惊动视听,并像你和大家一样,吃得饱饱的。”(作品,第146页)一方面,饥饿艺术家自己完全否定了自己执着的艺术,是对自己以往存在的否定。另一方面,在笼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可能性,而进入笼子却是饥饿艺术家自己的选择。饥饿艺术的艺术价值,至此彻底沦为虚无和绝望。

卡夫卡在1921年的一篇日记里写道:“在生活中不能生气勃勃地对付生活的那种人需要用一只手把他的绝望稍稍挡在命运之上——这将远远不够的——,但他用另一只手可以将他在废墟之下所见记录下来。”[4]P554卡夫卡一直处于孤独和恐惧的绝望之中,唯有写作是他坚定的信念。但是事与愿违,现实和理想,生活和艺术总是处于难以调和的矛盾当中。“而卡夫卡的伟大和普遍性正是来源于他善于如此深广地用形象表现从希望到忧伤,从绝望的智慧到有意的盲目之间的日常转变。”[5]P108正如上文不断解说的饥饿艺术家和他的饥饿艺术一样。卡夫卡是个自传性色彩很浓的作家,因此在对饥饿艺术家以及他的艺术的解读中,必然能找到卡夫卡的人生经历和创作观点。

创作作为卡夫卡生命的形式,一种生命的表征,是一种浸透着深沉的孤独和绝望的存在。也许卡夫卡本身就是一部绝望的作品,正如饥饿艺术家一样。当卡夫卡泪流满面地捧着《饥饿艺术家》的时候,或许他想到的正是他生命存在的意义——一切归于绝望,承认绝望,顺从绝望。一种绝望的艺术人生。

注释:

[1][5][法]加缪.《局外人·鼠疫》,桂林:漓江出版社,1990年版。

[2][3][德]瓦尔特·比梅尔.《当代艺术的哲学分析》,北京:商务印刷书馆,1999年版。

[4]叶廷芳编选:《卡夫卡集》,上海远东出版社,2003年版。

(康剑娜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210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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