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国文

在龙泉休闲庄的湖边，民意外地碰到了虹。

虹领着女儿在投放鱼食。湖里养了许多红色的观赏鱼，哪里有游客饲喂饵料，哪里便有密密的鱼群聚集。

虹手里拿了袋鱼食，正以异常优雅的姿式一点点地抛向湖面。一条条小红鱼如红云般聚散在她的下方，翕动着小嘴等待食物的降临。虹的女儿在她身边发出一声声惊叹和欢笑，母女俩玩得很开心。

十多年过去了，在民看来，虹依然是那样的秀丽，青色的花边套裙，恰到好处地与她的身材融为一体，幽幽含情的明眸依然是那样的迷人。当虹倚着石栏，轻扬满头秀发，抬眼正对着他时，民依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时间好像上个世纪的怪物，回首望去，虽然触目惊心，给人的印象却如此深刻。虹在民心底已装了十多年了。民与虹共同度过的一段好时光是民最为珍视的秘密宝藏，它栖息于民的内心深处，犹如陈年佳酿，历久弥香。民心情不好时，精神空虚时，就会悄悄地开启记忆的封口，将这份依恋取出来，默默地品尝、回味，沉迷于那粉红的梦幻之中。

民来自农村，他热恋虹时，只是个刚出道的山村教师。而虹家在城镇，父亲还是当地的最高长官。他们曾经携手走过一段花季，但却没有步入婚姻的殿堂。

虹最终选择的是现在的丈夫，他的父亲与虹的父亲是同僚。

现在，虹的丈夫已做到当年他父亲的级别上了，按他的工作状况和现行规定，还有更上一层楼的希望。

民离开虹后，辞去了工作，经过十多年的奋斗，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

在虹的眼中，民气质依然是那样的超逸，方正的脸庞，在岁月的刀削斧凿下，显得更加俊朗有型。

虹不禁在想，如果当初选择民，有她父亲的庇荫，民一样能出类拔萃，出人头地，像现在的丈夫一样风光。如果民是自己的丈夫，那将会怎样呢？想到这儿，虹的脸上不由泛起团微红，她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羞愧。

虹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躁动，用手轻轻撩了下头发，问民：“你还好吧？”

“托你的福，还吃得起饭。”民的话好像不由他控制似的一泻而出。

两个人都笑了。虹说：“你说话还是这么幽默。”

民说：“只在你面前我才有那种特别能说的感觉。”民又说：“虹，你和他过得怎么样？”民问出这话，才觉有点冒失。

虹却没在意，说：“很好啊，就像书上说的那种，经过了从爱情到亲情的转变，我们很融洽的。”

“那，今天他怎么没来陪你们娘儿俩？”民问。

“他们单位上有应酬。”虹淡淡地说。

民却从虹的眼中看出了落寞。

虹说：“你呢？”

“陪客户出来耍，业务需要嘛，没法。”民在心底叹了口气。

虹也从民的眼中看出了孤寂。

“你还记得我给你说的那个比喻吗？”民问。

“你说什么？”虹眼里有些空。

民是在虹的家中第一次吃到芒果的。这种亚热带产的水果，在小城是稀罕物。虹拿出来时，民好奇地抓起一个，翻来覆去地看，却是牛吃南瓜——找不到开口的地方。

虹为民削芒果，先去皮，再切成薄薄的片。民目不转睛地盯着虹，虹削芒果的手有些颤抖。

虹把削好的芒果递给民，民小心翼翼地吃完。

民把玩着盘中的一个芒果，说：“多像一条小红鱼。”说着，拿起芒果，在空中做着鱼游水里的动作。

民放下芒果，一把抱起虹，说：“我愿做条小红鱼，一直游进你的心里。”

虹的眼中是一汪秋水。他们情不自禁地拥抱、亲吻，火热的嘴唇间，浸润着芒果的芳香。

站在湖边，民与虹有一阵沉默。

民心里有句话很想对虹说，可话到嘴边却像那些觅食的鱼儿一样，嘴张合了半天，冒出水面的，只是几个空泛的泡泡。

虹将鱼食交给了女儿，几个孩子跑向了亭子边。

没有了饵料，下面的那团红云飘向了另一方，只有一条还在原地转着圈。

“我就像这条小红鱼。”民突然说。

“是吗？”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避过民灼灼的目光，低下头去看湖面。

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刚才热闹的湖面只浮着些水沬，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小红鱼游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