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石

男人把钱递进售票窗口时仍想着心事。售票员问了他两次才缓过神来。男人说，最近的一班，终点。售票员奇怪地看着男人，等男人拿好票走了，便自言自语，有病。

男人上的是一列开往南昌的火车，火车缓缓驶离车站时，男人心里一阵难受。男人叹了口气，闭目休息。男人很累，火车有节奏的声音像是催眠曲，很快，男人发出轻微的鼾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被吵醒了，原来列车员在查票。

男人对面坐了一个三口之家，夫妻俩带个女孩。男人开先没留意，不知这家人什么时候上的车。女孩瘦瘦的，列车员说得买半票。

女孩父亲说，还不到10岁呢。

列车员说，不论岁数，只论身高，过了一米一，就得买半票。

女孩父亲迟疑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小面额的纸币，为难地说，就这些了，再……再也没了。

列车员的脸色放了下来，这不行，你想想办法。

女孩父亲看了看女孩母亲，很无奈的样子，女孩则依在母亲的怀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列车员。

男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我来付吧。男人说着，拿出一百块钱给列车员。列车员收下钱，一边找零一边说，你们可算是遇见好人了，怎么不谢谢人家呀！

女孩抢着说，谢谢叔叔。女孩父亲也说，真是太谢谢你了。还说，你告诉我地址，回去我寄给你。

男人说，不用，太麻烦了。

女孩父亲又说，你到哪下车？

男人也不知道到哪下车，所以男人没吭声。女孩父亲见男人不理他，有些尴尬。

列车继续开着，男人又眯起眼休息，想着事情，正想着的时候，女孩推了推他，手里握着个鸡蛋，叔叔，给您。

男人说，叔叔不吃。

女孩说，叔叔，您早饭也没吃，就吃一个吧。

男人看着女孩，又想起了女儿，眼睛便有些发涩。好，叔叔吃。男人接过了鸡蛋，剥了壳，吃了起来。女孩笑了，笑出了声。

夜晚的时候，车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女孩一家忙着下车。男人问，到哪了？女孩父亲说，到弋阳了，我们下车了。

女孩给男人招手，叔叔再见。

女孩一家下了车。

男人也下了车，男人的票是到南昌的，男人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弋阳下车。

男人到了弋阳县城，找了家宾馆，洗了个澡，就睡了。

两天里，男人都没有出门，肚子饿了，包里有妻子买的面包、饼干。第三天晚上，带来的干粮已经吃光了，男人便到宾馆门口一家西饼屋买面包。

男人买面包的时候，一个女孩跑了过来，探着脑袋看男人，然后小心翼翼地叫，叔叔！男人认出女孩是火车上的女孩，便有一种轻松的感觉，伸手摸了一下女孩的头发，怎么是你？

女孩说，我爸也在呢。说着便朝着一边叫，爸爸，你快来。

女孩的父亲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跑过来，握着男人的手说，你怎么会在这，出差呀？

男人嗯了一声。

女孩父亲说，太好了，到我们家去，正好丫丫过生日。还举起手上的生日蛋糕给男人看。

男人正想拒绝，可女孩过来了，牵着男人的衣襟，昂着脑袋看着男人，眼睛里满是渴望。

男人看到女孩的眼睛，便不忍拒绝。

女孩家很小，是很旧的那种平房，但男人却感受到一种家的温馨。

女孩的父母打开蛋糕，小心地插好蜡烛，点着，然后大家一起唱着，祝你生日快乐！

女孩母亲说，丫丫，许愿吧。

女孩微闭双眼许了个愿，然后说，吹蜡烛了。女孩便将蜡烛吹灭了。男人蹲下身子将女孩搂着，丫丫，许了什么愿呀，能告诉叔叔吗？

女孩说，叔叔是好人，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男人便有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叔叔，你怎么哭了？女孩问。

叔叔没哭，是烟熏的。男人放开女孩，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然后牵着女孩的手，对女孩的父母亲说，谢谢你们让我感受到家的温馨。

男人说完，再轻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说，再见了，丫丫。转身走进了夜色中。

第二天的傍晚，男人回到了家。

男人先到楼下的蛋糕店买了个生日蛋糕，然后用手机拨通了电话。

男人说，杨书记，我是万俊飞。

电话里说，万局长，你在哪？

男人说，在我家楼下。

电话里说，能回来就好，你到纪委来，我们等你。

男人说，我有个要求。

电话里说，你说。

男人说，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能让我给她过个生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好吧。

男人挂了电话，拎着蛋糕回到了家门口，按响了门铃。

随着悠扬的门铃声，门开了，一个女孩站在门前。

男人说，生日快乐！